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的婚宴,未得宾客盈门,高朋满座,不过扯上两匹红缎子拜了个堂。
如此草草,着实简陋。
书生心中愧疚,却不知该如何补偿,便想着以后对她好点再好点。
之前镇上卖字,赚的钱银稀薄,未留下什么积蓄。如今娶了妻,断不可那般得过且过,要存点下来给她买点好的。
他恼恨自己不够健硕,做不来多少力气活,又没学过什么手艺,成不了人家帮工。虽通几个字,却到底才疏学浅,不能连中三元,加官晋爵。
他觉得自己哪哪都不好,想不明白仪景为何看上他?
仪景通幻术,能点石成金,但从未用过。
她像普通的嫁作人妇的女子那样,做些力所能及的活计,或纺织或播种,帮衬着维持这样平凡的生活。
年关将至,家家需要贴春联贴福字,书生的活多了起来,他很高兴,觉得这样应当能攒下点钱。
后来又听乡亲们说,镇上的老学究年岁大了,准备归休颐养天年,私塾正缺先生呢!书生是十里八乡少有的读书人,西席的位置多半落他头上。
他开心地将此事向仪景说了。
仪景瞧着他,笑了笑,未多言。
再后来,听说某家出了个秀才,颇有学识,西席位置自然落到秀才老爷身上,书生又只能去镇上卖卖字画了。
书生难过,沮丧,更多的是觉得对不起仪景。
仪景却安慰他说:“没事的。”
她知晓他一生,知他所有命数。
小起小落,小得小失,没有富贵,不得权势,穷尽所有,终归平凡。
他们之间,是那样的不对等。
他对她全然不解,她却能高高在上俯瞰他的一切。知他试图挣扎改变困顿却终究一无所获,知他努力存活认真拼搏也不过平凡普通。
有时面对他分享的喜悦,她像看待小狗小猫的逗弄,一笑了之。
书生攒了点钱,给仪景买了套衣裙。
天青色,如云山雾罩,飘渺轻盈,极好看。
他觉得仪景一个年轻姑娘,不该总穿着皂玄灰青这样寡淡暗沉的颜色,应该试试鲜嫩点的颜色。
仪景知道书生想让自己高兴,便笑着致谢,未曾推却。
道家修行,讲究清辉之气,雅韵之姿。
仪景修行百年,算跨入门槛,再加上她仪态本就挺拔,换上衣裳更显钟灵毓秀,霎时便要羽化登仙而去。
书生心中欢喜,也更觉自卑……
他自小便有些自卑。
家贫,读不起私塾,偷偷趴在墙头看人家识字,为此遭受旁人奚落。体格文弱,长相秀气,被乡里蛮横地孩子不知霸凌了多少回。
如今虽长大,性格里却带些怯懦卑微,总是那么不自信。
这份不自信在遇到仪景后更加明显,他不知道她为何会选中自己,明明自己什么都不好,明明自己配不上她……
不过,他以后会对她很好很好。
成婚半载,从未同房。
书生觉得,仪景自小无父无母,又是女儿家,想必没人跟她说过什么敦伦之礼。自己虽知晓,却不想急功冒进,一切得顺水推舟循序渐进才好。
实际上,是书生脸皮太薄了。
往常仪景和他多说句话,都会害羞,他皮肤白,稍微脸红,便瞧得清楚。
书生去街上卖字,仪景拎着小桶给菜圃浇水。
平地一声惊雷,整个乾坤都在颤抖。仪景抬头望天,心想是哪位大能在此历劫,竟这般惊天动地?
后来师长传信,仪景才知那震动是外界传进来的余波。
有位天生仙体的道君历情劫失败了,想轰轰烈烈拉着三界一起陪葬!师长急召她回去帮忙稳定三界。
仪景旋身要走,恰逢书生归来。
他开心地对她说:“今日卖出一只竹子雕的茶具,等日后手艺精进了,应当能卖出更多的!”
“我有事要办,去去便回。”
“是什么重要的事?需要我和你同去吗?”
“小事,不必。”
她语气平淡得像去村口折一支花,所以书生不疑有他,只嘱咐道:“那早点回来,我做好饭等你。”
“嗯。”
她踏出屋,回头望他一眼。
书生正拿着竹子与刻刀,浑然不知地畅想着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