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奶奶在楼梯间晕倒,被杨婆婆发现送去医院,结果查出癌症。
她年事已高,操劳大半辈子,身体素质也不好,医生评估手术和化疗对她的杀伤力比癌细胞本身更强。
“活了这么多年,我也活够了,不想为了治病多受罪,就是又要麻烦小墨你了。”周奶奶看得很开,果断选择回家休养,“因为有你帮我照顾小裕,这两年我稍微存了些钱,应该可以自己付看诊的费用。”
“奶奶,我有很多奖学金,我可以付。”
周裕打开邮箱展示他收到的奖学金通知信,因为手指一直在抖,点了好几次才点开。
周奶奶:“小裕,听奶奶的,奖学金继续用来付学费,奶奶这笔钱一定要用来付医药费。”
周裕不解,“为什么?我好不容易能够帮上你的忙。”
周奶奶慈爱地看着他,“为了你好,也为了小墨好,我不能有遗产。”
“您是说……”姚颖墨面色一沈,眼角余光看见周裕脸上的困惑,她想张口解释,却又觉得不妥。
“小裕听不明白也好。”周奶奶看出姚颖墨的为难,作主决定不向周裕解释,她转向周裕,安抚道,“总之,奶奶明白你的心意,但暂时还不需要用到你的奖学金。”
周裕下意识看向姚颖墨。
这段时间里,姚颖墨已经跃升成为他最信任的大人,每当遇到他明白或不能拿定主意的事,就会反射般地向她寻求建议。
他得到的回应是严肃的摇头。
姚颖墨和他奶奶在他面前打的哑谜,似乎牵涉非常严重的问题,而她们不希望他知道。
可能是怕他会难过吧。
也有可能,是怕他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一时气愤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举动。
周裕迷茫间抓到了一点模糊的感觉,脑袋不甘地垂下,“好吧。”
姚颖墨安抚地拍了拍他。
“周奶奶,费用的部分就照你的意思,但我有个要求。”
“你说。”
姚颖墨:“搬来首城。”
病床上的年迈长者难得出现楞神的表情。
姚颖墨解释,“你需要有人照顾,以免出现意外时没人发现。而且,小裕肯定也希望可以在这段时间好好陪伴你。”
更何况,听完周奶奶话里藏着的意思,她是绝不可能再放周奶奶一个人住了。生老病死是人之常情,但不应该被人为加速,姚颖墨觉得只有将人放到自己身边,才可以安心。
姚颖墨和周奶奶无声地对视,数秒后,周奶奶叹了口气,点头同意,“好。”
回到首城,在姚颖墨和周裕的坚持下,周奶奶不再出门打工,过度劳动导致的身心疲惫慢慢养好。
只是人忙碌了一辈子,突然被迫停下,就好像在疾驶中突然踩下刹车,身体会被一股强力的惯性往前推,反而容易受伤。
周奶奶受不了这种落差,人闲不下来,主动包揽家中一日三餐,每天一大早出门买菜,不过两周就和整个小区的婆婆妈妈们熟识。
她在新环境有了朋友,又在家中被需要着,整个人的精气神都焕然一新,完全看不出半分生病的样子。
姚颖墨乐见其成,但也担心她再次将自己弄得过于忙碌,便提出学习做饭手艺的请求,在不知不觉中以学习为借口,将掌勺的工作握在手里。
“你来做负责指挥整个厨房的主厨,动手就让我这个学徒来吧。”
姚颖墨半哄半骗,顺带也将周奶奶的手艺全都学了下来。
周裕则担任评委,每天都被姚颖墨和周奶奶逼着发表讲评。
刚开始周裕一尝就能说出不同,到后来,如果她们没有主动说明,周裕压根分不出来哪道菜出自谁的手。
“和奶奶的味道一模一样,姐姐你出师了。”周裕竖起大拇指,暗自松了口气。
漫长的学习时间终于结束,他可以不用被迫说一堆话了。
姚颖墨的关注点在其他地方,“你叫我什么?”
他刚刚是喊了姐姐吧?她前面那个“姚”字终于被去掉了?
姚颖墨感动得无以复加,那感觉就好像是看见悉心栽培的植物终于开花结果,只能用心满意足来描述。
姚颖墨炯炯有神的视线直勾勾地盯着周裕,毫不掩饰自己的欣喜。
吓得周裕浑身一抖,手指一松,筷尖下垂砸到桌面。
他慌忙捡起,“我说姐、姐姐啊。有什么不对吗?”
难道他叫错了吗?
“没有不对,”姚颖墨摇头,脸上笑意始终没有落下,“以后也都喊我姐姐吧。”
周裕:“好、好喔。”
周奶奶在一旁看得好笑,凑起热闹道:“那小墨你什么时候要喊我奶奶啊?”
姚颖墨愣了半秒,“可以吗?”
都改口的话,就是真真正正的家人了。
周奶奶肯定道:“当然可以。”
姚颖墨一刻也不愿意耽搁,立刻改口:“奶奶。”
老人家也高兴地应下:“哎。”
周裕咬着筷子,一下看左边,一下向右看,也跟着笑。
姚颖墨:“下周有个小假期,我带你们去玩吧,到森林公园逛逛如何?”
“好啊。”
周裕祖孙俩的生活终于彻底安稳下来,姚颖墨也重新拥有家人的陪伴。
幸福的时光飞逝。
两年后,周裕高三。
某个中午,奶奶在睡梦中离开。
姚颖墨发现奶奶比平时晚起,开门查看,已经来不及了。
她还是叫了救护车。
再来就是和当时差不多的流程,只是这回她成了陪伴者和引导者,主要的决定和各种签字都交由周裕来处理。
周裕的情况更为复杂,所幸已经高三的他,年龄已足够成年,有很多事可以签字,整个流程处理下来,并没有遇上太多困难。
高三的周裕比初中时冷静,期间帮上不少忙,也能有理有据地给出意见。
包括奶奶的下葬方式,姚颖墨都依他。
做了两年的心理准备,他们虽然悲伤,但不至于失去生活的节奏。
本来应该是这样的。
周裕的父亲不知道从哪里听闻风声,在他们处理完一切,准备要返回首城的前一天,找上门来了。
“你来做什么?”
周裕像尊门神一样挡在门口,不让周父踏入。
周父一脸不在意,双手插在口袋,用吊儿啷当的语气说:“祭拜我妈。”
周裕深吸一口气,努力保持冷静,“她已经下葬了。”
周父的眼神越过周裕飘进室内,不知道在打量些什么,“我知道。我只是想看看她生前住的地方。”
“周叔叔,好久不见,四年过去您看起来还是一样,那么我的回答也是一样的,”姚颖墨走到周裕身后,抬手按着他的肩膀,“生前不曾来过,死后再来就晚了。”
四年过去,一个人支撑起三人生活的姚颖墨成长迅速,如今周身的气势早不可同日而语。
周父有些怂了,双脚下意识地后退,嘴上还是不服地说:“她是我妈,我当然有资格看。”
周裕握起拳头,“你有什么资格?”
周父的左手一直背在背后,似是在藏匿些什么。
姚颖墨有些不好的猜测,便拉着周裕,摇摇头,退后一步,让他进门。
他们则是留在门外,并没有跟着进入。
进门后,周父彷佛在巡视领地,翘着下巴,双手背在身后,这里摸摸,那里玩一下。
姚颖墨眼睁睁地看着他打开第五个柜子,在发现里面空空如也时顿了一下,又装作没事般地关上门。
不对劲。非常不对劲。
他好像在找东西。找些什么呢?
周父巡了一圈,什么都没有找到。
他一个箭步冲上前,揪起周裕的衣领,“说,你们把我妈的钱藏哪里去了?”
周裕摇头,语气冷淡,“没有钱。”
他现在已经完全明白,当时在奶奶的病床上,她们说的话题是什么了。
原来是有人会闻着钱的味道出现,即便这笔钱染上了死亡的气味。
“怎么可能没有钱?她做那么多份工作,怎么可能没有钱。”
周父不信,他用力地摇着周裕,直到被周裕那如同狼崽一般充满杀意的眼神瞪视,他才松手,再次回到屋里翻找。
可将整间屋子翻过,东西散落一地,他也没看见任何的钱财,就连好不容易找到的簿子里,记载的数字也是零元。
“你们是不是偷偷把钱藏起来了?是不是被你们领走了?”周父义正严辞地谴责。
一股怒火窜上,周裕几乎要控制不住,“不要觉得每个人都和你一样。”
“奶奶生病,自然是需要医药费的。”姚颖墨站到周裕前方,“既然您来了,不如我们算一下奶奶的医药费支出?”
姚颖墨说着,真的用手机点开了帐本,作势要和周父讨论医药费问题。
周父只瞥了一眼,就急忙收回视线,“我不付。”
“周奶奶毕竟是您的母亲。”姚颖墨将周父的原话还给他。
“不付!死都死了,不仅没留钱,还要花我钱。”周父啧声,“那时候就该一把火烧死她,偏偏有人要多管闲事救人。”
姚颖墨眉心紧蹙,眼神嫌恶地看着面前说溜嘴的人。
原来当初的火,真的和他有关。害死她父母的杀人凶手,就站在眼前,还骄傲自得地侃侃而谈。
饶是脾气好如姚颖墨,也想要举起手机当成武器往他头上砸去了。
但不行,她在录音。
她甚至理智地伸手挡住周裕。
“如果您没有要付钱,那请您离开。”
周父呸了一声,“死都死了,竟然没有留半毛钱,实在是晦气。”
“请您离开。”姚颖墨尽可能保持冷静,站在门口目送他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