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慕尧到底是说服了沈夫人,允许沈潇湘前往宫宴。只是沈夫人还是先请大夫为沈潇湘把了个平安脉。
“沈夫人不必担心,老夫观这脉相,沈小姐确实一日日在好转,若能持续下去,很快沈小姐的身子便能如常人一般康健了。”
沈夫人抱着沈潇湘,嘴角扬起,眼中却充盈着泪水,将落不落。
“那便好,那便好,娘的湘儿……”
沈潇湘听着她的哭腔,心中有些心疼,这真的是一个极爱女儿的母亲,这句身体自小虚弱,她作为母亲,定是操碎了心,受了不少怕。
“娘别哭,这是好事呀。湘儿好好的,娘也要好好的,湘儿会永远陪着您。”
沈夫人笑了,轻轻拍了拍她的背,道:“尽会哄娘,湘儿总要嫁人的。”
“那便不嫁了。”
“说什么胡话。”沈夫人宠溺地揉揉她的发丝,“娘的小湘儿啊,定要嫁世上最好的男儿的。不必家世显赫,但一定要性情好,会疼人。”
沈潇湘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便冲着沈夫人甜甜一笑。
宫宴当日,沈潇湘穿上了沈夫人为自己准备的衣服,一套浅蓝色的衣裙,裙摆上绣着星星点点的兰花。头上梳着飞天髻,一支银制的兰花玲珑簪斜簪其间,细细流苏垂落而下。
认识沈潇湘的人着实不多,但看着她跟着沈夫人,便很容易猜出她的身份。皇上皇后还未出现,右席的男子已经开始你来我往觥筹交错;左席这边,夫人们正聊着天忙着社交,小姐们也在与各自圈子里熟悉的的几位姐妹交谈。
沈家是一块香饽饽,连带着沈潇湘也成为了一块香饽饽,各家的千金也乐得上前与其交谈两句,纵然根本就不熟。
“沈妹妹真是好看,只是平日里不常出门,今日一见,当真是沉鱼落雁,闭月羞花。”
“不知沈妹妹平日在家都做些什么,若有共同爱好,日后也可一同探讨一番。”
“沈姐姐,五日后妹妹欲在府中设宴,不知姐姐可有空前来?”
……
沈潇湘尴尬地回着猛然多出的姐姐妹妹们的话,但面上尽量不表现出来自己的窘迫。
“沈小姐。”
沈潇湘一转头终于看到一个稍微熟悉的人,是那天和五公主在一起的一位小姐,好像是谢家二小姐。
“谢小姐。”
谢锦玉将人拉出包围圈,原本拉着沈潇湘说话的世家贵女们只当二人早已熟识,识趣地没再上前,毕竟大家都知道交谈需点到为止、循序渐进,反正脸已经刷过了。
“沈小姐不常赴宴,想来会不太习惯这样的场合。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谋算,但总归不敢得罪沈小姐,随心就好,择顺心之人而交之。”反正五公主护着的人总不会让人欺负了去。
沈潇湘略有些惊讶,她与谢锦玉仅有一面之缘,没想到谢锦玉会对她说这番话,尤其是,这话让其他人听到了还怪得罪人的。
“湘儿多谢谢小姐解围。”
“不必客气,湘儿唤我一声锦玉就好。若有什么需要,尽可以来寻我。当然,找五公主也可以。”谢锦玉知道五公主对沈五小姐上心,便也想着多替她刷刷存在感。
“二公主、五公主到!”
二人在席间坐下,连婧看向不远处的身影,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要去同她说话了。
二公主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却是无法确定看的是谁,微笑着问:“小五在看谁?”
连婧收回视线,神秘地笑了笑,道:“一个重要的人。”二公主识趣地不再追问。
皇上同今晚的主角一起出现,不得不说,谢锦时和徐茗月确实都俊俏极了,一个如烈日,一个如云间月,仅一个眼神扫过来,便叫在场的闺秀们红了脸。
两个青年将军胜战归来,而且还是未娶妻的俊俏男儿,许多贵女费尽心思打扮,便是冲着他们来的。
“大家都平身,今日的主角可不是朕。”皇帝哈哈大笑,得两个良将,还一下子收回六城,可把他给乐坏了,“能有如此多青年才俊,实乃我大缙之幸。此次谢爱卿和徐爱卿带着我朝大军收复南域六城,朕心甚悦,邀众臣及家眷前来共同庆祝。”
帝王举杯,在场之人亦紧随其后,纷纷举杯。身着官服的人虽都笑着,似在为国家繁盛而高兴,但心中却是有人欢喜有人愁,算盘珠子打得哗哗响,就等着找机会悄咪咪地把算盘珠子崩出去。
“谢爱卿、徐爱卿啊,朕记得你二人都未曾订亲,可有心仪之人啊?若有钟意之人,朕为你们下旨赐婚。”
这些个帝王是不是特喜欢在这种大型宫宴上给人赐婚啊,又或者说用赐婚作赏赐?沈潇湘不无疑惑地想。只是这样感觉很容易乱点鸳鸯谱诶,万一人家姑娘有喜欢的人了,那不得成一对怨偶。
她好奇地看着那二人,视线移转间不小心撞上了帝王的目光,过了几秒她才反应过来,小心翼翼地把自己的目光放回眼前一盘盘精致但分量极小的食物上。不知为何,这个帝王看起来似乎还挺慈祥的。
“多谢陛下,锦时还未曾遇见心仪之人,若遇见了,定会来请陛下赐婚。”谢锦时抱拳,一脸严肃地说。
徐茗月却截然不同,笑眯眯地说:“多谢陛下,只是臣已有心仪的姑娘,只是目前是臣单方面与她相熟,臣想再等等。”
皇帝被勾起了好奇心:“哦?不知那位小姐今日可在席间啊?”
“回陛下,在的。”他的目光扫过女席那边忙着吃糕点的小姑娘,勾唇一下。跟只小兔子似的,怪可爱的。
“这可叫今日冲着你来的姑娘们都心痒痒呢。不过朕也不多问了,朕给你俩的赐婚承诺永远有效。”
过了这君臣之间的寒暄环节,便是一起坐着共赏歌舞。沈潇湘被这些舞姿所吸引,但看了一会儿,终归是觉得有些无聊了。
她与沈夫人说了一声,便自己一人离席去走走。连婧一直关注着她的动向,一看到她离开便跟了上去,还没让自己的婢女跟上来。
连婧没有直接跟上去,而是从另一个方向抄近路走向了莲花池,她知道,潇潇一定会经过那里。
正值三月,莲花池中并没有莲花,只有鱼儿在里面肆意游动着,有些会跃出水面,有些会悄悄浮上来,许是想看看外面的世界。
“五...五公主?”沈潇湘还以为自己看错了,走近之后却发现真的是五公主,她记得自己离席的时候五公主还坐在上面呀……
“潇...沈小姐,真巧。宫宴总是这样无趣,我便溜出来透透气。”
沈潇湘身为一个现代人,还未意识到五公主对她未曾自称“本宫”,而是“我”,从第一次见面便是如此。
“我还以为五公主会更习惯这样的场合呢,我第一次参加宫宴,一开始还是有些兴致的,但过了一会便觉有些无趣了。”
“每次都是这么些流程,也无甚新鲜的东西。湘儿也别一直五公主五公主的叫了,相熟之人唤我婧儿,你也如此唤我吧,我也唤你湘儿,如何?”只可惜还不能唤她一声潇潇。
沈潇湘对这种称谓倒是无所谓,道:“好啊。”
“那日赠予湘儿的锦囊可有效用,太医与我说这药材还有缓解头疼之功效呢!”连婧试探地问道。
沈潇湘斟酌了一下,前段时间吃了皇上赏赐沈家的那盒药后,她的头疼频率有所下降,且疼的程度也稍稍减轻了。这个锦囊带着些草药味,头疼时闻到它确实会好受些许。不愧是皇室的药啊。
“多谢公主,这锦囊确有奇效呢!自之前病过一场后便时常头疼,这囊中药材果真是让我好受了许多。”
沈潇湘记忆中,沈湘每次发病都不会有自己这种脑中刺痛的感觉,便将病因归于此次大病的后遗症,也可能是身体好转的代价吧。
果然,这头疼之症还在影响着她。该如何才能让她的魂魄彻底与这具身体融合?安魂草毕竟不是长久之计。连婧眸中极快地闪过一丝晦暗。
“那真是太好了!你若喜欢,我再赠予你一些。总归我闲来无事时便喜欢绣绣花,这锦囊做起来也不费事。”
沈潇湘不想太过麻烦别人,刚想拒绝,便听到她又说:“诶?方才湘儿是不是又叫我公主了,说好的要唤我婧儿的。”
“啊,瞧我这脑子,婧儿。”沈潇湘轻轻拍了拍自己的头,状似懊恼道。
“以后不能再叫错了,不然定要罚你!”连婧满意地笑了。沈潇湘也错过了拒绝锦囊的最佳时期,再开口便显得有些奇怪了。
连婧注意到前面的一个石头,但无视了它,一脚踩上去,故意将脚一别,轻轻“啊”了一声,直接摔向了沈潇湘那边。
沈潇湘连忙把人搂住,道:“公…婧儿,你怎么了?”
连婧将脸埋入她怀中,手搂在她的腰间,有些发闷的声音传出:“方才似是踩到了一块石头,脚有些发疼。”
沈潇湘不敢松手,怕连婧摔到地上去,她瞄了一眼四周,瞄准了一块大石头,将连婧扶了过去。
“婧儿先坐会儿,我去叫太医。”
连婧忙抓住她的裙摆,道:“湘儿第一次来,知道太医院在何处么?”
“哦对,差点忘了,那我去席间找个宫女帮忙叫太医。”
“可是我一个人在这里,又受着伤,有点害怕。”连婧可怜巴巴地说,那一双美丽的桃花眼微微泛红,好像下一秒就要流出泪来。
沈潇湘也是被蛊惑了,完全忘记刚刚她也是一个人在外面,而且这是皇宫,她是公主,有什么好怕的,只有别人怕她的份儿。
“那...公...婧儿不嫌弃的话,我帮你看看。”
“好。”
沈潇湘为她脱掉鞋袜,单膝跪在地上,将她的脚放在自己的膝盖上检查了一下,确认只是局部轻微扭伤后松了一口气。
她将自己的帕子摊在地上,将连婧的脚放在其上,问:“婧儿可有多余的帕子?”
连婧不知她要作何,将怀中的帕子取出。
“等我一下。”
好在连婧坐着的这块石头本就在池边,沈潇湘往旁边走了几步,找到一处地势稍微低一点距水面较近的地方,将帕子浸透。
否则整个人趴在岸边,将手伸向水中,着实是有些不太得体,毕竟人公主殿下正在一边坐着。
池水还是有些冰的,沈潇湘打了个寒碜,不过这水顶替冰块正好。
她将手帕叠得更小了些,按在连婧脚踝处微微泛红的地方,道:“有些冰,婧儿忍忍。”
连婧摇了摇头,道:“不冰。不若你还是替我去寻太医吧,不好叫你因我受了寒凉,若你因此受了风寒,我会心疼的。”最后五个字很轻很轻,轻到沈潇湘也未曾听清。
但前几句话她却是听明白了,爽朗一笑:“不必怕,只一会儿便好了。如今我身子好得很,这可是大夫说的。曾经那些旧疾很快便会痊愈了。”
连婧张了张嘴,最后只余一声“好”。抱歉,如此贪恋你对我给予我的温情。抱歉,不能告诉你真相。抱歉,还未能找到治愈你的头疾的万全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