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想你
“很好。他们文科生,数学是差了点,你学有余力,多教教学弟学妹也好。”
教导主任欣赏国宝一样看着王皞泽,很满意地点头。
又朝班里的同学与有荣焉道,“这位是高三十五班的尖子王皞泽同学,年年拿年级第一,刚刚保送明宜大学。你们要好好向学长看齐,我们二中,历史上还没出过保送生!不求你们保送,你们普通班的,能上二本线就知足了!”
好家伙!二中也就二十年历史。
然后握着手电筒的手背在身后,轻飘飘地从教室后门飘走。
边跑跑目送主任离去,心想,嘿嘿主任您被骗啦,他在打游戏呢。
然后,就发现王皞泽的目光正落在她脸上。
漆黑的眼眸带着几分冷然,少年的目光不懂收敛,虽然只端详她片刻就收回,却让边跑跑做贼心虚。
不能吧,他不可能有透视眼吧。
不可能的。
正在心里摇头的边跑跑面色不改,扯起半分唇角,僵硬地转回去。
高中时,他们每一次碰见,似乎都不那么美好。
但后来时常记起,从记忆里抽调出来,又变成夏夜晚风中无比清澈明晰,舒适莞尔的片段。
只是当时不觉得。
其实这不是边跑跑第一次见到王皞泽。
边跑跑高中最好的朋友,是从入学就同班,分文理科后又变成同桌的宋欣影。
宋欣影那时喜欢隔壁班一个校篮球队的体育生,她害羞又热烈,不敢告白,却也不吝于表现对他的喜欢。
每周三下午第三节课,是全校的自由活动时间。
一到这天,一下课,宋欣影就马不停蹄拉着边跑跑跑到实验楼蹲守。
嗯,实验楼三楼最边边的楼梯口,这里看篮球场的视线最佳,正对第二个球场。
不会太近,不会太远,是每一层都试过后总结出来的经验。
二中的操场很大,两边各有四个篮球场,中间则是足球场。
篮球场里,左边的第二个最抢手。
下午两三点,实验楼的影子刚好盖住二号篮球场,阳光烤晒不到。
到第三节虽然罩不住,但最炎热的两个小时没被暴晒,场地自然比别地温度低,让这个球场成为天选之场。
每天有无数男同学,下课铃一响就飞奔出教室去占场子。
但,通常都会输给校篮球队的人。
毕竟校队常常要集训,体育老师嘴里叼着口哨站在那里,谁敢去抢?
就算没有集训的日子,人家身高腿长,各班散落的体育生,基本占据教室最后一排门边的最佳地理位置。
各种优势条件下,一般人都抢不过。
但好就好在男同学打篮球时常是打散的,体育生有时候也喜欢下凡跟人组队带新兵。
少年的汗水在阳光下挥洒出金光,橙红色的篮球变成飞舞的火红弧线,在场上随着少年的身影飞窜。
宋欣影可以一整节课四十分钟都保持同一个姿势,捧着脸,眼睛里散落粉红色泡泡往球场飞去。
边跑跑不动凡心,没有粉红泡泡。
宋欣影常常调侃她年纪小小,看破红尘。
所以宋欣影发射粉红泡泡时,她经常抱着本书靠在栏杆上背书打发时间。
偶尔回头看向球场,就能一眼看见穿着校服裤和蓝色球衣的王皞泽。
没办法,纵使在衣着统一的人群里,他也分外扎眼。
少年单手运球,灵活地钻来钻去,弹跳力惊人,一个勾手就让手中的球以完美的抛物线落入篮框中。
有比宋欣影更热烈的女同学围在篮球场观赛,把没法用到爱豆身上的呐喊用在他身上。
声嘶力竭的惊呼,穿插在球鞋摩擦地板的“唧唧”声中。
夏天如火,冬日不逊于夏日,热闹得很。
少年从内场绕圈跑到三分线外,倒是没有被女孩子们的恭维声骄傲到,应该已经习惯,但也挡不住满脸的意气风发。
那是边跑跑第一次见到王皞泽。
校队的篮球生叹息,尼玛的,我们才是体育生,哥,给留点面子。
少年在三分线上跃起,又一个利落的三分球。
“啪”的,这回是笑着跟队友迎风击掌,“我高一也在校队,大家都是校队的,输给前辈不丢人。”
再说了,赌场都无父子,你们算老几?
好在宋欣影那位跟他一队,被带得士气高涨,发挥超常,把对手打得片甲不留。
篮球场上已经腾不出空地放粉红泡泡了。
边跑跑拿着地理书搁在鼻子前,爱嗅新书味,觉得他真傲,真狂,又拽……
虽说这是第一回见到他,但刚入学那会儿,王皞泽的名字就在高一新生里如高一课本一样传开。
新生是学校里最蠢蠢欲动且八卦的一个群体。
一入学,总有能人将学校学长学姐的风云事迹打听个七七八八,最后成为高一楼教室里、走廊上、宿舍中的传播使者。
谁也不知道那些八卦是谁传出来的,总归是他们认识哪个高二高三的学长学姐吧。
边跑跑进二中时,谁也不认识,没有学长学姐的亲戚。
那时候心里又装着别的事,没空参与八卦,所以属于知道得比较晚的那一批。
夜修的休息时间只有十分钟,他们的教室和高三的十五班,隔了一栋高二楼,两层楼梯,两条走廊。
来回走快点大概十分钟,慢一点得十五分钟往上。
但依然阻挡不了刚入学的学妹组团去高三楼围观王皞泽。
……不对,是夜修课间散步,刚好从高三十五班门口走过,又刚好全体向右看,看一看传说中的学长。
宋欣影其实也想加入游览大队,但迈不过少女心里那道坎,觉得去看王皞泽,是对隔壁班那个体育生的背叛。
所以不得不按捺住自己雀跃的脚步。
铃声一响,观光队伍一窝蜂往外。
宋欣影跟边跑跑在走廊上站着,吹吹九月的夏日晚风,空气中有女同学头上各种各样的洗发水的味道。
时不时眼睛往隔壁班瞄,不知道那个体育生会不会也出来吹风。
这么凉爽的夜晚,怎么憋在教室呢。
会憋坏的。
二班除了游览大队,也不乏边跑跑这样的驻守小分队。
看不到,总可以聊一聊。
“听说那个王皞泽中考是全市第一。”
“那怎么会来我们学校?”
二中在白城虽然也能算第二第三,但小城市的第一和第二第三,那还是有点不同。
“不知道啊。会不会是因为有奖金?他来二中,听说学费都不用出,学校还送钱给他。”
“那肯定的。校长这不是捡到宝了吗,保不齐今年高考,到教育局开会,可以骑在一中校长头上说话哈哈哈。”
“听我姐说,他刚入学那时候最轰动,一堆师姐跑去看他。当然了,后来就被师妹看了。听说还有一些一中的女同学很遗憾,跑来学校门口,说是要看他们一中遗落在二中的明珠。”
走廊上围在一起的女生“咯咯”的笑起来,银铃一般的笑声,像花香一样在高一楼上下四溢。
“他家里好像挺有钱,开公司的,而且我看人家穿的都不是便宜货。我还用按键机,人家都拿苹果了。还在乎那点奖金吗?”
“这是重点吗。”
“那他图什么啊?”
对啊,图什么?
那时候边跑跑心不在焉地仰望星空,听她们说话,但内心也很好奇。
后来她倒是知道了,他说:“一中太远。二中就在我家旁边,回家方便,不用内宿。”
他好像并不在乎这些,虽然肆意张扬,但又对什么都是云淡风轻的。
……
那次之后,王皞泽时不时就去三班“夜修”,也成了三班嘴里的“我们三班的一哥”,“我们三班是他在二中的第二个家”。
骄傲得……
学生们传消息最快,渐渐的人家就说,那个王皞泽啊,我们二中一哥。
一哥、一哥地喊。
起因还是他表弟田率,说王皞泽的小名叫“合一”,那天喊出来被别人听去,三班同学套近乎,都跟着喊。
后来王皞泽再来,数学课代表没话找话问他为什么取这么不像小名的名字。
王皞泽倒是不吊着人,很有耐心地解释,“‘知行合一’啊,‘合一’我外婆取的,‘皞泽’我奶奶取的,少数服从多数,又打不过,用不上就当小名用。”
课代表了然,“原来是酱紫啊。”
王皞泽无语,“能不能好好说话。”
田率更无语了,“我不是解释过,怎么还要问一遍?女人呐女人。”
数学课代表被点破,羞得不得了,恼羞成怒迁移到田率身上,“你快把数学题册写了,明天我把你放在第一个!”
数学老师懒,就喜欢扫第一本是谁,让幸运儿上黑板答题。
田率捶胸顿首,“这日子没法过了,我做错了什么,你们啊,作业哪,活的死的都跟我过不去。”
王皞泽一点没有做哥哥的觉悟,坏笑着取笑他,“知道你为什么痛苦吗?”
为什么?
王皞泽目不转睛盯着手机,漫不经心地瞎扯,“从我们理科生的角度,你的大脑希望你去玩,这是往上,但你不得不学习,‘当下神经递质’往下走。你无法服从它向上,两件都不成事儿,它就让你痛苦。“
“这就是你们文科生的,知行不合一。”
数学课代表捧着脸:“原来学长的小名有这寓意啊,你外婆真爱你,她希望你快乐。”
田率听完却更郁闷,“还有两年,那我不是注定,就这么一直苦下去。”
王皞泽还盯着手机,闻言腾出一只手扫向田率的后脑勺,“傻不傻。天堂在上,地球在下。想好好的,就抬起头,向上看。”
抬起头,向上看。
这句话,边跑跑记到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