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掌柜的,今儿还开门吗?来客了,在门外候着呢。”
“照例。”
“是。”
……
“今儿小店不营业,诸位明儿再来吧。”
“嗯?为何?”
小二只是冲来客礼貌笑着。
“哦!看我这脑子,忘了忘了,那我明儿再来。”熟客都了然告辞。
“谢谢各位了欸。”
“嗯?到底怎了?为何今儿关张了?”
“不可说,不可说。走吧,去另一家。”
“嘿,你这老头儿。”
夜半,阁楼上。
窗子半敞着,浓重的酒味争先恐后夺窗而出。屋内烛火微弱,一人折着身子趴倒在地,周围是数不清的酒壶。
今日是中秋,街上甚是热闹,灯火通明,即便她不点灯,光也照得人眼疼。她费力撑着自己站起,歪歪扭扭的走向窗边。也不知是何惹恼了她,她怨气颇重地一推,将窗子开得彻底。
正巧,夜深了,烟花亮了。
见了几千年的景象,早已不新鲜,但她还是靠在窗上,一朵,两朵,数着无数烟花的起落和绽放。
“真耀眼啊。就跟……”
千百年前看的那场烟花,别无二致。
烟火接二连三地升起,可她只看到数不清的余烬。她伸手抓住最亮的那一点,握入掌心。
烟花一瞬百余空,忘不尽,相思梦。
思卿,安好,勿念。
…………………………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免不了要经历相识、相知、相交、相离这一繁琐又无趣的过程。而当狐析回忆起属于她和燕殇的过程时,她只会说:“是被赖上的。”
事实上,也的确如此。
鸟族无论妖仙就没几个是不闹腾的,狐析一般都避着他们,免得费耳朵,但俗话说得好——越怕什么越来什么,所以当她在赶路途中无缘无故被一只从天而降的燕子正中脑门时,她就知道大事不好了。
尤其是那只燕子还跟她说:“你相信缘分吗?这么大一条街,我没砸到别人偏偏砸中你,这就是我们的缘分!以后我就跟你混了!”
“去你的缘分!”这街上压根就没别人了,一只妖还信这些有的没的。狐析一拳让那只燕子从哪来的回哪去了。
当然没有啦~毕竟还在妖族的地盘,她不能随便动手。
“我叫燕殇,难写程度就跟这个字一样歹毒的那个殇,你呢?”
“狐析。一斤木头的析。”狐析被迫接受了这位半路缠上来的同行者。
“哦,你也一个人去人族吗?”
“嗯。”
“哦。你以前去过人族吗?”
“嗯。”
“哦。你去人族干什么的啊?”
“随便逛逛。”
“哦。”祖传的问话三件套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结束,燕殇开始挠头,她果然应该带上不要瞧送的那本《三族交流常用语三千则》。
“你呢?你去人族干什么?”见对方为挑话头愁得抓耳挠腮,狐析叹了口气,开口问道。
燕殇听到这话眼睛亮了,兴奋道:“你看人族的话本吗?里面的山匪头子扛着大斧,身后跟着一帮兄弟,每次下山声势浩荡,气势磅礴,所到之处片甲不留,真乃我妖族典范!”她说到激动处时,竟真唤出一把蓝灰色斧头跃至前方舞得阵阵生风。
“所以,你去人族就是准备当山匪头子的吗?”狐析灵活避过斧子无意甩来的残风,颇为不解这人平常看的都是些什么话本。
“对!我要当盗亦有道的山匪头子!”燕殇停了手上动作,斧头架到肩头,昂首挺胸颇为自豪。
“……真是伟大的理想。”行吧,起码还想着干好事。
“嘿嘿,你也这么觉得对吧?”
“……”不,我不是,我没有。
道路宽广,偶有兽鸣,除此之外只余下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交谈声,不算响亮,也没有刻意避讳。两人说的都是些家长里短、逸闻趣事,聊到兴起处便相视一笑,很快又各自尴尬撇开,这让狐析有种错觉,仿佛两人是多年未见于今重逢的老友,不生又缺了点熟。
很奇怪。
幸得这条路不算长,也没尴尬几次就到了妖族通往人族的结界处。按理来说无论进出守卫都会对通行人严查一番,但今日,那两个守卫只是看了燕殇一眼便恭敬行礼,开了结界放她们过去了。狐析这时才认真打量起燕殇,这家伙在南部妖族的地位不低啊,之后的路免不了要和妖族的打交道,带上她或许能省去不少麻烦。
至此,狐析算是彻底接受了这份意外之“喜”,属于两个人的旅途也正式开始。
从结界出来,两人沿着大路穿过了一片树林,来到一座镇子。狐析没有急着进去,而是在离镇子还有点距离的地方停了下来。
“我知道在人族的妖族即便化成人形也多少会保留一些原来的特征,有的妖是为了修饰模样、展现个性,有的是为了震慑人族,多半不会太过显眼,否则引起修者注意可是会被当作‘危险人物’重点关照的。”
“哇,还有这样的事啊。”燕殇用词惊讶而语气平淡,完全就只是在接话压根没听进去,狐析甚至都能从她脑门上看出“哦,但是这跟我有什么关系”的话外音。
她就知道这家伙没理解自己的意思,于是她踮脚在燕殇脑袋上绕圈虚摸了一把,揪下一根羽毛举到燕殇眼前,问道:“所以,你准备什么时候把你的燕子头变了?”
“啊?啊!我忘了!”燕殇闻言伸手探向自己的头,在感受到羽毛的触感后,她抱住自己的脑袋一阵惊呼。
“……”狐析无言。
南山镇。
燕殇顶着轻盈了许多的脑袋雄赳赳气昂昂地站在镇子的牌楼下面,一动不动地盯着镇子的名字。
“好名字。”看了半天后燕殇如是说道。
“幸好还认得字。”狐析从她身侧飘过,欣慰点头道。
“不要看不起人啊!”哼,小瞧人的狐狸!燕殇在狐析身后张牙舞爪,跟着进了镇子。
朝食的点已过,哺食的点又尚早,因着两人都没带什么包裹,狐析便不急着寻住处,索性领着燕殇在近处走走。
街上很热闹,两旁的摊贩在尽情吆喝,每一声都能引走燕殇一道目光。
“哇,这是什么?”
“那个好吃吗?”
“这怎么玩儿的?”
“姑娘,你家香囊格外香诶!”
这条道走了没四分之一,燕殇已经给出了三块银锭。若不是狐析猛然意识到身边的声音没了,回头四处找时看到并及时前去止损,燕殇恐怕要被哄得一根尾巴毛都不剩。
“你可真是有善心。”大商铺的良心商人一个次等香囊都不敢收一块银锭,这小贩倒是有眼力,挑了个傻的,讹了笔大的。狐析现在是走一步瞄两眼燕殇,确保这迷糊燕子没再被诱跑。
“哈哈……”
“你身上还有多少银锭?”狐析此刻看燕殇如同在看一个败家子,值得庆幸的是,燕殇是别人家的败家子。
“没数过,大概有小半兜。”燕殇拍拍随身的包袱,安分道。
“……”
本来只是打发时间的闲逛现在有了目的地,狐析带燕殇这个“行走的金库”到银坊新建了户头,把她那不明来路的大把银锭全存了,只换取了些碎银和一贯铜板让她带在身上。
“走吧。”狐析转头就看见正一颗一颗咬碎银的燕殇,刚下去的火气又蹿了上来。活学活用也不是这么用的,谁家好人在银坊窗口鉴银子真假啊,这不是**裸的挑衅嘛!幸亏刚存了一笔大钱,不然栏杆后瞪着眼瞅她们的那人立马就要招呼打手来把她俩赶出镇子了。狐析额头直冒冷汗,拽过燕殇几步飘远了。
“去找住的地方。”
“哦,好。”
两人前脚走,后脚就有一黑袍人来到柜台前。看到那人,掌柜的放下簿子就要出来迎接,那人摆摆手示意他呆着别动。
“燕……”
“我知道。把这钱也存进她的户头。”那人丢了三块银锭过去,袍尾一甩,走了。
“是,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