第三章
晨光透过窗棂时,云昭才从睡梦中惊醒。
她低吟一声,抬手揉了揉昏沉的额角,目光落在手臂上,发现那几道乌黑可怖的伤痕已消退大半,只余下淡淡的青紫。
大师兄给的灵丹,果然有效。
想起大师兄,昨夜那些羞耻的记忆顿时如潮水般涌入脑中,她‘嗷’一声扯过被子蒙住头,在榻上滚了半圈。
"师妹!"
竹篱外传来袁师姐的喊声。
云昭一个激灵翻下榻,胡乱套上鞋袜,推门出去,见到晨风中站在院前的师姐,顿时有种见到亲人的委屈,冲过去一把抱住她,“呜,师姐。”
“怎么了这是。”袁师姐被她撞得后退半步,失笑摇摇头,从袖中取出个青木小盒,“喏,积雪膏,祛疤的。”
“好好养伤,我先去上早课了。”
“哎,师姐等等。”云昭不敢再一个人留在院舍,昨夜被夙夜操控身体的恐惧犹在,生怕他故技重施,急忙拽住师姐袖子,“我跟你一起去!”
袁师姐挑眉,平素云昭但凡上课修习,不是偷懒便是打盹,从没用过功。去了一趟秘境任务炼回来,倒开始对修习积极起来。她戳戳云昭脑门:“看来这次受伤,让你长了个教训。”
云昭笑笑,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
俩人行至清霄堂。
云昭的师父,是流云峰分支清霄堂堂主邴乌子。
太华仙宗师资实力堪比前世清华,收弟子的条件也是几大宗门最严的,但凡修士无不以入太华为荣,群英荟萃的地方,自是内卷无比。
这阵刚过辰时,清霄堂内檀香缭绕。弟子们还在上早课,师父邴乌子握着一卷法籍在台上摇头晃脑讲着,灰白胡须随着诵念声一翘一翘。
云昭和师姐弓着腰从门口溜进去,在角落找了个位置坐下。
她把法籍竖起来挡住半张小脸,飞快扫视四周,堂内弟子众多,气氛肃然,不由心头稍定,这么多人,那魔尊总不敢再轻举妄动了吧。
自她醒来,夙夜便没了声音。
莫非……大师兄给的固元聚灵丹当真起了作用,压制住了他?
正寻思着,脑中魔音骤然钻出识海:“死老头叽里呱啦念什么呢!本尊最烦这些酸腐道经了!”
云昭手一抖,法籍险些掉地上。
“云昭。”
师父苍蔼的声音从上头传来:“你解一下这句‘形神俱妙,与道合真’何意?”
“意思是你这老朽该入土为安了。”夙夜恶劣地嘲弄,激得云昭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前排师兄闻言回头看她。
云昭死死掐住大腿,乖巧作答:“弟子以为,当是形神合一返璞归真之意。”
邴乌子捋了捋胡须:“课堂之上,不可神游。年底考核在即,与你同期师兄妹,皆已筑基,唯你还尚未突破,需勤加用功。”
“知道了,师父。”云昭叹气。
***
上完早课,走出清霄堂。
师姐见云昭心情惆怅,拍拍她肩:“师妹别气馁,走,师姐陪你去试剑台练练,争取在考核前突破一把。”
云昭犹豫片刻,跟上了师姐。
试剑台坐落于十二根玄铁巨柱环绕的广场上,内门弟子平时都在此练剑对招,或互相比试。此刻台上一片剑光缭乱,身着青衫蓝衣的弟子们腾挪飞跃,剑气如寒芒交织,几乎分不清人影和剑影。
到了试剑台,师姐挑了把趁手的长剑抛给她:“接着!”
云昭刚握住剑柄,夙夜就开始嘲讽:“嗤!太华宗就给门下弟子用这等破铜烂铁?本尊一根手指就能碾碎的玩意儿,也配叫剑?”
云昭深吸一口气,努力屏蔽脑中噪音,凝神静气,摆开架势,准备迎接师姐的剑招。
袁师姐与她同期入门,已是筑基中期,此刻与她过招,刻意收敛了几分力道。
但饶是如此,云昭仍左支右拙,每一次格挡,都震得她手腕发麻。
夙夜在识海中看得烦躁不堪,嗤道:“这么慢的剑都躲不开,真是没用。旋身,攻她右肋!反手,刺她命门!”
几乎是本能反应,云昭手腕下意识一翻,剑势陡然变得凌厉,竟真的逼得师姐连退三步。
“咦?”袁师姐惊讶收剑,上下打量云昭,眼中带着赞许,“这招‘回风拂柳’使得不错啊。”
云昭自己也愣住了。
她一个炼气期,怎么可能逼退筑基中期的师姐。刚才那一瞬流畅又凛冽的剑意……是夙夜的?
她尚未来得及深思,嘈杂喧闹的试剑台上忽然一静。
一道月白身影掠过高台,足尖轻点玄铁柱,颀长身影便凌空悬于试剑台中央,晨光为那俊美如玉的面容镀上一层金辉,昭明剑剑鞘上霜纹隐隐,如浮雕流转。
“大师兄!”袁师姐惊呼一声。
云昭身体瞬间僵直。
下意识侧身背对高台,恨不能将脸埋进地里,心中疯狂祈祷:“别看我,别看我,千万别注意到我……”
夙夜却在她脑子里兴奋:“呵,总算来了。”
谢长胥负手而立,清冷双眸缓缓扫过在场弟子,视线掠过那个躲在角落的纤细身影时,微不可察地停顿了一息。
“仙盟大会在即,师尊不日将出关。”他声音不大,却似玉磬落雪,让整个试剑台瞬间鸦雀无声,“年底考核前十名者,可随师尊赴会。”
此话一出,弟子们顿时沸腾起来。
仙盟大会啊,整个修真界十年一度的盛事!能随掌门亲赴,那可是无上的荣耀与机缘!当年大师兄就是在仙盟大会上一剑成名的!
袁师姐激动地拽住云昭衣袖:“云昭,听到了吗?进前十,我们就有机会去仙盟大会了!”
谢长胥的目光再次淡淡扫过全场,在云昭身上停留了一瞬。
对上他视线的刹那,云昭大脑一片空白。
昨夜那些不堪的记忆疯狂涌现,她脸颊瞬间滚烫,浑身像有无数蚂蚁啃咬般不自在,只想立刻逃离这里:“师姐……我、我好像有点不舒服,先回去了。”
“谢长胥在看你,跑什么。”夙夜的声音幽幽响起,带着蛊惑与命令,“过去,对他笑,勾引他。”
“……”
云昭下意识抬眼,再次望向高台。
谢长胥只是站在那里,便似不染凡尘的高岭之花,凛然不可亵渎。
“我想到了伤心的事。”云昭干巴巴,“笑不出来。”
夙夜被云昭的咸鱼态度惹怒:“不去是吧,那就别怪本尊…”
云昭敢违抗夙夜,不是不怕他用她身体当众做些什么惊骇之举,而是想到一个法子。她脑中飞快盘算着,若待会她有任何异动,就让师姐用捆仙绳将她手脚绑住。
却发现…身体并未传来那种失控感。
夙夜只是在她识海里恶声恶气威胁了一通,并没有什么实质的行动。
云昭站在原地愣了一会儿,不由疑惑。
高台上,谢长胥的广袖微动。
无人察觉,他袖中左手正不动声色掐着剑诀,死死压制着腰间那柄正发出低沉翁鸣,剑意躁动的昭明剑。
***
离开试剑台时,一位师兄追了上来。
“云昭师妹。”青年生得俊逸端方,看云昭的眼眸诚挚清亮,只耳根隐隐泛红,“若你需练习剑法,我可陪你对招。”
刚才早课,云昭突然被师父点名,便是这位师兄提示的她。
不过云昭婉拒了他的好意:“多谢宋师兄,师姐会帮我。”
等宋师兄略带失落地离去,一直抱臂旁观的袁师姐促狭朝她挤挤眼:“宋师兄人不错,剑法也好,你怎不领情?”
云昭无奈瞪她:“师姐!”
“行吧。”师姐讨价还价,“要我陪你练招也可以,每天一只芦花鸡。”
云昭这才展颜,笑着应下。
等师姐身影远去,夙夜立马在她识海里冷笑:“不是不会勾引男人么,本尊看你挺在行啊。”
云昭:“……”
“我何时勾引师兄了?我话都没同他说…”不对,她为什么要解释,念头一转,云昭反问,“怎么,莫非魔尊大人又改主意,瞧上宋师兄了?”
“就他?”夙夜不屑,“一个筑基期的废物,也配?”
云昭忍不住回呛:“那我不过炼气期,魔尊大人不也纡尊屈身了?”
“你以为本尊想进你这破灵台?”夙夜的声音陡然阴沉,带着一丝被戳中痛处的恼怒,“若非那该死的傀妖碍事,此刻本尊早已在谢长胥身体里了。”
云昭脚步猛地一顿,“你果然是在秘境进入我识海的。”
夙夜懒声轻笑,带着一丝得逞的恶劣:“倒还不算太笨。”
云昭回忆当时秘境中一幕,只记得傀妖张着血盆大口,桀桀怪叫着朝她扑来,异化的双臂像两只螳螂巨镰,布满狰狞肉刺,五只锐利如钩的漆黑长爪穿破皮肉,闪着冰冷寒光。
当对上傀妖那双毫无理智、只有杀戮**的血色异瞳时,云昭只来得及一声惊叫,便被那铺天盖地的腥臭和巨大的翅翼阴影彻底笼罩。
下一瞬,一把寒霜凛剑携着磅礴杀气,破空而至,擦着她发丝,钉入了傀妖颅骨。
云昭怔怔抬头。
满地尸骸血污中,衣袂翻飞的谢长胥飘然降临,只淡淡看了她一眼,便转身,长臂一收,昭明剑落入手中。
…所以,当时夙夜究竟藏在何处?
还有,方才他让她去勾引大师兄,为何没有像昨夜那般直接控制她身体,是另有图谋,还是……
一个猜想蓦地在云昭脑中闪过——
莫非在白日,他根本无法控制她?
为了印证这个猜想,回院舍的一路上,云昭都故意跟夙夜唱反调。
夙夜说东她说西,夙夜让她做这,她偏去做那,还时不时就反唇相讥怼他几句,直把识海里的夙夜气得阴沉沉地一再警告她老实点。
然而,任凭云昭如何‘作死’,夙夜都没有再反控她的身体,哪怕……弹指给她一个响亮的脑崩儿。
哈!
云昭终于发现了秘密。
——夙夜只能在晚上夺取她身体的控制权,白日里,只能阴、暗、爬、行。
这个发现让云昭豁然开朗,脚步都轻快了几分。
她心情大好,又有了精神,哼着小调把院子里里外外打扫一番,又给小鸡小鸭们喂食,捡了满满一篮筐鸡蛋,再逮只最肥的芦花鸡宰了炖上。
暮色四合,小院里飘着浓郁的鸡汤香气。云昭正往陶锅里撒最后一把野菌,忽然听见篱笆外传来脚步声。
“师姐来得正好——”
她掀开厨房的竹帘,话音却在看清来人瞬间戛止,笑容凝固在脸上。
青石小径上,谢长胥一袭胜雪白衣,在夜色中仿佛自带月辉,夜风吹动他束发的素绸,清冷出尘如谪仙降临。
“大、大师兄?”云昭手里的木勺哐当掉进锅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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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三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