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现在看你了，”四目相对的瞬间，她的气势迅速弱了下来，视线只在周澄愈的脸上定格了两秒便移开，“你别难过了。”
周澄愈凝着她垂下去的眉眼：我长得很难看么？”
“……没有。”
“那你为什么看一眼就低头了？”
“那你又为什么非要让我看？”
她抿唇抬眸，将问题抛回给他，
周澄愈沉默了一会儿才答：“我以为这样可以让你安心，但结果好像搞砸了。”
他吸了吸鼻子，勾起唇角似是想要笑一笑，但配上眼周那圈没褪去的红，反而让表情显得更加沮丧起来。
索性吐出一口气，不再勉强自己：“抱歉……我刚刚吓到你了吧？”
何止，她差点要以为自己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才惹得平常总是开开心心笑着的他突然变得这么自暴自弃。
但这个时候是不能承认的，他放在桌上的手还攥着，情绪值也达到了这阵子以来的最低，显然没有完全放松下来。
于是谨慎摇头：“没有。”
周澄愈知道她这句是在安慰，目光柔和了几分：“谢谢你。”
停了一下，又低低道：“我也不知道今晚到底是怎么了，情绪有些收不住。”
“唔，根据数据库里的资料，人类情绪的骤然失控有许多原因，”霁月葭低下脑袋掰着指头，“比较常见的是在长期压力累积下，很容易就会被某件小事——”
话才说到一半便戛然而止。
等等，她在说什么？
怎么在这种时候本能地开始分析人类情感变化了啊！
余光瞥见周澄愈微怔的神情，霁月葭有些懊恼地咬了下嘴唇，连忙改口试图补救。
“不是，我的意思是，这个……”
语无伦次的解释还没编完，耳畔突然传进一声极轻的、像是用气音发出来的浅笑。
“噗。”
她一怔，倏地抬头。
屏幕外的那人不知何时弯起了眼眉，肩膀轻轻抖着，正盈盈看向她。
“嗯……很专业的解答，谢谢霁月葭老师……可以再多教我一点吗？”
他的声音里还带着一点闷闷的鼻音，但语气明显比刚刚要轻快许多，带着笑意落在耳朵里，像是毛茸茸的小猫爪子在她心间蹭了一下。
霁月葭瞬间感到耳根发烫。
“……我不说了！”
“好，不说了。”周澄愈从善如流地接话，温和嗓音里的笑意未减。
但见她似乎还是有些羞恼，气呼呼别过脸后就不肯再转过来，便想着转移话题，恰巧电脑右下角的企鹅图标开始疯狂跳动，于是将鼠标指针移过去点开聊天窗口。
当“念鱼”两个字映入眼帘时，他微微抿起嘴唇。
“怎么了？”感觉到他气息微凝，霁月葭望了过来。
“没什么，”周澄愈轻轻摇头，十指在键盘上快速打字，“我回个消息。”
霁月葭：“哦。”
安静等了几分钟，见他靠向椅背，似是停止了和对方的交谈，便开口：“木琉影？”
“不是，林念，”周澄愈答，随后不等她追问就接着道，“她问我把你哄好了没有，需不需要她出面帮我跟你解释。”
“什么意思？”
霁月葭有些懵。
什么叫把她哄好了没有，她做了什么需要让别人哄的事么？
等一下……没记错的话自己刚刚穿越进来的时候，周澄愈好像也说过一句以为她不会再来了的话。
后知后觉意识到了什么，她呆愣愣地问：“你不会以为我是突然生气才从游戏里消失的吧？”
“是大家都这么以为。”周澄愈小声说。
霁月葭更茫然了：“为什么？”
周澄愈便解释：“林念问要不要一起缉拿的时候，你突然不说话，我私聊了你好多次也没反应，也不好用你的号发言，就在当前说你临时有事不能玩，我也准备休息所以不继续了。”
本来这样拒绝也没有什么，只会被当成不凑巧而已。
却没想到林念身边那位叫“甜甜圆”的好友刚刚好看到过他白天发的帖子，并且一眼就认出寄月无暇的外观跟截图里的完全一样，于是误会便由此产生。
“……什么误会？”霁月葭突然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周澄愈默了两秒才小心翼翼答：“误会……你是我的游戏情缘。”
“……”
“我当时立马就解释了的，”见她突然宕机，周澄愈忙道，“说我跟你只是好朋友，但……甜甜圆没信。”
也不怪她不信。
原本周澄愈在社区发双人截图就是几乎没有过的事，所以即便白天他置顶了自己和寄月无暇是好友关系的声明，评论区仍被“恭喜铁树开花”的调侃刷屏。
而甜甜圆其实跟林念现实认识，早知道她突然有玩游戏的兴趣是为了心上人，只是不知道那人居然是周澄愈。
当看见他身旁同样是新手、但身上装备却相当齐全的寄月无暇，再联想到林念之前曾为之失落过的、几次被他以“要画画”为由拒绝带练的烦恼，两相对比之下，便认为他不仅区别对待还撒谎，于是一股怒火直冲心头。
武侠游戏嘛，总是一言不合就开打的。
但周澄愈那时电脑界面还停留在桌宠那边，等再回到游戏，屏幕已经变成了灰色，大大的“您已被击杀”提示挂在脑袋顶。
偏巧木琉影刚好打完电话回来，看见自家金兰和新认识的朋友都倒在地上，对面还站着两个敌对，便想也没想地就出了剑。
混战持续的时间倒是不长，周澄愈及时解释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叫停木琉影，也跟林念郑重道了歉。
而自始至终，“寄月无暇”这个号都像是个局外人一样，什么话也不说，挨打复活后也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并且没等回满血便原地下了线。
这一举动太突然，又是发生在周澄愈跟林念说“对不起”的时候，加上此前的全程沉默，很容易就让别人联想到“她”是赌气退游戏的。
霁月葭沉默两秒 ：“所以你为什么要在这时候下线？”
“我没下，是自己掉的，”周澄愈长指捏捏眉心，显然也没想到怎么会出现这么巧的事情，“游戏突然卡死了……”
……这卡死的时间点也太微妙了吧！而且怎么就只有她的号被卡掉线，他却完全不受影响？
“不知道，以前几乎不会这样，”周澄愈摇摇头，声音低了些，“所以我后来也以为……你不高兴，所以才走掉的。”
他一开始并没有这么胡思乱想，只是退掉游戏后无论怎么戳桌宠都得不到回应，不安感便渐渐冒了出来。
加上后来好不容易等到她终于再次出现，却是握紧拳头背过身，好像一副完全不愿意看见他的模样，本就忐忑不安的心瞬间坠入谷底，以至于后面被她拒绝的时候，情绪才一下子决了堤。
“我以为……我做错什么了。”
话音出口的同时，霁月葭看见周澄愈的情绪值蓦然降低了10点，而她的心口也莫名升起了一种淡淡的、十分陌生的酸涩之感。
“你、你别乱想，我消失不是因为你，是我那边的世界……唔，突然出了点事。”
被那奇怪心绪扰得有些不知该作何反应，她磕磕绊绊地解释。
随后无奈叹一口气：“只能说今晚发生的一切都太巧合了。”
谁能想到前脚才在游戏里跟林念偶遇，后脚她的意识突然就被慕光拐了出去呢？
顿了顿，突然想起什么，疑惑地问：“等一下，有一点我还是没懂，林念不是喜欢你么，为什么还要跑来问你有没有哄我？”
主要是“哄”这个字实在是太微妙了，弄得好像她跟周澄愈之间真的有什么一样……
“大概是觉得她没拦住朋友把你也杀了吧，心里过意不去。”
虽是这么说，周澄愈的目光却在和林念的聊天窗口上停留了片刻，随后才点击叉号把它关掉，并轻声转移话题：“你说你那边出了事，是怎么了吗？”
“噢，倒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我一个朋友给我送来了她研发的道具，让我帮忙试用一下。”
“是你上次说半夜出去见的朋友么？”
猜得还挺准。
霁月葭点点头，接着就听见他小小声嘀咕了一句：“为什么她总是在这种时候找你。”
“嗯？‘这种时候’是什么时候？”
“没什么，”周澄愈迅速摇头，目光落在她的左手腕上，“你说的道具是这个手表么？”
霁月葭抬起手：“你看得见？”
“嗯……我没有近视，眼神应该还是很好的。”
“……”
这人，明明知道她在问什么。
不过能够开玩笑说明他应该已经从刚刚的情绪失控里完全走了出来，倒是让霁月葭稍微安心了些。
“这手表的功能是什么？”
周澄愈似是想要看得更清楚一点，手臂横着搭在桌上，身子微微前倾，凑过脑袋仔细瞧。
他的轮廓忽然近在咫尺，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霁月葭手指无意识地蜷了蜷，立马偏过头去，讷讷开口：“靠那么近干什么……”
“嗯？”周澄愈没能听清，“你说了什么吗？”
“我说……”
她张了嘴却忽然顿住，似乎自己也有些茫然，目光飘忽一瞬，突然想到了什么，假咳两声答：“你现在在我眼里就像个巨人你知不知道？”
“巨人？”
“对啊，我这边看过去你都占满整个屏幕了。”
她小声嘟囔：“不要突然靠过来，怪吓人的。”
“噢……抱歉，”周澄愈闻言乖乖向后靠了回去，“那这样可以了么？”
“嗯……”
霁月葭点了下头，再次望过去，目光扫过他仍搭在桌上的手，想起刚刚那阵莫名其妙的疼痛，便问道：“对了，你的右手食指是不是被割破了？”
“你怎么知道？”
周澄愈有些意外，将右手摊开来给她看，食指指腹上果然多了一道血痕。
“怎么弄的？”
“刚刚倒开水的时候心不在焉被烫了一下，茶壶脱手摔到地上，捡碎片的时候被划了。”
周澄愈解释，见她皱眉，还补了一句：“已经不疼了。”
霁月葭却仍盯着他的伤口瞧，嘴唇轻轻动了动，很是小声地反问：“你心不在焉……是因为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