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光洞中,一切好像变得轻柔起来。
云蒹忽然一窒,接着重重落下。
檐下,风铃随风摇动。光影细碎,像在廊间撒了一群细碎的琥珀。庭中种着许多奇异的蔓草。远处云海翻涌,分不清是阳光还是月光。
也许还没到开花的季节,那群蔓草中没有一朵花。
她随风飘荡在空中,这梦做得有些奇怪,明明温暖如春,她却变成了雪花。
飘着飘着,她忽然撞上了一个移动的的红色幕布,好像是某个人的衣袖,那人走得缓慢,却走得稳当,她没有飘落,而是牢牢地挂在上面。
她有些晕,却奇怪地保持着清醒。光影越来越模糊,尽头。她看见一片河海。
一株含苞的菡萏浮在水面上。碧绿的叶,粉白的芯。
桃花灼灼而下,随风飘荡在水面上。衣袖的主人正坐在桃树底下,喝着手中的酒。看到他人喝酒,云蒹也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她也想饮酒。
从前在流云观,师傅不让她饮酒,有次师姐偷偷给她烧了碗果酒,果酒清淡,然而她喝下后却醉得六亲不认,害得师姐和她一同受罚。从那以后她就再未饮过酒。
想到从前与师姐一同在师傅房门前罚跪,她咯咯笑起来。
似乎听到什么声音,衣袖的主人动了动,云蒹再次飘了起来。
她努力地想要看清那人的样子,却怎么也看不到,红袍遮挡了视线。
“你输了,没找到我。”从树上传来一道温柔的女声。
红衣男子抬首望去,嗓音充满笑意:“嗯。”
云蒹努力去看树上的人儿,可树上却什么都没有,只有一个小小的粉红光点。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你要答应我一个愿望......”
粉红光点飘到浅水上,幻化成人形。
那是一个极美的背影,长发如瀑,粉袍垂下,身姿婀娜。
就在那个女子要转过头的时候,云蒹的视线忽然又被一片红给占据。
她心下微恼。
怎么做了梦,在梦中只是个小雪花,行动一点都不方便。
“你想要什么,我答应你便是。”
红衣的主人声音很好听,带着一股清冷而有磁性的贵气。
云蒹莫名觉得这声音很熟悉,她好像在哪里听过。
那女声接着说:“我想永远留在你的身边......”
红衣男子低低笑了声,接着便是布料摩挲的声音。
他紧紧将粉衣女子抱在怀中,眉间却有一股化不开的惆怅。
......
边上的人儿动了动。
由于同心锁的作用,温孤祈的手腕也跟着动了起来。
他睡眠本就浅,这一动直接让他醒了过来,温孤祈不耐地睁开眼,幽幽地看着少女的睡颜。
少女脸色有些苍白,昨天耗费了她许多灵力。
她的睫毛微微颤动。
狐妖心下也跟着动了动。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这一幕有些熟悉。
他闭上双眼。
“茶......”就在他即将睡着时,耳边幽幽传来少女的喃喃声。
凤眼猛然睁开,他掩去眸底的潮涌。
云蒹面颊微红,还在沉睡中。
温孤祈只好下了榻,替她倒了杯茶,送到她的唇边,倒了下去。
可她却紧抿着唇,清水从唇畔流了下来,沾湿了衣领。
狐妖轻轻“啧”了一声,为她擦了擦。
他又倒了一杯,将她扶起,调整了一个合适的角度。
终于,少女将水尽数喝下,她看着好像舒服了些。
温孤祈舒了一口气,又躺回榻上。
狐妖的呼吸逐渐均匀了起来,就在这时,他的耳边又出现了少女的声音......
“热......好热......”
狐妖再次睁开眼,一双幽寒的眸子眯了眯,目光森冷。
可少女面色是病态的红,从耳朵连着到脖子。
好热?
温孤祈想向她体内输入一些妖力,可妖力与她的灵力相冲,如此会加重她的症状。
终于,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狐妖冷着一张脸,他闭上双眼,一手将她的袍子微微解开,露出小片肌肤在外。
不一会儿,她嘴里的“热”便停了下来。
温孤祈躺了回去,然而经过这几次,他已然睡不着。
第二日,少女的红还未褪下。
狐妖打量着她,身体先脑子一步动作,他伸出手在她额头上探了探。
他愣了愣。
少女的体温很高,也许是受寒了,她发烧了。
温孤祈有些不耐烦了。
“啊....人类真麻烦......”
他只好出了客栈,到城中的医馆里取了几味药。
守在客栈的后厨中熬了许久,这才将药端到少女的榻前。
狐妖端着药,像昨日喂她喝水一样,也喂她喝药。
不知是否是药汁太苦太涩的缘故,云蒹喝进了一些便又吐了出来。
见她小脸皱着,狐妖轻轻叹了口气。
罢了,他不与人类计较。
加一些糖吧。
温孤祈耐着性子,下了楼找店小二要糖果,可店小二摊了摊手。
“客栈怎会有这种东西?公子自个出去外边买吧。”
狐妖只好又到外边买了几块糖果,赶回来时,药汁已经冷了。
糖在药水中化开。
他又像方才一般去喂少女,可少女依旧是吐了出来。
他擦着她衣襟上的药汤。
再也忍不住,狐妖的薄唇抿成一条直线,眼中酝酿着一场风暴。
他的手指渐渐收紧,只需再加重一丝力道,那盛着药水的碗便会碎裂开来。
床榻上的少女小脸红成一片,她重重地吸了吸鼻子。
看她这副模样,狐妖心中莫名一软。
温孤祈的怒火渐渐消了下去,他闭上双眼,做了很长时间的心理建设,终于似决然地睁开。
一口含着那药汁,吻住怀中的少女,药汁很快就被她吞入腹中。
这回她倒是很乖巧,没有再咬他的唇。
又如此重复了几次,狐妖的冷峻的面庞浮上一层粉色。
他把碗重重放在桌上,又上了榻,有些难为情,他背过身去。
终于让她喝下了药。
想到这里,狐妖心中十分愉悦,露出了白色的狐狸尾巴,他闭上了满是红血丝的眼,终于沉沉睡下。
这一觉睡得极长,他连自己的尾巴缠在了少女的腰上也不知晓......
...
眼前模糊一片。
云蒹只觉得眼皮很重很重,她看着天花板。
过了几秒,她才清醒过来。
云蒹动了动,想要起身,却没什么力气。
忽然,她心下一惊。
什么东西?!
她低头,只看到一条狐狸尾缠在自己的腰上。
再一看,自己的衣衫十分凌乱......
她这样一闹腾,温孤祈也醒了过来。
云蒹一转头,正对上狐妖那氤氲着湿意的双眼,她不可置信地瞪着他:“你要做什么?!”
说完,便拿起床上的玉枕朝他砸去:“疯子,你我人妖殊途,根本不可能......”
狐妖猛地跳开,变回了真身,跳到床榻上方的横梁上。
“你要杀了你的救命恩人么?”
温孤祈冷笑:“你放心便是,我对你半点兴趣也没有。”
少女这才想起来她昏迷前的景象。
那时她坠入湖中......是他救起了自己。
云蒹刚想说一句“谢谢”,她心中更大的疑惑便涌了上来。
她身上穿着的衣袍不一样了......
是他为她换的吗?如果真是那样,她现在只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她觉得自己的身上又变热了......
温孤祈好似猜到了她在想什么,他淡淡道:“你放心,是客栈中的阿姨帮你换的。”
“谢谢你......”
云蒹真诚地看向他,眸光潋滟。
狐妖没有理她,只是趴在横梁上,眯起双眼。
少女酝酿着,打算问他今后的安排。
她下了床,来到床边将纸窗打开。
阳光明媚,寒气消散,万物欣欣向荣。
“我会将同心锁解开的......”
云蒹坚定地看着狐妖,郑重承诺道。
狐妖只趴在横梁上。
“只是,这个过程需要我们一同除妖。”
温孤祈变换回人身,火红的衣袍早已褪下。
他身着白衣,乌发垂下,并未束起发髻,五官妖艳俊毅,两眉之间,一点水蓝,减弱了妖异的气质。
他修长的手指轻点着木桌:“嗯。”
云蒹这才松了一口气。
从今天开始,他们便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了。
温孤祈心底也在沉思。
他默默打量着少女。
天道崩离,百年前那场仙妖大战后,权宜之下,他选择将自己的金丹分为五处,藏在五只暴虐的上古神兽身上......
而那五只上古神兽正好分布在人间各处。
为了取回金丹,他也一样要收服那五只大妖。
既然这样,他何不跟着她一道,虽然节奏是慢了些,但他也可慢慢养伤。
想到往事,他敛了敛眸,一阵剧烈的疼痛在脑中炸开来,狐妖头痛欲裂。
为什么,每每想起那场大战,他都会头疼......
像是刻意让他不用去回忆起那段往事。
难道大战中留下的伤吗?
许久,他终于缓了过来。
“狐狸......狐狸......”
温孤祈终于看清眼前的少女,他推开她:“离我远点。”
少女向后退了几步,也不恼怒,反而关切地问他:“你没事吧?”
“无碍。”
...
山林延绵千里,潞河蜿蜒曲折,途经断崖化为银河,从九天落下。月光下的潞水缓慢而浩大地流淌,闪烁着银光,一直延伸至京城。
风吹过云蒹发梢,她兴奋地长啸。
终于到达了京城,今日恰好是上元节,街上人来人往。
“京城果然比青城更热闹!”云蒹兴奋道。
摊子上挂着许多面具,花灯,糖人等等......
不远处,还有小儿手中拿着纸老虎在斗。护城河上流着许许多多各式各样的花灯,小情人们都在河边说说笑笑。
“今晚洛皇要亲自巡城,庆祝上元之欢!”
“真的吗?我还未见过洛皇长什么样呢......”
路人们说着洛皇的风姿、事迹,云蒹不禁也开始对女皇产生了好奇。
锣鼓声越来越近,百姓们的欢呼震耳欲聋,云蒹拼命地探出脑袋。
淡鹅黄色地轻纱随风飘起,雕着龙,虎,麒麟的檀木轿子中静坐着一名女子。
“珠初涤其月华,柳乍含其烟媚。”那轿中的女子担当得起这一句名诗。
洛皇身着鹅黄锦袍,苏绣的龙栩栩如生,雪肩上玉环微荡,头上珠钗并不多,但却十分衬人。
云蒹看呆了。
忽地,腰部传来一股大力,她似乎被推了一把,向前扑去。
皇帝车前的马陡然受到惊吓,高高跃起——
洛皇的轿子也剧烈晃动起来,差点要从上面摔下。
平定后,洛皇面上一片肃杀。
她的眼中泛着杀意。
却在看清云蒹面庞的瞬间呆了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