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转眼又是五百年。
刃琙一早起来,庭院里一阵淡淡的花香。呀,昔年树开花了!金色的哎!刃琙从没见过金色的花,走近一闻,这是月哥哥身上的花香。
刃琙做好早餐,还不见寒月起床。终于,刃琙忍不住敲了敲寒月的房门,没有人应。刃琙推开门,房间里空无一人。“奇怪,没人?”
天空缓缓下起了雨。
到了中午,还不见寒月回来,刃琙垂下了眼眸,月哥哥,又走了吗?
雨势大了些。
突然,他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掏出北露华当初走时交给他的小纸条。
刃琙盯了好半天,呢喃道:“祭神日……”
寒月回了神界。
“哥哥姐姐,我回来了。”寒月踏上石阶,远远地瞧见了神界的大门。他走了上去,摸了摸石柱,所触皆是一片冰凉,凉入骨髓。
石阶不太长。过了大门,眼前出现一片草地,花草开得正茂。右边一个小池塘,开满了红莲。脚步未停,再往前走,是一座座院落,风格迥异。“南宫……”“阙儿……”“叶子姐……”每走过一座院子,寒月总是轻轻抚摸着院墙,轻语呢喃。
寒月接着往前,一株巨大的昔年树映入眼帘,淡金色的花朵开得正艳,很刺眼。他再也走不动了,就靠在昔年树下,闭上了眼睛。不知什么时候,他的脸上已泪痕交错。
“月哥哥,你在哪儿?”刃琙攥着小纸条。万年前,月哥哥的朋友们……月哥哥一定很难过,好想陪在他身边。
三界下起了倾盆大雨。
“唉——又下雨了。”九叶枫亭喝了口酒,闭上了眼睛。
“怎么下这么大的雨,我还是第一次看见。”烛灭看着窗外的雨,皱了皱眉。
凤行披着被子,悄悄走到烛灭身边,一把将他拢在被中,在他耳边轻笑,“你很走运,这雨千年一下,一下便是一天呐……”
烛灭回头,在凤行嘴上轻轻一啄,“又不穿衣服。你们做鬼的都是不怕冷的?”
凤行将他逼到墙角,咬在他嘴唇上,“鬼王能是普通的鬼吗?倒是你,刚脱离凡胎不久,还很虚弱,可经不起折腾。”凤行嘴角挂着一丝笑意,故意把“折腾”二字咬得很重。
烛灭钻出被子,将凤行连同被子一起裹好,打横抱起来。凤行靠在烛灭肩上,似乎很享受。“那我可得……好好修炼。我还想折腾久一点呢……”烛灭看着凤行,意味不明地笑笑,故意把“好好”二字咬得很重。
凤行心里暗骂:烛灭这不老实的,以前怎么就没看出来,不要脸起来,倒是比我还要厉害。
很快便晚上了,刃琙在殿前站了一天,寒月还是没有回来。刃琙揉了揉眼睛,眼神迷离,明显是有些困了。
“刃琙?”九叶枫亭路过寒殿,看见一个模糊的人影,试探着出声。“嗯。九叶叔叔。”声音冷冷的。“怎么在这儿?等寒月?”九叶枫亭走过来。
刃琙低了低头,“月哥哥一天没回来。”九叶枫亭叹了口气,“快回去睡觉,他明天就回来了。”“真的吗?可是,我很担心。”九叶枫亭拍了拍刃琙的肩,我又何尝不担心呢?平时寒月斩妖除魔,受多重的伤,都远不及像今日一样让他担心。身体受伤尚可用药物医治,心伤又该如何?
叹了口气,九叶枫亭什么也没说,看了一眼刃琙的脸,转头走了。
寒月是深夜回来的。他放轻了脚步,刚回到房间,房门就被敲响了。“月哥哥,你回来了?”寒月打开门,刃琙揉着红红的眼睛,一下子扑进寒月怀里。
“琙儿?”刃琙紧紧地抱着寒月,也不说话。
许久,刃琙松开寒月,紧张地看着寒月,寒月情绪有些低落,勉强笑笑,转身走进房间。刃琙飞快地钻进房间,并且关好了门。
寒月坐在窗边,不知在想些什么,刃琙抿了抿唇,“月哥哥,我困了。”寒月转过头,愣了几秒。刃琙拉着寒月的衣袖,一双大眼睛直直地看着寒月。寒月脱了外袍,给刃琙盖好被子,也躺在了床上。“月哥哥,看我。”刃琙面对着寒月,将手从被子里伸出来,然后在寒月还未反应过来时,他的手中突然多了一朵新鲜的小野花。
寒月愣了愣,下一秒,嘴里被塞进了一颗糖,甜的。看着刃琙天真纯粹的眼睛,寒月莫名感到一丝慌乱。“月哥哥,你好久没笑过了。”刃琙咬着嘴唇,眼睛里是毫不掩饰的担忧与心疼。
寒月不由得心乱,在外人面前,他会将自己隐藏起来,让别人永远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可是在刃琙面前,那些情绪——喜悦的、担忧的,都袒露无遗。
“没……”寒月想说些什么,话到嘴边却无法开口,刃琙的眼睛过于纯粹。他走过这么些岁月,见过无数的人。都说小孩子是最纯真的,可比起刃琙,世间一切小孩子似乎都变得邪恶起来。寒月不明白,作为一个活了许久的神,他不明白。
寒月将刃琙紧紧搂在怀里,心底默默说了句——谢谢。
刃琙很害怕,害怕寒月一声不响地又抛下他走了,睡觉时紧紧抓着寒月的衣襟。寒月在神界游荡了一天,身心俱疲,很快也陷入沉睡。
一夜无梦。
寒月睁开眼,刃琙还抓着他的衣襟。寒月转过头,看着刃琙,看了许久。虽说才四千岁,刃琙的脸蛋还很稚嫩,但是很好看。脸蛋是白中透着粉的,鼻子小巧秀气,眼睛还未睁开,便让人感觉里面一定是盛满了星辉。
寒月不由得伸出手,摸了摸刃琙的脸蛋,软软的。他凑近了些,还可闻见些香味。寒月发着呆,若是几千年前他答应了娶南潇儿,是不是现在也有了这样一个粉雕玉琢的娃娃呢?他当时为什么没答应呢?应该是不喜欢。喜欢……
寒月又发愁了,喜欢……他有些气恼,活了这么久,喜欢是什么呢?他已经很久没体会到喜欢的感觉了。他现在满脑子想着的,只是除掉魔念,稳定三界,然后去陪死去的哥哥姐姐们。寒月叹了口气,一个活了这么久的神,竟然还在为这些儿女私情发愁,不应该,实在不该。若是被师父知道了,定是要笑话我的。
刃琙嘤咛了一声,一只手抓住了寒月的手,他这才发觉刚刚摸着刃琙的脸的手还未放下。刃琙的眼睫颤了颤,寒月赶紧闭上了眼,虽然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做。
刃琙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抓着寒月的手,吓了一跳,却又舍不得放开,小脸在寒月掌心蹭了蹭。他看着寒月,那张美玉无瑕的脸好像又瘦削了些,但还是令人心动不已。刃琙舍不得移开视线,好想快点长大,好想快些变强的愿望更强烈了些。
终究是寒月受不住那样炽热的目光,缓缓睁开了眼睛。
四目交错。刃琙红了脸,寒月对上了那双装满星辉的眼睛。
“月哥哥,早。”寒月的手掌还被刃琙握着,寒月用另一只手摸了摸刃琙的头,“琙儿,早。”
早饭后,寒月要出门。“月哥哥。”寒月转身看着他,“可不可以,带我一起?”寒月走过去,摸了摸刃琙的头,“那个地方很危险,琙儿就在仙界等着,好吗?”刃琙低着头,没有回答。寒月转身,消失在云端。
“刃琙,看看我给你带什么好东西了!”九叶枫亭从远处走来,把凡间的小玩艺儿展示给刃琙。刃琙默默接过,兴致不高地说了声:“谢谢九叶叔叔。”九叶枫亭摇了摇头,无可奈何。这孩子黏人,离了寒月就感到不安全,这心理得想想办法,将来可别出什么岔子。
“叶叔叔,月哥哥到底去哪儿了?”刃琙练完神式,擦着额上的汗,走到九叶枫亭身边,“这……”九叶枫亭不知该不该回答。“一个危险的地方。”九叶枫亭笑笑,“没事儿,你月哥哥法力高深,没什么问题的。”
刃琙坐下,突然开口:“九叶叔叔,月哥哥生辰快到了,我想下凡一趟。”九叶枫亭躺在草地上,闭着眼睛,“这些日子,凡界不太太平,我要守着仙界,恐怕没法陪你去。”刃琙看着九叶枫亭,“我可以自己去。”
“不行,小月月托我照顾你,我怎么可以让你一个人去凡界。”九叶枫亭打了个呵欠,懒洋洋地说。刃琙情绪低落下来。
一天,刃琙练完神式,躺在草地上休息。他左手捻着一棵草,右手轻抚身下的草叶。好无聊,很久没有看见月哥哥了。正想着,九叶枫亭走来,脸上难得露出些沉重。
刃琙坐起身,“九叶叔叔?”“尔弥海出了点问题,我要去处理一下,你跟着我。”九叶枫亭脚步匆忙,拉着刃琙便出发。临行前还加强了仙界的守卫。路上,九叶枫亭仔细嘱咐刃琙:“到时候,你跟紧我,别乱跑。”刃琙点点头,“尔弥海是什么地方啊?”
九叶枫亭御着剑,答道:“尔弥海是东、西、南、北四海的交界,宽广无边。其边缘地带历来是关押犯下大错的魔头的地方,因为边缘地的海水会麻痹、扰乱人的意志。据说,越靠近海心,心底的欲念就会被无限放大,最终迷失在海洋中。之前,也有仙去一探究竟,最后,一个也没回来。传说,在海心,有一种露珠状红色果实,威力巨大。但是,传说是真是假,也不好说。”
九叶枫亭停下来,“无法御剑了,咱们走过去。”刃琙紧跟九叶枫亭。九叶枫亭继续说:“虽然尔弥海凶险万分,但是,在它的岸边,还是居住着一些仙、灵。因为岸边生长着许多奇花异草。但是,前一段时间,岸边的植物开始急剧枯萎……”九叶枫亭停了停,“到了,跟紧我,别乱碰。”九叶枫亭难得像今日一般严肃,刃琙也隐隐知晓了事态的严重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