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身形逼近门框的高大身影从侧房走了出来。
他一出来，整个房间都被映上了隐隐的红色。
木青玄推着木轮到桌前，新拿了一个茶杯倒茶。
“你为何不自己把书送她？这不是缓和你们关系的一个很好的机会吗？”
玄越驾轻就熟地走到他对面坐下，嗤笑一声：“谁要跟她缓和关系，我送她书是怕她掉出前十，搞得我到时候连对手都没有。”
“行行行。”木青玄早已习惯了他二人这种幼稚的相处模式，摇头笑笑，把手中的茶杯递给他。
然而玄越却已先一步拿起桌上的茶杯，仰头喝了口水。
阻拦不及，木青玄便干脆等他把水咽下，才幽幽提醒道：“那是莫离用过的杯子。”
“………………”
空气陷入了一阵诡异的沉默。
肉眼可见地，玄越的耳朵红了起来。
他重重地放下杯子：“你怎么也不早说？！”
说完他又拿袖子开始狠狠地擦嘴。
“你给我机会了吗？”木青玄喊冤。
玄越推锅无果，只能嘴硬地继续叨叨：“我说这水怎么喝起来不一样呢，以后在外喝水还真是要小心，万一喝到有毒的可就完了。”
木青玄抿着茶，静静地看着他表演。
“今天出门真是没看黄历，此地不宜久留，我先走了。”玄越说着就起身。
“这就走啊？我还以为你是来看我，顺便送书的呢。”木青玄幽幽地说道。
“下次，下次找你喝酒。”玄越也不解释了，拍拍他的肩，就冲出了门。
看着他仓皇离开的背影，木青玄忍不住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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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落泉，清月湾。
莫离从云川林回来便开始温书，连晚膳都没顾上吃。
晚汐见她送去的饭菜还原封不动地放在门口，不禁冲里面喊道：“阿离，你怎么还没吃饭啊？”
“我不饿，你撤走吧。”
莫离无精打采的声音从里面传来，一听就是看书看厌了，却又在逼着自己看。
晚汐叹了口气，把饭菜端走，又重新端了一碗花蜜水回来。
“阿离，你别太用功了，身体要紧。来，尝尝这花蜜水。”
莫离眼睛都没离开过书页，随手接来喝了一口。
却不想，这花蜜水甜而不腻，甚是好喝。
莫离眼睛里登时有了亮光，不禁转过头看向晚汐：“这花蜜哪来的？好好喝。”
见她喜欢，晚汐开心地咧嘴笑了起来：“是我跟云川林的仙子用海螺换的，你要是喜欢，我下次多换点。”
“好。”莫离冲她勾了勾嘴角，低头又去看书。
晚汐提着裙摆坐到她身边，趴在她肩上和她一起看着书，问道：“你平日里不是最讨厌看这些书吗？今日怎么看得这样投入，连饭都不吃了？”
莫离抬手拍拍她的头，眼神却依旧未离开书页。
“马上就要考试了，这是我最不擅长的一项，我要是不用功一点，输给玄越事小，考出前十可就全完了。”
崇武阁终试取初试四项考试的综合前十参加比试，但倘若有人有一门考试不在前十，依旧会失去比试资格。
莫离其余三门都是第一，完全不需要担心综合名次。
但倘若这最后的文理没进前十，她就要与崇武阁失之交臂了。
晚汐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连忙从她身上起来。
“那你好好看吧，我不打扰你了。”
“嗯。”莫离叹了口气，无精打采地翻了一页书。
一直到文理考试的前一晚，莫离都没有出过房间。
木青玄送的那几本书都快被她翻烂了，可那些风花雪月神气扬扬的句子就是很难进入她的脑子。
“好好一个选武将的地方，考什么文理啊。”
莫离心烦意乱地扔了书，抬头见外面星光熠熠，四下安宁只剩浪声，才意识到夜已深沉。
罢了。
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没有，强求也没办法。
莫离挥手灭了烛火，转身去了床上躺着，不一会就沉沉地睡了过去。
窗外，一棵枝叶茂密的红树里，一个肥胖臃肿的身体抽动了一下。
归因困倦地睁开眼睛，下意识朝莫离的窗户望了一眼。
他本以为里面的烛火还不会灭，却不料，这次竟真的灭了。
“你还知道睡觉啊！”归因打了个哈欠，狠狠振奋了一下精神。
他自戌时就守在这里了，没成想莫离一直在书案前看书，到最后硬是把他自己给等睡着了。
他动了动身体，手臂即刻传来一阵密密麻麻的疼痛，让他不禁龇牙咧嘴地连声抽起气来。
那日，莫离虽然没有真的废了他的手臂，却也叫他什么事都做不成了。
文理考试为防舞弊，是禁止使用法力的。
他这样重伤的手臂，根本拿不起笔来。
一想到这里，归因的眼神就顿时变得凶恶起来。
“我不能考，你也休想考！”
他幻化出金纸蝶，将梦曦花的花粉一股脑洒上，然后就朝莫离的窗子放飞了出去。
梦曦花是安神辅睡的草药，但花粉吸食得过多会使人长睡不起，甚至还有丧命的风险。
归因也不指望着叫莫离从此陷入长睡，只要让她错过明日的考试就行了。
他注视着金纸蝶轻飘飘地落入莫离房间，而后栖息在她床头，将身上的花粉尽数抖落。
莫离累了几天，现下已经睡熟了，并未觉察。
归因看着自己大计已成，便将金纸蝶召回，望着莫离房间的方向阴险地笑了一下。
“好好享受你的美梦吧。”
他小心翼翼地从树上跳下来，打算趁着月黑风高赶紧溜回金灵曜。
却不料，没走几步，他面前毫无预兆地出现了一个红色的身影。
这般明艳的赤红在暗淡月色里有种格外凌厉恐怖的感觉。
归因吓得险些喊出声，急忙捂住了自己的嘴。
但与此同时他也想起来，这种瞬移的技法只有神和上神才能驾驭。
他在惊吓之余赶紧俯下身行礼：“拜见水神。”
他身在碧落泉，便下意识以为来的是水神。
可水神从不穿红色，他急忙又改口道：“拜见火神。”
但细细一想，火神身材魁梧，方才那个身形分明不像他。
归因小心翼翼地抬起头，想看看他面前的人究竟是谁。
——那人刚好转身。
一阵吹来的海风拂起了他大红色的衣摆，劲瘦的腰身岿然不动地立着，有种格外强劲有力的感觉。
顺着这副年轻挺拔的身体往上，是一张俊美到让人失神的脸。
在看清面前的这张脸后，归因的心跳有过一瞬间的停滞。
他难以置信地盯着眼前的人，声音都有些颤抖。
“玄……玄越？！你怎会瞬移之术？！”
玄越并不回答他，只是一改平日里春风拂面的笑脸模样，冷眼盯着他。
“你方才做了什么？”
“我……”归因本来是有些心虚的，但一想到他二人素来不和，便讪笑道：“我给她送了点能安心睡觉的好东西。”
“是吗？”玄越阴沉着脸，看向掌心里跃动的红色火焰。
“既然是好东西，那你也用一点吧？”
“什……什么？”归因一度怀疑自己听错了。
当他反应过来时，惊恐地转身就跑。
然而一道火龙轻而易举地吞噬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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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第一缕阳光照进窗台时，莫离的房门被人敲响。
“阿离，起床啦，要考试啦。”晚汐的母亲清潇站在门外喊道。
“起来了。”莫离在里面应道。
清潇推门进去，发现她已经整理好被褥，收拾着准备出门了。
“起这么早？”清潇错愕地问道，“你昨晚不是很晚才睡吗？”
莫离耸耸肩：“我也不知怎的，今早天刚一亮就醒了，还神清气爽一点都不觉得困。”
“看来你的身体已经准备好去考试了。”清潇慈爱地笑笑，拍拍她的后背，“去吃早饭吧。”
莫离点点头：“嗯。”
一顿早饭吃完，莫离还是没见到晚汐的人影，不禁问道：“小汐呢？还没起？”
“是啊。”清潇无奈地勾了勾嘴角，“这孩子一天天的就知道睡懒觉，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跟你学学。”
“没事，让她睡吧，今天的考试我自己去就是了。”
莫离对晚汐一向包庇纵容，吃完饭便自己上路了。
文理是崇武阁初试的最后一门考试，许多人在前面的考试受了打击，这次压根就没来。
莫离十分顺利地考完了考试，等走出考堂时，发现晚汐在外面等她。
“小汐。”莫离抬手示意。
晚汐本来还在张望，一听到她的声音，脸上顿时绽开一个灿烂的微笑，提着裙摆跑向她。
“阿离！你考完啦？”
“嗯。”莫离浑身舒畅地伸展了一下身体。
“感觉怎么样？那些题目你会答吗？”晚汐担心地问道。
说到这里，莫离就很想感谢木青玄。
他送的那几本书里已经涵盖了大部分的考点，即便她没能记完全，却也答了个七七八八。
“还行，基本都会，前十应该不成问题。”莫离自信地冲她挑挑眉。
“太好了！”晚汐喜笑颜开地熊抱住莫离，却是突然看到她身后有一抹红色的身影正在靠近，笑容不禁一僵。
“玄越仙君。”晚汐松开莫离，规规矩矩地站好，腼腆地朝玄越点头打过招呼。
玄越冲她温和一笑，点头回礼，而后就抬眸看向莫离。
“看你这神采飞扬的样子，是考的不错啊，我是不是该提前道声恭喜了？”
“随便你，反正终试结束，你还是得向我道喜。”莫离气定神闲地抱臂扫了他一眼。
玄越看她这副模样，不由笑了：“话可别说得太早，万一到时候功亏一篑，我可是连道喜的话都没处说。”
“不劳你操心。”莫离挑眉瞥他一眼，“有那个时间，你还不如好好想想，之后去投奔崇武阁下面的哪个天军。来日见面，可别让我看见你混得太惨。”
玄越“啧”了一声：“这试还没比，你就默认自己是魁首了？”
莫离不置可否：“承让。”
她说完便勾着晚汐，以一种胜利者的姿态离开。
等走出一段距离，晚汐转头朝身后看了一眼，发现玄越还站在原地看着她们。
让她有些意外的是，两人唇枪舌剑一番，玄越竟毫无恼色，反而嘴角还扬着一抹神秘的微笑。
“玄越长得可真帅啊。”晚汐回过头，由衷感叹道。
“嗯？”莫离歪头挡在她面前。
看着她这副警觉的模样，晚汐不禁嘟着嘴道：“怎么了嘛！虽然我跟你是一伙的，但人家长得就是好看啊。”
“你不会也被他那张脸勾走魂了吧？”莫离一手捏住了她肉嘟嘟的脸蛋。
“没有没有！”晚汐挣扎着从她的恶爪下逃生，离开她两步远才缓缓接上了下半句。
“——起码现在没有。”
“那是以后会有了？”莫离刚放松警惕，又紧绷起来。
她长腿一迈，直接把晚汐锢在了怀里。
晚汐逃跑无门，便干脆自暴自弃地往莫离身上一靠。
“倘若我真看上他了，你还要跟我决裂不成？”
莫离思考了一下：“那倒不至于，你别把他带到我面前来晃悠就行。”
“哈哈哈！”看着莫离认真思考的模样，晚汐忍不住大笑了起来。
“骗你的，我才不会喜欢他呢。”
她说得这么肯定，反倒勾起了莫离的兴趣。
“你怎么就知道你不会喜欢上他？那么多小姑娘可都没逃过他的魔爪。”
“额……”晚汐仔细思考了起来。
其实她说这话也不单单因为她是莫离的朋友，更是因为她潜意识里觉得，玄越不会是她的人，反倒像是……
晚汐偷偷看向眼前耐心等着听她答案的人。
虽说莫离和玄越一见面就剑拔弩张，但她总觉得他们莫名般配。
或许是由这种印象先入为主了，她有时竟会觉得，玄越看着莫离的眼神里有种不同于看待别人的温柔与耽溺。
不过，这些念头她想想也就罢了，可万万不能被莫离知道了。
晚汐清了清嗓子，道：“他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你喜欢什么类型？土晁那种类型？”莫离冷不丁说起了旧事。
晚汐羞愤地在她身上锤了一拳：“哎呀！我早就不喜欢他了，你干嘛提他！”
莫离笑着去躲，晚汐垮着脸去追她。
两人正闹着，有几个碧落泉的仙子打照面走了过来。
她们不知在讨论着什么，说得热火朝天。
八卦之心压下了羞愤之意，晚汐跑上前问道：“溪溪，你们在说什么啊？那么热闹。”
溪溪压低了声音跟她道：“你听说了吗？金灵曜有个上仙叫归因，昨夜因为害怕考试睡不着觉，误食了好多梦曦花粉，差点要了命呢。”
“啊？”
一听到归因这个名字，晚汐错愕地张大嘴巴，下意识回头看向莫离。
而莫离只是面无表情地站着，没有任何反应。
晚汐便咽了咽口水，继续去听溪溪说什么。
“得亏是他家里人发现的早，找仙医救回来了。不过我听说，他可能一辈子都没法醒过来了。”
“这么严重啊？”晚汐听着都觉得有些害怕。
“不单如此呢。”溪溪越说越起劲，“我还听说，他睡着的时候弄倒了烛火，连身上都烧伤了，右手的手指好像都直接烧断了！”
“天哪！”晚汐害怕地捂嘴，“这也太可怕了！”
“不过这也只能怪他自己倒霉，谁叫他不当心食了那么多花粉呢？”
讲完这个八卦，溪溪一行人便与晚汐莫离道别离开了。
她们走后，晚汐反复回想，越来越觉得蹊跷：“你说真有那么巧吗？他烧的刚好还是右手！”
前些天莫离伤的是他的右臂，他此次烧伤最厉害的竟也刚好就是右手，天底下真有这么巧的事？
莫离一脸冷漠，不为所动。
反正不是她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