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的东西,拿来没有?”陶执一见面,就开门见山。
“拿来了。”
窦祯坐在廊檐下,把水缸放在身旁,看了看周围有没有人,然后就从怀里掏出几本书。
“喏,全在这里了。”他把书一本本放在青莲面前,然后嘴里念出来:“《仙界名器大全》《四海八国神器谱》《五界传奇之风流往事》……”
看着掺杂在其中的话本,陶执无语凝噎。
他唤出一道灵力飞到空中,刷刷刷地翻动着其中一本。
窦祯见状说:“翻那么快能记住?”
“记得住。”
“……看不出来你还是个天才。”
看了半天,陶执也没找到关于凤王箭的详细记录,心情急躁郁闷之下,他看到了一本杂书,接着被其中的一个故事吸引。
“上古神界,九重天皆归天帝统治,同年元熠帝君辅佐镇守八方,守护神界安宁,帝君法器天巫凤王箭,可镇压一切邪神污秽,是以魔神之众皆不敢叛乱。
据说在三百年前,仙魔一战中,天巫凤王箭曾重新现世,天下或将遭此劫难,受天神惩罚……”
最后一段是用红色小字批注的,像是作者匆忙之下潦草写下的。
他正兀自出神,窦祯不知什么时候凑过来,瞟了一眼便笑道:“这种杂书记得东西都是人家写烂的,什么神界故事又谁真正见过?”
陶执指了指那行红字小字,问:“这句话是真是假?”
“假的。”窦祯一脸的不以为然,“看到这几个字没有?天下或将遭此劫难……说明如果凤王箭真的降世,那么下界必将遭受祸乱。”
他慢悠悠地得出结论,“但是五界之中,不曾留下蛛丝马迹。”
陶执沉默了一会儿,“仙魔一战,本就与其他三界无关,或许……那场劫难早就降临了。”
“是啊,要来早就来了……”窦祯反射弧很长,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
然后表情跟见了鬼一样,看着青莲半晌不语,仙魔一战最后是浮仙宗满门被屠,岂不就是灭门劫难?
纵然有留下凤王箭的信息,也早早在血流成河中湮灭了。
“那次仙魔一战定有蹊跷,你帮我查一查……”
“不行!”窦祯立即正色拒绝。
“为什么?”
“仙魔一战给浮仙宗带来前所未有的灾难,宫殿坍塌、书阁焚毁、水榭干涸……后来便成了弟子之间的忌讳,所有人都默契地闭口不谈。”窦祯脸色郁闷,“上一辈的事迹如今只是一段空白记忆,就算我能帮你去找,也不可能找到半点信息。”
陶执默不作声,心想不是还有一个人还活着?
“对了,你手上拿着什么?”陶执眼尖地看到窦祯手背在身后。
“没什么。”窦祯表情有点犹豫,然后在他的注视下,扭扭捏捏地把一个盘子拿出来。
盘子里,放着两颗水绿的青莲。
陶执迷惑了,带两颗青莲在身上,为什么偷偷摸摸的?
却听窦祯难为情地说:“你不要难过啊,近日要为尊上炼丹,我这么做也是听令行事。”
哦……
青莲忽然想起来自己的身份,他想装作难过的样子,但实在是哭不出来。
窦祯却以为他在憋着眼泪,慌乱地安慰道:
“我不知道这是你的哪个兄弟姐妹,但是你要往好处想想,它们如果现在不被吃掉,也会老死、寂寞死……不如死在年轻的时候。”
“……”听我说谢谢你。
在紫阳殿为尊上炼丹是件大事,这几天园子里的花草都少了大半,放眼望去秃噜一片。连窦祯都开始忙活起来,不能每日带他去沐浴泉水。
这天清晨车灏来了,他带着好几名弟子过来,将药材搬进搬出,有的在讨论药方,有的捣鼓着药材。
秩序井然,一切按部就班。
药材散发出来气味算不上难闻,反而还带着难以言喻的清香。
“车先生!”
车灏正在整理手头的药材,忽然听到有人呼唤自己,接着他看到了案桌上发光幽绿色光芒的青莲。
他露出温和的笑容道:“小青莲,是你在叫我?”
“是我。”陶执顿了一下,好奇道:“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这些是为师尊炼丹所备之物,如甘岐草养护心脉、折露枝温养丹田、秋素膏祛除毒素……再用药浴辅助,便可事半功倍。”
车灏一样一样地将药材放在桌上,指着它的形状简单地讲述效用,声音缓慢又温柔,带着某种神奇的安抚力量。
陶执听得入神,过了一会儿问道:“先生,你是说这丹药是祛除毒素用的,那仙君为何会中毒?”
“……”车灏捣药的动作一顿,忽然不说话。
不知道为什么,陶执感觉对方身上的气息陡然变冷。
“那年仙魔一战,师尊为了杀退了魔军,却受魔头暗算中毒。此毒非同寻常,不会要师尊的命,却会唤出人心中痛苦,犹如跗骨之虫,日夜受其折磨。而且,将来若是不能解毒……”车灏一边捣鼓药材,一边声音轻柔地说。
他神色之间略微落寞,与其说是回答陶执,不如说是苦恼万分的喃喃自语。
若是不能解毒,纵然修为通天、一步登天,也终将如流星飞火般陨落。
陶执没在意他后面那句话,而是品着那几个关于中毒症状的描述,他忽然想到了一种毒——噬心蛊。
噬心蛊因为过于狠毒,且反噬力强,是魔界极少见的毒药,一般是由下毒者用心头血诅咒炼成,而中毒者只能等诅咒失效才能摆脱。
但是大多数人都撑不过诅咒发作,没等到体内诅咒随时间流逝失效,就两腿一蹬翘辫子了。
目前看来,仙君选择的正是用药浴遏制诅咒,不过看起来效果不太理想就是了。
“这是云鹤玉佩?”车灏的声音拉回了他的思绪,陶执这才发现他看向了小水缸。
“仙君随手放进来的。”
小水缸底下沉着的玉佩,在阳光下发着剔透晶莹的光泽,仿佛是蕴藏着一只沉睡的幽灵。
车灏眼神难掩惊异,“师尊从前都将它放在身上,不曾赠予旁人。”
他忍不住抬起头,去看悬在檀木架上的双剑,“每回药浴师尊都会来,但是上次师尊却失约了,次日清晨我便发现你在他身边,我原以为师尊会毒蛊发作,现在看来竟是我多虑了。”
“……”陶执十分不解。
“多谢你了,小青莲。”
车灏心里悬着的一块石头终于了落下,他伸出手想去触碰青莲,身后却传来一道微冷的声音。
“少与他说这些事。”
萧玉折一身白衣,染着些许冰雪的气息,徐徐走近殿门。
“是,师尊。”车灏抱了抱拳,恭谨道。
萧玉折的目光掠过青莲,随手捻了个诀,然后负手对车灏说:
“此事还需……”
陶执想要细听,却感觉身上罩着层玻璃盖死似的,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这结界是该死的糟老头子设的!
就他这老神在在的样子,不是车灏方才说他中了毒,恐怕没人会怀疑吧?太能唬人了!
而且,现在他虽然“掌握”了仙君的弱点,但是也毫无用武之地。
他接着喝水晒太阳,其实心里暗暗算计着某事,这两天仙君都不在紫阳殿,而是暂住在较远的偏殿。
到了第三天夜里,陶执等不下去了。
可是身上还有禁锢的结界,他见不到任何人,也没人能跟他说话,真是无聊透顶。
夜色渐深,外头狂风大作。
“轰隆——”震耳欲聋的雷声,响彻天地,一道紫色闪电撕裂天空。
陶执微微颤抖,水缸里的水也四处飞溅,他感觉头晕目眩,仿佛回到了渡劫时那惊魂一夜。
他总有种雷电要往身上劈的感觉。
这天气太古怪了,不会是天道发现了什么……
忽然殿内的事物都在摇晃,木架上的剑在剧烈震颤,那足以扫荡修真界的威压在抑制、隐忍。
与此同时,陶执感觉水里白光闪了一下,然后头顶的结界便出现了裂痕。
他眼睛一亮,看来糟老头子还没狠心见死不救。
至少不能留在这儿吧。
青莲从水缸里爬出来,啪叽一声落在地上,然后慢慢朝门口移动。
陶执循着白日的记忆,沿着车灏和其他弟子经过的地方,七拐八弯来到了一面朱红的墙底下。
竟然没有结界?陶执一边庆幸,一边顺利地翻上了墙头,然后爬上了一扇窗户。
房内雾气弥漫,什么都看不清,在浓重的药味中,隐约掺杂一丝血腥,很快又被冲散消失。
浓密的乌发散落在池边,衬得那张脸愈发苍白,萧玉折忽然睁开眼睛,眉心的红痕妖异刺眼。
狭长的凤眸浸着湿润,难掩疯狂滋长的憎恨、痛苦。
陶执当场愣住,差点没认出来这是谁。
只听墙头又划过一道惊雷,在他耳旁爆炸开。他都快神经衰弱,腿都吓软了,花瓣打着颤,啪嗒一声就掉了下来。
浴池的水是乌漆嘛黑的,但并不粘稠,反而清凉丝滑,等青莲冒出头来,就变成了……一朵黑莲花。
黑莲花:我真的可以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