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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陈露站在自己办公室窗前,盯着财务报表上的赤字发呆。她揉了揉太阳穴,想起林珲的花店——或许该试试他说的放弃简约风,改“自然主题”?
地点传统健身房,晚上换衣服时,同事小李凑过来:“听说李姐要送你车?”张野打开一个箱子,泡沫溅出来:“送了个破摆件,明天拿给我朋友当花盆。”他掏出手机,壳子里夹着和林珲在木料市场扛东西的照片。“搬花盆就搬花盆,”他嘟囔着,“总比当鸭强。”
下午跑消防局,监督员是个穿制服的中年男人,接过手绘的平面图时哼了声:“现在年轻人开店都靠手绘啊?”他用红笔圈出安全出口:“指示灯装门框上方,灭火器放吧台旁边,别藏在花架后面,到时候查出来罚款。”林珲连忙点头,想起保温箱里的蝴蝶兰幼虫,灭火器的位置,刚好在它三米外。
从消防局出来,夕阳把街道染成金色。林珲摸了摸口袋里的营业执照回执,再过三天,他就能拥有自己的花店,不用再偷用实验室的显微镜,不用再听师兄说“读博才是正经路,开花店浪费学历”。
回到出租屋,他对着镜子练习台词。镜中人穿着旧白衬衫,领口还留着去年做实验时的培养基污渍。窗外的蝉鸣声变大,他想起实验室那株被师兄扔掉的病株,此刻应该在“昭和故居”的培养箱里,慢慢长出新的根须。
记忆回到2022年冬夜,实验室荧光冷白。林珲攥着抗寒鸢尾的基因测序报告,“抗冻蛋白表达量提升37%(理解为汽车的防冻液叭),能有效适应低温高湿环境”的结论,此时植物母株正抽出新叶,在氤氲中轻微颤。
“胡闹!”导师的红茶杯重拍实验台,叶渍贱到报告:“用观赏花卉做抗寒研究?你以为这是园艺作业。”老师的衣服还沾着上午蛙类解剖课黏液,“就你还想申博,读博要是搞前沿,是基因编辑、是蛋白结构,不是摆弄花盆!”
话赌在喉咙。林珲张了张嘴,心里想着针对南方冬季冻害的园艺改良……
落地,林珲看着他像老医生丢实习生的搞笑病历一样,蓝鸢尾的根系图,纸张裂开,就像他心在裂开。
“去把瓶子洗了,”导师转身时白大褂带起风,不留情面,“明天跟组里做线虫基因敲除。”
(作者:老逼登,哈哈哈)
培养皿在水槽里碰叮当响,林珲盯着倒影,看见领口还留着授粉时的沫儿。注意到恒温箱角落那株被师兄丢弃的病株:叶片边缘蜷曲成不规则锯齿状,根系培养基里盘出很多侧根。
他鬼使神差将病株移到旧酸奶瓶里,瓶盖半拧时,想起四年前收到的邮件。周延。附件中,37处标红的“碱基对错位”像一串神玄密码。那时他刚硕士入学,对着电脑上的测序数据皱眉:“抗冻蛋白表达量显著提升,这些‘缺陷’真的没用吗。”
手机突然震动,他无意滑到相册,标星的是2018年的截图。主题栏写着“自然突变对照品”,附件大小1.2GB。他调出显微镜,病株的基因链在载玻片上显影,三个错位的“碱基对”像拼图少了三块,却意外拼出更稳固的结构。跟周延邮件里的标注无别。
装修贷款批下来那天,林珲跟着货车去旧木市场。秋阳晒得柏油路发软,混杂着铁锈,飘着松木香。他蹲在一堆防腐木前看木纹,其中面前有块有天然的树结,像金刚的眼睛,做吧台装饰吧,他心想。
“小伙子,要多少?”木料老板叼着烟。
“三车,要边角料,便宜点。”林珲指着角落里的短木板,“这些能做花架。”他算计着贷款额,想起沈砚说的“创业初期要控制成本”。虽然还没正式认识,但楼上文创公司的总监,总在电梯里对他微笑。
装修队进场那天,张野穿着短T来帮忙:“珲哥,我专业课少,周末去教练,平时都可以来帮你搬砖。”
张野屈膝沉腰,背阔肌绷成弓,50斤水泥稳扛。木屑扎进他小臂,跟三年前在健身房拉出的茧重合,用身体,将工业产物(水泥)与自然材料(木屑)编织成花店的承重结构。
某人说过,“植物根系会记住支撑物的曲弧”,张野摩挲了一下木料,似是在为花植预设未来的攀援轨迹。
搬完第三车水泥,张野甩着咸味的荷尔蒙走向临时搭的实验台。林珲正趴在显微镜前,载玻片上的鸢尾根系在灯光下投出影子,乱麻成团。鼻尖差点碰到目镜。
他蹲下来:“珲哥,你天天看这堆乱树根干啥?”
林珲没抬头:“这些根须在低温里能长出更多分叉,比普通鸢尾抗冻三倍。”
张野盯着屏幕里扭来扭去的根系,笑道:“跟我练腿肌群纤维似的,越练越密。”他好奇摸了摸载玻片边边儿,被林珲敲了敲手背。
“别碰,”林珲笑着推他,“这株是从波士顿寄来的耐冻病株。”张野跟着点了点头。
林珲用粉笔在地上画坐标。花店被隔成三个区域:“左边鱼缸1.2米,右边花架五层,每层高30厘米。”张野扛着木板转圈:“知道了,就跟健身房分区似的。有氧力量休息。”两人笑起来阳光穿过窗框,在地上投下交错的影子。
林珲跑了三趟浏阳河边,鱼缸造景稍微麻烦,(距岳麓区车程约30分钟),捡50斤鹅卵石,蹲在地上一把儿冲洗。张野拎着高压水枪过来:“我来吧,你去画养护卡。”水流冲起细沙,露出鹅卵石的乌青嘛黑,折腾一会龙睛鱼缸渐渐成型,弄了个二手过滤泵,噪音大不过便宜。
在说那个“虫语角”的布置,花了一周。林珲把实验室的蝴蝶标本装在玻璃盒里,蓝闪蝶的翅膀在射灯下像贝加尔湖。旁边的湿度计也是旧物,指针动不动卡,他想明天嘚带个润滑。
张野凑过来:心想,这蝴蝶比锁骨还漂亮。
开业前一晚,林珲独自坐在店里,温柔是墙面米白色肌理漆在暖光下。金属支架上还留着打磨时的划痕,三盏旧灯挂鸟笼。吧台上的木槿花图案,是他熬夜用刻刀凿的。张野说他就像养儿子,因为那晚搞伤了自己流血了,何必这么认真。
鱼缸里的龙睛突然摆尾,吐口水(表示喜欢或者想吃东西的条件反射),鳞片反光与水滴映在沈砚留的名片上。背面的“花展合作”字迹清晰,像个未拆的礼物。林珲摸了摸口袋里的手表,机件在暗处轻轻转动,和鱼缸过滤泵的声音,组成了他梦想中的白噪音。
2024年春日,陈露的健身房推出“轻奢新主义”、“素食沙拉”、“魔鬼监督打卡训练营计划”等营销。她对着镜子调整瑜伽垫位置时,中指上的银戒闪过微光,那是沈砚送的生日礼物,内侧刻着“Chen Lu”。瑜伽垫旁摆着林珲培育的蓝鸢尾,以及精置过的多肉、苔藓小鱼微观盆景。她站在落地镜前,看着学员们在植物香气中拉伸,音乐缓缓流动,水果沙拉大餐营养又健康,小世外桃源。
2024年3月,长沙下着细雨。林珲蹲在店门口给姬月季浇水,透明雨棚的雨滴啪嗒打在塑布上。忽然有深灰色西装裤角掠过视线,皮鞋沾着泥点,抬头看见个男人正盯着鱼缸。
“先生要看什么?”林珲起身时碰倒喷壶,清水在水泥地上画出线。男人转身,藏青西装剪裁合身,袖口别着银杏叶袖扣,腕表是少见的橄榄绿表盘,领口微敞,露出Shreve, Crump & Low银色项链。(补丁:沈砚比林珲大六岁,曾在波士顿从事基因编辑研究))
“很像日剧里的老房子。”男人接过压花单,注意在“昭和故居”上停留,“沈砚,楼上文创公司的策划总监。园区月底有场小型花展,缺合适的场地……”他从西装内袋掏出钢笔,在名片背面写下“花展合作”,尾笔刚好落在“昭”字的缺口,像道待补的缝。
沈砚的视线扫过吧台后的组培架,玻璃罐里的蓝鸢尾幼苗正在琼脂培养基中舒展根系。他下意识凑近,手指贴在玻璃玻璃,注意到根系的生长方向与常规抗寒品种不同,多了很多侧根,像极了被批判过的"无序生长"、打上了“缺陷”标签。
“《湖南园艺》的内刊里提到你培育抗寒鸢尾,零下十度能保持半开?”他说这话时眼里有神秘的浓浓的化不开的情绪,似乎奇怪。
“是的。抗冻蛋白表达量比常规品种提升了37%。”林珲补充道,并且掏出手机看资料。沈砚的小臂突然轻抖,书桌柜周延旧笔记本上被红笔圈注的“37处碱基对错位”在脑海中闪过。他注意到电子件边缘画着锯齿状根系。与周延当年删除的自然突变特征惊人相似,他下意识说道:“这种数据在实验室环境下稳定吗?培育过程中观察到过根系形态异常吗?”
沈砚的手指刚抵牾恒温箱边缘,两道的字母“Z.Y”嵌在金属表面歪扭,被灰尘轻微覆盖,如此扎眼灼心。2018年波士顿的雪突然涌上心头:周延那晚穿的白大褂袖口还沾着培养基,手里的手术刀在箱体上刻字,火星子溅到他手套上。
“就普通鸢尾,抗寒是自然变异。”林珲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沈砚喉咙发紧,想起周延打包样本时的话:“长沙冬天阴冷,这些根须长得歪七扭八,说不定比直溜的更经冻。”他盯着玻璃罐里的根系,那些多出来的侧根盘成不规则的螺旋,和周延电脑里被红笔删掉的“缺陷数据图”简直一样。
恒温箱轻微震动,沈砚无意识摩挲刻痕,当年打包时泡沫箱硌手感觉突然清晰起来。他看着林珲转身整理CAD图纸,白衬衫领口还沾着没洗掉的蓝鸢尾花粉,和周延邮件里的样本照片花瓣斑点很像。
“沈先生?”林珲疑惑回头,“您看这花展布置图……”
“很好。”沈砚迅速收回手,顿了顿,“就按这个方案来。”他不敢再说下去,怕心颤失语抖得像波士顿当年那台总爱漏液的离心机。
暮降色临,林珲坐在吱呀作响的木椅上数零钱、整理收款记录。第一天营业额395元,卖了三盆多肉、一束洋桔梗、几瓶鱼药。
桌上有沈砚留的名片和单子,鱼缸里的小东西突然甩出水花,他想起沈砚说的“我在查尔斯河的水族馆见过这样红龙睛”,那个远在波士顿的水族馆,是否也如长沙这般温馨可爱。
打烊前,他给张野发消息:“今天有个穿西装的男人,精致的像从画里走出来似的。”张野摩挲着下巴,发送:“你觉得他好看?”林珲嘴角轻微,那人长得还挺像梁朝伟,他盯着沈砚写的“花展合作”,背面的字迹和CAD图上的标注很像,都是利落的横折钩。
深夜锁门时,雨水还没停。林珲摸着吧台上的木槿花图,想起沈砚的项链,也像花店logo。
2审计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