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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十三中内,最后一节课的铃声敲响。
陆海走进他带的高二九班,一片昏睡,大概因为上节也是他的数学课。
“好了好了,都打起精神来,本学期,最后一节课!”他接着又吐槽道:“听英师说,你们的最后一节课的默写尤为烂。”
陆海不喜欢叫什么“英语老师”,嫌字多,在他们面前喜欢用学科的一个字加一个“师”来称呼,一开始叫出来也惹同学们大笑。
但同学们也会在私底下这样叫。
每到陆海跟学生们反应英语老师打的小报告的时候,大家稍微打起了精神。
“就按英师的默写要求,很难默不烂啊老师!她又不像文师那么温柔。”从后排传来声音,随后是后排一群男生的附和。
“对对对,文师很温nou~”一堆人起哄,模仿那位同学的嘴瓢音。
陆海瞪了那男生一眼,在望向倒数第二排的沈醉宁:“那怎么有的同学可以在这次默写里拿满分呢?”
“人与人之间的差距,懂吗?”陆海一边说一边转过身摆弄黑板。
“现在把最后一份试卷继续打开,我们接着讲。”陆海说话间抬头看了一眼,美中不足就是角落里的男生还在埋头睡。
“哎哟喂,让我瞧瞧是哪个少爷还在睡觉呢?”
那男生被周围的人提醒,迷糊间抬头。
陆海看他这个样子,气不打一处来:“凌誉,别睡了啊,明天就要期末考了,你脑子里到底想干嘛?”
“考试犹如战场,你在战场上也这样睡吗?”
后排逐渐窸窸窣窣,开始开凌誉的玩笑。
“到时候到了战场上,你这么睡,要被打成筛子了,到时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啊,你就这样吧躺在战场啊,怎么死啊?”
另一个角落传来声音:“老师,他想安乐死!”
班里顿时一阵哄笑,神他妈躺在战场上睡觉叫安乐死。
“到时候坦克来了,直接躺下……”插科打诨的声音越来越多。
陆海也差点笑出来,但为了保持老师的尊严,转过身不再理他们,开始他的最后一节课。
过了四十五分钟,属于他们的最后一节课结束了。
“好了,这节课到此结束。”陆海扶了扶眼镜,收拾着讲台上散落的粉笔。
“还有不熟练的题目抓紧今晚最后一晚好好突击突击。”
陆海话音刚落,话就被接起:“好的,陆老师,我今天晚上就突击敌方大本营!”
陆海看了凌誉一眼,笑笑,也没反驳他,转向沈醉宁的方向:“沈醉宁,来,拿点东西给同学。”
沈醉宁从题海里抬头,迅速走到门口,跟着陆海去他的办公室。
陆海从他的办公室桌底下拿出一个黑色塑料袋,里面装了一大堆冰红茶盒装饮料,他捧起来递给沈醉宁:“拿去,给同学们分了,看他们每天中午都要来一瓶,馋死了。”
沈醉宁心里挺暖的,他们的陆师,是个很合格的班主任。
她伸手接过,捧在怀里,回到教室。
大家一看到沈醉宁手里捧着黑塑料袋,惊呼起来:“班长班长,这是啥?”
大家收拾书包的手都停下来。
“这是陆师给我们的冰红茶,一人一瓶,大家好好复习,争取好好考。”
这是陆海没嘱咐让她说的,虽然说出来会扫一点大家的兴,但考试在即,她还是觉得大家应该静下来。
她一瓶一瓶给每一位同学发下去。
“啊,我还以为是食堂最近刚进货的蜂蜜柚子呢。”
沈醉宁刚递给林清荷,她便发出这等嫌弃劲。
林清荷也不接过,就让沈醉宁尴尬的动作保持在那。
沈醉宁叹一口气,给她放在桌角。
林清荷身后的许微夏反驳道:“唉,说这些干嘛,说实话你没喝过蜂蜜柚子吗,那味道能有冰红茶好喝吗?”
林清荷回身,白了许微夏一眼:“哼,你有品,最后一天了你还一本正经穿着校服,你怕不是没衣服……”
“个人口味不同而已,不要扯到其他地方,在这个地方上学,谁比谁高贵呢?”沈醉宁听不下去,开始制止林清荷不尊重人的发言。
随后又继续往前发。
“就是就是,班长说得就是对,依我看,那蜜蜂抽子有什么好喝的?”凌誉收到沈醉宁递给他的冰红茶,拿在手里把玩,喜欢得很。
林清荷瞪着他:“你们班长在你们眼里可真伟大啊,我们班里的好学生拿到年级里去比,算什么啊,你们的好班长,年排都一百名开外了。”
旁观的同学开始议论纷纷,林清荷的成绩算是跟沈醉宁不相上下,她说这些话确有底气。
“林清荷,不要得寸进尺。”沈醉宁发完最后一瓶冰红茶,才走到她面前:“我们班确实不是年级里的好班,但这是学校里给我们的定义,不管是陆海还是我们九班的同学,都在努力向前走,这就够了。”
“你一副不是九班人的样子,那么,这瓶冰红茶你也没有拿的必要了。”话落,沈醉宁从她桌上拿走那瓶冰红茶。
林清荷气急,凭什么说她不是九班人?
她开始动手,用力推了沈醉宁一把:“是是是,你是大家的好班长,我又算什么呢?“
林清荷居高临下看着失去平衡倒在地上的沈醉宁,垂眸看她,语气强烈:“这一推就当是我当时落选班长,我报应你的,该你的!”
林清荷说完,便背起她的包,流着泪跑出班级。
许微夏和凌誉扶沈醉宁起来,她拍了拍身上的灰,今天她穿的裤子是校服裤子,还好不是很喜欢。
“没事吧?”周围的同学也看完了这场热闹,沈醉宁倒了,林清荷哭了,孰对孰错?
“没事。”孰对孰错不重要了。
沈醉宁起身,把冰红茶放回林清荷桌上,她说话也重了,她没资格否定九班里的每一个个体。
“大家把桌肚里的东西清空,路上要安全小心。”
本学期最后一次为这座教室关灯,由沈醉宁负责。
外面淅淅沥沥下起小雨。北方的雨总是带着点寒气,所幸,沈醉宁带伞了。
沈醉宁家住离学校不远的小胡同,走过几个十字路口便到。
一条小胡同,中间的一部分的小巷子尤为窄。
沈醉宁撑着伞,即将抵达最拥挤之处。
说来也倒霉,迎面也走来一个人。
雨滴落在伞上,四处乱弹,声音滴答。
在只能一人通过的小巷子里,她和对面的人都迟疑了一下。
沈醉宁顿了一下,在伞的遮挡下只看见那人的下半身,是通身黑色的短袖和长裤,运动鞋踩入坑里,丝毫不在意。
一瞬的针锋相对结束,是对面先将伞收起,他冒着雨倚在墙边,很明显,他的选择是,让她先过。
雨滴仍在不断落下,为这一幕留下声音。
沈醉宁很感谢他的绅士礼貌,在即将走入宽敞大道时,将伞抬了抬,微微偏头,尽量不让自己的小动作被对方察觉,只一眼,便瞥见让在一边的少年。
他神色淡淡,眼神里的不耐烦皆被雨水反驳。但这一切却没有看向她,而是矫首望着她的反方向。
尽管一切使他眉头紧皱的原因都不指向她,但沈醉宁觉得,他凶凶的,不好惹。
…………
“宁宁啊,回来了?”沈宴坐在餐桌上,招呼着门口的沈醉宁。
“嗯,回来了,爸。”听起来兴致颇低,她看向餐桌,山珍海味很多,就是没有一道是母亲做出来的菜。
“妈今年暑假回来吗?”沈醉宁问了很多遍,期待从沈宴口中得出与以往不一样的答案。
“她不回来。”沈宴此话一出,餐桌上的气氛低了一个度。
“您为什么不哄哄她?哄哄,说不定她就回来了。”沈醉宁小心翼翼询问她的父亲。
“我也没惹她啊,哄什么啊?”沈宴脸上有点气恼,还是不知原因的那种。
“她一年才回来几次?自从嫁给我,给我生了个你就跑回魔都,我一个京城人哪能跟着她跑?”
沈醉宁只管听,但不往心里去,父母的感情她无法评价。
沈宴在京城总警局工作,有一份很稳定又很体面且等级高的工作,他不是没有犹豫过,但他又要考虑很多面。
当初他们生下沈醉宁的第一年,沈宴就得接受妻子的离开,可他的妻子还想把他们的孩子带走,那他这样,不明不白地成了什么?
在沈宴一番努力下,终于将沈醉宁留下,他想,他总要留点让她留恋的东西在身边,才能让她回来。
回看眼前,晚饭匆匆结束,不久外面的天便星月高挂。
沈醉宁复习完明天待考科目已经是很晚了,她走出房间上厕所,顺便看到大厅有微光。
她稍微探出头,发现光源来自阳台。
是沈宴在阳台上打电话,一开始沈醉宁也没打算偷听人家打电话,刚要转身,直到那一句话从沈宴嘴里说出。
“招仁,我想你了。”
沈醉宁这才知道,她父亲心里藏了很多对她母亲的思念。
沈醉宁一直觉得自己不算幸福的孩子,因为她有一个不回家的母亲。
月夜漫漫,但对没心事的人来说太短暂了,反之,对有心事的人那可太煎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