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半夜,我被雷声惊醒,暴雨疯狂地敲着玻璃窗,仿佛想把别墅整个吞没。窗外的树枝在风中摇得像伸长的手臂,用骷髅般的手指扒着玻璃,雷光之下,宛如孤魂野鬼。
“父亲......”
黑暗里传来了一声微弱的呢喃,吓得我差点灵魂出窍。好不容易清醒过来,才明白是老沐又在说梦话。
这家伙说梦话成瘾,自从跟他做了室友之后我就发现了,难怪他不愿意跟别人住一个房间。只不过......以前还从没听过说得这么清晰的。
“父亲......”
好像是在做噩梦,一瞬间,闪电把整个房间照得通亮,映得他面无血色。我有点犹豫,不知道是不是应该把他叫醒,但又实在是懒得钻出被窝。
还没等我想好,屋顶突然轰的一道巨雷,震耳欲聋,把他也惊醒了。我只听见他倒抽一口凉气,直接在床上坐了起来。
“哎......没事吧?”我小心地问了一句。
他没有回答,只是坐在床上剧烈地喘息着,就好像刚刚跑了几公里一样。
“你干吗?”过了几秒,我本来迷迷糊糊地又要睡着了,突然发现他转过了身,摇摇晃晃地扶着床站了起来。“咳?去哪儿啊?”
其实本来也没什么,说不定就是去趟厕所,问题是......他老不说话,就弄得人心里有点发毛。
“老沐?”
他还是不说话,就站在房间中央,仿佛自己也忘了自己要干什么。忽然之间,又一道闪电穿过了窗户,我看见他脸上的表情,顿时就有了种不好的预感。
那个空洞的眼神,完全不像我平时认识的人了。
“你......”我一开口,舌头就像打结了一样,话都说不连贯了。“你没事吧?”
他没有回应,晃了晃,慢慢走出了房间。
说实话,他走路,开门,下楼梯这些动作就和正常人一样,只不过慢了一些,就好像怕在黑暗中撞到什么。可是我看着他下楼的身影,着实感觉不太对劲,甚至有些毛骨悚然。
“哎!”我追了下去,绕到他前面,举起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跟你说话呢!听没听见?”
他视若无睹,机械化地绕过我,径直走向厨房。
不是吧......难道是梦游?
“那个......”该死,遇到梦游的应该怎么办来着?好像还不能叫醒?“我说......咱要不回去,厨房也没什么吃的,房间里还有蛋糕呢。”
还不都是小悯,烤了一堆蛋糕,还把最糊的一批送给了我们俩,我估计直到长毛我们也吃不完。
等等......他去厨房干什么?
我急忙跟了过去,眼睁睁地看着他走进厨房,停了停,转向切菜台。
菜刀就挂在切菜台上方,他慢慢伸出手,眼神仍然是直的。摸到刀架,仿佛还挑了挑,拎起了一把水果刀。
“你......你要干吗?!”我整个人都不好了,当场失声叫了出来。
然而他根本就听不见,转过身来,电光照到他凌乱的头发和惨白的脸,眼神空荡荡的,宛如被剥去了灵魂。
“老沐!”我只叫了一声,立刻就后悔了。也不知道他听没听见,反正他拎着水果刀走了过来。
我一步一步往后退,慢慢意识到,他现在什么也不懂,什么都做得出来。
咣当一下,后背突然撞到了门口的壁柜,已经无路可退了。我只能看着他一步一步靠近,什么也做不了,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他就像没看见我一样,神情恍惚地从我面前走了过去,在走廊停顿几秒,又走进了客厅。
“哎......”我又试着叫了一声,说实话,此时我是真的很害怕了。
“出什么事了?”就在这一刻,女生房间的门开了,小悯只穿了一件睡裙,揉着眼睛出现在走廊。
“他......他梦游!”我指了指客厅里的人,语无伦次地说。
只见他手里仍然拿着那把刀,走到客厅中央,晃晃悠悠地站在那里,也看不见脸。
“真的假的?”小悯也瞪大了眼睛,顿时睡意全无,趴在门边跟我一起观望。“他哪儿来的刀?”
“还能哪儿来的!他自己从厨房拿的!”我压低了声音,提心吊胆地答道。“你说他想干吗?”
“我怎么知道!”
窗外划过一道闪电,仿佛再次把他惊醒了一样,就看这家伙缓缓抬起左手,用右手挽起了睡衣的袖子。
闪电的光不过是一瞬间,但是那一刻,我们俩清清楚楚地看到,他的左臂伤痕累累,密密麻麻全是旧疤。
难怪......他永远只穿长袖,连睡觉都要穿衣服。
他想挽起袖子,却没挽好,一松手,袖子又滑了下来。
“小悯......”我的声音都在发颤,感觉我已经知道会发生什么了。“你能不能把他的刀夺下来?”
她练过擒拿术,空手夺个白刃......应该没问题吧?
“不行。”她低声说,斩钉截铁地摇了摇头。“他现在神志不清,如果察觉到有危险,很可能会发狂。到时候......我不一定打得过他。”
我还是第一次听见她承认......这世上可能有她打不过的人。
“那怎么办?!”我差点叫出声。
“我听说,遇到梦游的人......要把他们引到床上,让他们继续睡。”她压着声音说。“方式一定要温柔,不能吓着他们。”
“你会吗?!”
“我哪知道!试试吧。”我是真没想到,说完这句话......她就付诸行动,直接走到了老沐身边。
他换成了左手拿刀,还在试着挽起袖子,一遍又一遍,固执地重复着同样的动作。深更半夜,看着一个聪明绝顶的天才反反复复地做这样弱智的举动,简直让人感到说不出来的诡异。
“老沐。”小悯轻轻唤了一声,那家伙完全没有理她,仍然坚持着他想做的事情。
她伸出了手,握住他右手腕,动作很小心:
“你跟我回去,好不好?”
那一刻,我真的佩服她的勇气,他本来就武力值爆表,手上还有刀,而且还处于一种意识混乱的状态。我跟了他那么半天,都不敢碰他一下。
他左手微微一动,有那么一刻,我真的以为他抬手就要挥刀了。小悯还是没松手,甚至用另一只手拍了拍他肩膀,轻声道:
“没事了。听话,回去睡觉。”
怎么感觉......跟她对待看护区的小朋友差不多?
但我真没想到他那么听话啊,瞬间就松了手,整个人倒了下去,刀滑落得猝不及防。多亏小悯反应够快,一把凌空抓住。呃,我的意思是,抓住了刀,没抓住他。
算他走运,正好摔在了沙发上,也没醒,就这么糊里糊涂地睡了过去。直到这时,我才松了口气。
吓死我了。
“现在怎么办?就让他在这儿睡?”虽然现在是安静了,但我还是心有余悸,说话也是尽量小声。
小悯点了点头,想了想,轻声说:
“我去把危险的东西都收起来。”
搞得我们俩把别墅里所有能找到的刀,剪刀和工具都藏了起来,折腾了半天,一看时间,凌晨三点半。老沐一直在沙发上睡着,好像还在做噩梦,每次一打雷,他就说梦话。
只不过,这回听不清说什么了。
“走吧?”我困得发懵,能藏的都藏起来了,毯子也给他盖上了,可以回去睡觉了吧。
小悯摇了摇头,拿着手机坐到单人沙发上,说:
“我盯他一会儿。”
她想盯,我也不好意思当逃兵,忍着困意,坐在椅子上打了个哈欠:
“想不到......你还挺有招的。”
“网上就是这么说的。”她耸了耸肩。“碰到梦游者,要轻声安慰,最好领他们回到床上。不行的话......还可以拍拍肩膀。”
......所以你是严格按照教科书来的?
“他以前有过这种情况吗?”隔了半晌,她低声问。
“不知道。反正我是第一回碰到。”我不由得想到了他手臂上那些伤疤,难道......他以前就有梦游自残的习惯?
看来小悯也在想这件事,她走了过去,轻轻把他右手的袖子提了起来。
“我去......”
右手一点也不比左手好,看起来......这家伙用左手也能自残啊?!
小悯慢慢放下了他的袖子,什么也没说。
“他真是......干吗这么跟自己过不去?”我百思不得其解,虽然是旧疤,但一看就很深,我想象不出来得有多疼。
“不是他自己。”小悯忽然说。
不是......?
“至少不全是他自己。”
不是他自己?那是谁干的?!
“你怎么知道的?”
“刀疤的方向!这你都不会看?”得,我无知,我承认,行了吧。“比方说,你砍的时候是从左往右,伤口就会左边深,右边又浅又窄。他这些伤疤都没好好缝过,也看得出来。你看他右胳膊上那些疤的方向,如果是自己割的,那就得这样。”她给我演示了一个极其别扭的动作,左手拧得跟麻花似的。“或者这样。反正都不太可能,所以说...肯定不是他自己。”
如果不是他自己......
我一时还无法完全理解这意味着什么,只是蓦然想起了他刚才说的梦话。他呼唤父亲的时候,声音里没有温暖,没有眷恋,只有无尽的恐惧。
“他这些疤......应该也有好多年了。”良久,小悯又轻轻加了一句。“恐怕从小就有了。”
从小......难道说,还在他进入学校之前?
那是第一次,我突然也很想知道,他到底经历过什么。
“那他为什么又想拿刀自残啊?!”
受虐狂吗???
“不知道。”小悯摇头说道。“其实网上说了,梦游一般都是因为焦虑,或者压力太大。也可能是受了什么刺激或者惊吓。”正当我努力回想老沐有可能受到什么刺激的时候,她突然话锋一转:
“你告诉我,昨天晚上......苏先生还说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