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外边传来的嘈杂声,陈长河默默朝家人们使了个眼色,示意先不要出声。
陈南星觉着这门还有敲的必要吗?这破屋子外可是连把锁都没有!为什么会产生一种古代人竟然还很懂礼貌的错觉。
身旁的刘婕抱着鹿衔皱着眉头不语,陈泽兰也不敢爬起来去开门,毕竟这门就不算是个门,一脚就能踹烂的货色。
旺福村的里正对着领队的百户,点头哈腰讪笑道“莫大人,您看这就是那几个逃犯安置处。”咧了咧干巴的嘴,压低声音继续道“咱们村是出了名的优待俘虏,特别是这种全家劳改下矿的。”
身为旺福村的百户,莫松明显比其他官兵看上去更有气势,右手握住腰上的一柄长刀,眯了眯眼不做声,只吩咐属下进屋查看。
几位下属得令后答道是,便上前直接将门踹开,外屋没人,直走到里屋有些愣住了,屋里头的陈家这一家子全都瘫软在地,面瘦肌黄,一副随时准备归西的样子。
这全是陈南星和陈长河父女两想出来的法子,毕竟他们是刚刚受了鞭打,伤势恢复得太快容易引起怀疑,而且家中男人作为主要劳动力。受了伤更是不太可能外出寻找食物。
在村里人眼中,他们这一大家子已经几天没吃没喝,如果还是保持正常健康的身体,存有体力那才是见了鬼了。
一家子商量好了,集体装病,躺在地上衰弱得说不出话来,眼瞅着官兵们走进来,直愣愣地看着他们,官兵们喊了几嗓子,也没见几人回话,心想怕不是被打傻了。
踹门的官兵连忙回去禀报,向莫松拱手道“莫大人,这屋里头的人瞧上去是快不行了。”
莫松是个人精,虽是负责旺福村的百户,但他心思缜密。听见下属回报,转了转眼珠子,心里有了计较。
被打的半死不活,却不见伤势好转也没得吃的。定是这手黑的里正昧下了粮食和治伤的草药,这屋里头的人才伤的躺着爬起不来。
虽说他是个整个村的负责人,但这些村民平日里他也不会在乎的。更是不会为了这些贱民和村里的地头蛇计较,只见他轻轻拍了拍了老里正肩膀,语重心长道“这人呐,和牲口都是一样的,都需要吃粮食才能下地干活。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老村长听明白了这话的潜意思,心里头只能暗骂这几个贱命的还真能熬,要是早点都饿死了,昧下的东西又能装进他的粮仓。他搓了搓干巴的手掌,乐呵呵道“莫大人,您说的是啊,小的这就回家让婆娘送东西过来。保准他们过几日就能下矿干活。”
莫松见他识趣,嗯了一声,抬了抬手带着官兵离开了,他还要去查看今日挖的矿数目如何了。
目送这队的官兵们离开了之后,心黑的里正才大摇大摆走到屋内,瞥见屋内要死不活的一家子。心想本想饿死这群贱命的,没成想新来的百户是个热心人,连这种小事儿都要管,真是活该被贬到村子当个破百户。
他在心里估摸了一个数,朝屋内呸了一嘴唾沫星子嘟囔道“你们要是这一家子真是蠢极了,逃也逃不远点。要是再晚几日再回来,全死在外头才好,更省我的粮食。”
“逃难都不会逃,真一群废物。”
虽然逃难的不是他们,但陈南星一大家子心中难免有些屈辱感。只能选择对吐沫星子视而不见,默默地配合里正演出,扮演悲愤欲绝的角色。
瞧这一家子被骂得不敢回嘴,里正心中有些得意,正准备离开,却瞅见原先的陈家四口人突然多出了个孩子。这奇了怪了,纳闷道“陈长河你个老不要脸的东西,上哪弄来的小孩。”
鹿衔发现里正注意到了自己,身子不禁颤抖,钻到刘婕怀里不敢吭声。
陈南星正想着怎么解释,却见刘婕假装撑着虚弱的身体,爬起来,无力道“那日我们家实在饿得不行了,躲到山上恰好遇见一个猎户收留了我们。没成想那猎户被大虫打死了,那猎户家中就只剩他一个孩子了。实在没办法了,我便将这孩子带在身边。您就当他是我的外甥吧。”
“陈夫人的心肠还是那么的好啊。”里正讥笑道,他压根不在乎这孩子的来历,毕竟谁家孩子愿意来到这旺福村呢。“不过,这孩子可不在村里的名册上,没得他的粮食。”
说罢,头也不回的的离开了。
顶着炎炎烈日回到自家屋内,里正的婆娘已经在家候着了,见里正走进来,急忙忙的捧了一杯茶水送去。
里正从婆娘手里接过茶杯,猛喝了一大口茶水,润了润嗓子道“你赶紧找大郎去给那一家子逃犯送点陈粮和草药啥的,别让他们死屋里头了。回头开矿人手不够用,莫大人怕是又要怪我头上。”
“陈家那一家子被抓回来了?”那婆娘早从其他村民口中听说了这事儿,假意问道。
“让你去你就去,怎恁多废话?”里正懒得搭理她,又肉疼道“那陈长河又捡了个男娃回来,不用算上那娃的份,他不在村子的名册。别傻愣愣地多送东西晓得不?”
一旁伺候的婆娘叫梅婆,是里正第二任续弦,年方才二十,而里正已经四十多岁,老夫少妻。
她是个软性子,耷拉着脸,呐呐答道“晓得晓得。”
一个年轻又没娘家依仗的继母,她哪里使唤得动家里的长子,打算晚点自个去送东西。
里正瞥了一眼梅婆,虽然梅婆这名字老气了些,但还有几分姿色,就是脸上没点子喜气,还是个生不出男丁的种。
...
琢磨着里正已经走远,陈长河默默从木板床爬起来,从墙角挖出几块泥土掩盖里正的唾沫,努力掩盖生理不适,指了指刘婕对鹿衔道“以后鹿衔你就叫我姨丈,叫她姨母知道不?以后不要乱说话。”
陈南星也从地上爬起来,道“叫我表姐,陈泽兰的称呼随意。”
一旁的陈泽兰,额角抽了抽,道“请不要称呼我为表哥,我还是看过金庸的,表哥都是该死的。”
这天实在是热得不行,刘婕一身的汗黏糊糊的,把鹿衔从怀里放下,问他刚刚的话记住了没?鹿衔瞪着湿漉漉的眼睛,回道“姨母,我记住了。”
鹿衔是个早熟的孩子,他知道在这个世上没有人能轻易收留他,但陈家四口似乎都默认了他的存在。心中触动,眼泪都快掉下来了,可他又是个不擅长言语的孩子,不知道该如何表达。只好捏着刘婕衣角,乖乖地站在旁边仰着头听他们聊天。
陈长河轻轻摸了摸他的头,对刘婕给里正的说法没有提出反对。结婚那么多年了,刘婕的圣母心还是那么泛滥。
“那这辈分可就有点对不上了,现在我的身体是小孩,陈泽兰的身体是少年。以后在外边我是不是还得喊他哥哥?”陈南星突然开口道,瞪了眼自己的弟弟。
原本无精打采的陈泽兰一听此言,瞬间大喜,嘿嘿道“以后咱俩各论各的,你管我叫哥哥,我管你叫姐。”
天知道,他想当哥哥多少年了,一直被姐姐欺压的痛苦终于翻身了。这样想想,穿越还是不错的嘛,陈泽兰乐得龇牙咧嘴。
从姐弟变兄妹,两人开始互相揭短拌起嘴来。
“你瞅你,你当了哥哥又咋样?到古代你还是全家最丑的。”
“瞅你咋地,矮冬瓜妹妹。”
“你六岁还尿裤子,打架输了跑回家哭着和我说姐姐我打不过,最后还是我帮你出头的!”
“你你你,你第一次来大姨妈以为自己快死了,和我说临终遗言,把芭比娃娃全留给了我!”
陈长河和刘婕齐齐扶额,当初就应该遵循国家计划生育的政策,什么儿女双全阖家欢乐他们夫妻二人从未体验过。
姐弟吵得不可开交,把从小到大的糗事翻出来,真就叫人脑瓜子疼。
无奈之下,陈长河开口呵斥道“好了别吵了,甭管谁是姐姐谁是哥哥,你们都得管我叫爹!”
瞬间安静了,山中还是有老虎的,两个猴子也只能老老实实做人。
刘婕慈爱地摸了摸鹿衔的头,亲切道“别怕大外甥,咱们家没有一个正常的。只有你是正常的,他们说的话你就假装听不见,也不要和外人说。”
鹿衔听不懂那些话,但他知道这时候他也应该闭嘴,轻轻地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
姐弟兄妹恩怨暂时放一边,陈南星道“爸,我从他们话里听出点意思。我们在古代的原身好像就是这村子里的人,而且还是逃犯。”顿了顿又言“妈,你瞅他们的服饰能看出来是什么朝代的人不?”
“什么叫逃犯就算了!!你没听见吗,我们身体养好了还得下矿,在这里我们属于被压迫的劳苦群众!!”陈泽兰愤愤不平道。
刘婕回忆起刚刚来人的服饰打扮,蹙眉道“我看那领头的官兵,头顶山的帻头压得很低,整个帻头看起来又扁又平,像是唐朝特有的平头巾。但让我不解的是他们佩戴的眉尖刀是宋朝时期才开始出现的。这两个朝代明显不同的物件混在一起同时出现,我也搞不清楚了。”
“哎,眼下最重要的是搞清楚我们在什么朝代吧,还有弄清这村子的情况。还有,我们家到底为什么是逃犯啊?”陈南星一语中的,她总是能想到最关键的地方。
小小的身子,蔫巴巴的愁容,小脸皱成一团。别看她现在的身子变成了小孩,可脑子里还是现代原装进口的,毕竟是受过九年义务教育的现代小镇做题家。
“逃犯应该属于黑户吧”。陈泽兰无精打采道。
陈长河对这儿子的智商表示堪忧,就算不爱读书也应该多看点电视剧啊,吐槽道“当初叫你多读书,你非是不听,古代逃犯也是有户籍的。你没听那来人说村里有名册吗?”
“也不知道你这智商随了谁,估计是随你爸了。”刘婕无情嘲笑道。
闻言,陈长河淡然道“好的基因都归你,坏的就都归我了是吧。”
“老陈啊,这可是你自己说的我可没说。”刘婕窃喜,妻管严的老陈她还是爱的。
“啊,对对对,你们说的都对。” 陈泽兰浑然不在乎的,穿越就穿越了呗,反正一家四口有三个高智商,他只负责帅,体育生的特征头脑简单四肢发达在他身上显露无疑,又道“咳咳,我又饿了,姐给我弄点吃的呗。”
回应他的是一家四口的沉默,环视周遭,家徒四壁的破屋,一个面色黢黑蜡黄着脸的少年眼巴巴得问一个瘦弱小女孩索要吃的,为什么看起来这么的不要脸。
哎,我那不成器的废物弟弟。陈南星叹了口气,心中默念着金手指的口令,想要回到空间拿出所剩无几的食物喂饱家里的废物弟弟,忽而脸色大变,竟然进不去空间了。
焦急道“爸妈,我进不去空间了。爸你和陈泽兰试试能不能进去。”
话音刚落,陈长河和陈泽兰也尝试着回到空间,二人心情如落谷底,空间全都进不去了。
没有金手指的刘婕也只能陪着干着急,用力抓着陈陈长河的肩膀,连忙问道“老陈你再试试,你们的空间真全都没了?”
陈长河脸黑得就像锅底,面无表情的答道“是的,我的空间也进不去了。”
“不是吧,给了我们金手指还能回收,毫无人性啊。”
鹿衔瞪着圆溜溜的大眼睛望着他们,什么空间啊,那是什么东西哎?
众人顿时傻了眼,没有了空间,没有现代物品的他们该如何在这古代生存下去?陈南星首先想到的是以后上厕所没有手纸了,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居然是自己还小,暂时不会来姨妈。
眼珠子一转,瞅了瞅自己的母亲,满脸焦急的模样,啊这,我妈这年纪在古代应该还不会绝经吧!好可怜一女的。
陈泽兰则是沉浸在自己失去金手指的惆怅中,还没好好的享受就已经失去了,甚至还不曾拿出来使用!
似是心有所感,刘婕怒视回去,对女儿陈南星翻了一个白眼。
一家子逗比,一家之主陈长河无奈道“这样下去不行,我们得派个人出去打听打听原身的具体情况”。
“哎,真是走了狗屎运,开局和氏璧,外加空间金手指。现在沦落成古代逃犯,金手指还被封了。苍天啊!!早知道不出来自驾游了,好好地在家里待着多香啊。”陈南星面对现实,无力吐槽,用力踹了踹墙,随着而来是墙灰的掉落,被砸得灰头土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