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悠悠一点也不想知道。
他一点也不想知道看似乖巧的陶师弟在练“三霞紫气功”时,想的全是王师叔那性感凸翘玲珑的臀部曲线。
王师叔今年都五十多了。
……禽兽!
他一点都不想知道表面温和持重的章师姐在练“秋渠剑法”时,想的全是昨晚看的都是一位叫山陵笑笑生写的男性风月话本。还敢在脑子里来回背诵老土的情话和观鸟片段。
……禽兽二号!
他最最最是不想知道的还是——冷肃庄严、渊渟岳峙的卢掌门,每天心里都会带着奶嗝味儿去念叨一万句他养的猫猫“啊我的亲亲心肝可爱宝贝儿啊,好可爱好可爱好可爱好可爱,啧啧啧比悠悠小时候还可爱!”
……禽兽三……
三思之后发现这回好像真的只是在讲一只浑身长满巨毛,眼球像巨大琉璃,且能夺走掌门神智的可怕禽兽。
但他不想知道。
他真的一点一点也不想知道。
……
……
可他还是全都的毫无保留地一股气地知道了。
知道了这些小无相山上的师兄弟姐妹们。
知道了这老小新旧、璀璨闪亮、气度非凡的一坨坨。
这白月无暇与阴沟无底。
这悠悠云端与黄黄烂泥。
这热肠与冷血。
这上线与下限。
可他本来,是完全不用知道这些的。
至少是可以装作不知道的。
半年前上洞阳山的时候,高悠悠肯定不会知道自己会有这么一天能听到旁人的心声的。
所以他到底为什么要上那座山上练功呢?
仔细想想,是因为他向来有登上至高顶悠悠远瞰的习惯。
去人群里他会找最高的树上蹲着。
去吃饭他会去找最高的板凳坐着。
去茅厕他会找最高的……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
不高的话,怎能在察觉不对的一瞬间凌空而下、翻跃万里,点翻所有人呢?
那若是偶尔和师兄姊们去外州巡游……当然是要去找最高的一座山最高的一座亭最高的一个凳子上……坐着练功了。
很正常嘛。
若有反常,就是那天清晨章师姐找到了高悠悠。
她说话时温和袅娜地如一只婷婷的鸟,谁听了都得停一下想一下再做事。
“洞阳山上风景虽好,可听人说那山顶上的凉亭邪门得很,白日里也能下霹雳。”
她又说,有个不信邪的樵夫去了,被一道晴空白雷劈了,劈醒之后人没事儿,就是整日神神叨叨,非说这里是个话本形成的世界,像是被雷给影响了灵窍。
高悠悠摇了摇头。
他说:“谣言岂可轻信?我证明给你看。”
他去了。
他回了。
章师姐把高悠悠扫了个遍,松了口气:“你看来没事,果然雷劈人是谣言呢。”
想想也是,怎么会有好好坐个凉亭就会被雷劈这种离谱的事在这种讲道理的世界里发生呢?
高悠悠郑重地讲道理:“师姐,以后别再轻信谣言了。”
章师姐还有些虚心,明明她作为前辈是不用听教的,可是高悠悠说的每句话都那么有力度,那么地沉着稳定……定到她看见高悠悠回过身的后脑勺上插着三根木片、四块儿铁刺、五道石块儿。
她定死了。
她定定地瞪着对方的脑袋下方那仿佛要喷血的一个个洞。
对方没有回过身,只是平淡安然地,仿佛喷血的洞此刻没有长在他的脑后似的。
“雷劈人的部分,确是谣言。”
因为这道雷只劈到了他身边的木桌子、铁杆子、石凳子。
巨大高温冲激之下,原本坚硬的碎片如在黄泥里翻腾了千万年的沸水一般摧折、飞溅,任何事物都难以避免波及,这也包括了当时正在练功的他。
而他倒下之前,听到师姐那声克制而端庄的叹气。
同时也听到了一句地摧枯拉朽、地动山摇的心声。
【他脑袋上怎么这么多洞!这么多洞!?他是怎么做到一路面无表情地回来的啊!!??】
因为临死之前,高悠悠一定要第一时间回来辟谣。
并且要用自己的身体来示警。
三年前围剿“岫金门”时中了埋伏,他也是一马当先冲入对方一指戳穿了大长老的眉心,然后迅速返回门派报信。
遇到任何危险,哪怕仅仅是平时饮用的汤水里浮动了细小的不同寻常的泡沫,他也会第一个去试毒。
他向来是第一个尝试,也是第一个去警示。
所幸这次尝试并没有夺走他的性命,他醒来后第一个发现的就是师姐一双仓皇悯然的眼。
然后他继续听到了对方的心声。
【怎么办,师弟的脑袋上多了好几个洞好几个洞好几个洞……用大量的棉花可以堵得住这些洞吗?啊为什么又喷血了!绷带用完了,我能用膏药贴片贴住它们吗?或者用麻绳!麻绳可以吗?】
他那时还没察觉出这是心声。
只觉得像是一种奇怪的空灵的呓语。
也没觉出能得知他人的心声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
现在知道了。
毁灭性的、非他不可的、避无可避的、全都地完全地十成十地知道了。
他花了半年时间去适应这件可怕的事。
一开始连人都不愿去见,生怕听到什么不该听到的东西,那感觉就像在刀尖上行走时还要躲着天上掉下来的剑尖,躲过后却一不小心被榴莲尖尖砸倒。
所幸,他发现自己并不是无时无刻都听到心声。
是非要强烈情感、激烈声色的心声,才听得到。
平时的小算计小抱怨是听不到的。
这也意味着他但凡能听到,都是听到最人心里最炸最裂的一批。
但高悠悠是谁?
他是小无相山年轻一代里的第一高手,入山几年先挑三师姐,再挑二师兄,最后把亲自教过他的大师兄也给点翻在指尖下。
他是天才中的天才,也是杀材里的杀材。
他眼里容不得一颗不认真练功的沙子。
听到陶师弟的心声之后,他立刻把陶师弟私下约出,冷眼相待,当头棒喝!
不要再眷恋于王师叔那美丽性感凸翘玲珑的臀部曲线了!
陶师弟羞愧无比地大哭、羞愧无比地伏地,羞愧无比地在眼角余光里看到了白师叔那恍如天沟山河一般美丽性感的胸膛曲线。
高悠悠也曾以尽量委婉的语气规劝过章师姐。
章师姐端庄矜持地笑了:“我听不懂你说什么。”
那我夜里听到的那些女声的【我靠我草沃日我社了】难道不是你看话本看得太激动发出的极端书评吗?
高悠悠很想这么问,但忍住了。
不过章师姐诚恳地表示自己确实没再去看那些男性与男性亲热的风月话本了。
现在改看女性与女性亲热的风月小说了。
高悠悠感到了一丝丝绝望。
他开始十倍地孤僻冷厉。
逮着谁发心声就去出招教导。
十成功力的无相随心指,这门心法武功在高悠悠之前并不算煊赫,可在高悠悠手里改良过后,可谓战绩辉煌、人人闻之色变。
云锦观的“多骨道人”,曾在奸污多名良家男女后捏碎了他们全身上下的骨头,但之后这人被高悠悠一根指头戳碎了脊骨,接着一掌拍在颅骨、肩骨、臂骨,接全身上下的骨,最后惨烈嚎叫地瘫了足足三天才死。
“九鬼峰”鬼主,最喜欢把小臂那么长的针活活搠入人的死穴,然后眼睁睁看着受刑者血气喧沸,但遇上高悠悠,这人也被高悠悠以同样的一指劲力戳入胸口死穴,指风在他体内来回反弹逆行,受害者十倍的痛苦都返回到他身上,最后五脏六腑皆爆、奇经八脉全裂。
这样战绩累累、杀人如麻,戳人脑子如戳五花肉的手指。
如今就随意搭在任何一个弟子的肩膀上、胸膛上、手臂上。
其实他真的就只是那么一搭。
什么都没做。
可这样被他搭上一指的弟子,往往脸色发白、呼吸困难,全身颤动,大晚上回去都会做噩梦的。
虽然高悠悠确实用这指头处置过门派的叛徒,可他有的时候……真的只是想和这些年轻人打招呼而已。
可是大家都怕他。
都在怕他。
他的好名声渐渐快与阎王相等。
原本热闹吵嚷的练剑堂,一等他靠近就死。
死静。
然后高悠悠咳上一小下,原本的死静就变成了疯狂的练剑响声儿,响得像是和茅厕里下痢疾一样那么又快又急。
其实他有时是偶然路过。
不是故意去吓这些人的。
虽然效果和他想的不太一样,但大家练功的效率确实都提高了。
章师姐挺满意。
刘师兄挺满意。
卢掌门挺满意。
高悠悠不满意。
就属他不满意!
谁让他还是能听到那些一坨坨的可怕心声。
谁让他假装镇定自若,其实偶尔会被这些一坨坨的秘密震骇得一个人躲在最高处,看似俯瞰众生,实则却像是被众生推举得无路可退,最后忍到极致,就会怒到极致也恨到极致,在常人看来看是他会如天神下凡一般高速俯冲下来,一口气点翻所有人,所有人都在他脚下无处容身!
然后他在这些满溢的寂寞、愤怒,及难以排解诉说的郁闷之中,也会想起一个人。
那人的名字叫郭暖律。
高悠悠记得第一次见到郭暖律,是自己正在与人打斗,而那人就这么闯进一个嘈杂纷乱的客栈,一个流血遍地的杀人场,可他走进来的时候,却有一种隔空撕裂的窒静感。
静是因为大家都在看他。
只因这人身上的剑气凌厉到可使空气凝滞,可使喉咙处生出一股剑尖厉芒堵塞的异样。
一个人还未出剑,剑气竟凌厉至此?
而他蓦地抬头看向高悠悠的那一瞬间。
让高悠悠竟然头次有一种被一刀剜了骨头的凌厉感。
而郭暖律,也是那样如临大敌、惊而异样地盯凝于他。
好像也从高悠悠身上感觉到了同样的纯粹的杀伐气息。
可对方明知高悠悠不俗,明知是大敌。
却还是挑了挑眉,故作挑衅般问了一句冷漠言语。
“你谁啊?”
从没人敢这么问他。
不过没关系。
很快他就知道高悠悠是谁了。
在高悠悠的指尖劲气刺入他心脏旁的肋骨造成一次重伤,在高悠悠的手指如转轴拨弦一般拨开他那如瀑布般倾泄的剑尖险些使剑弹回他的胸膛,在高悠悠的掌心无数次靠近他那漂亮的咽喉并多次造成新月一般的血痕擦伤时。
他是真的狠狠地,明明白白地知道高悠悠是谁了。
高悠悠也不得不恨恨地记住这个名字。
因为他也在对方手上吃了不少亏、不少苦。
那些意气霓云的绝烈死斗,和那些不为人道的屈辱,几乎同时都是对方一个人给的!
这是在十多年的生涯里,唯一一个被他在外杀了很久很久,都未杀死的人。
是真恨啊。
想他死啊。
配得上一句——是宿敌啊。
可如今他为了适应心声,在山上呆了半年未曾下去,他们也已整整半年未见。
郭暖律一开始见不着他,也没响动,也没异样,仿佛在这寂天寞地、冷心雪肠之下,失一人少二人都不在乎。
仿佛他多的是宿敌多的是对手,仿佛他从不缺高悠悠这样一个可杀可灭的人。
但时间久了就不太对了。
他老在小无相山附近等候,眼看着高悠悠不出来。
他就开始搞事了。
先以一人之力,灭了曾无耻绞杀正道豪侠的野霜岭七怪。
他在山门附近四处徘徊地等了一个月。
高悠悠没出来。
他再以一剑刺杀了那个据说受过三百七十次刺杀都未死的“不死白龙”裘龙易。
他在山门处等了一个月。
高悠悠没出来。
最后,他直接以一个月时间在邪教组织星阑山卧底,在向总舵主敬酒的关头,一剑刺入对方口中。
他都进山门来等了一个月。
高悠悠还还是没出来。
从那以后,郭暖律从此就失踪了。
销声匿迹可能是失望,也能是蛰伏,高悠悠打算放消息引他来。
他给了师姐些内容,章师姐就从善如流地起草道:
“高某人半年来养伤不假,但也夙兴夜寐钻研功法,一日忽心如福至,以天大深才与绝顶天赋研出了杀死郭某人的指法,若有幸得遇郭郎,必在意气宏霓时、光霞激照间碰个精芒万丈,若不能遇,怕是新招得试于别的贼寇恶首,新血不能从郭郎的白臂玉脯流下,此可憾遗终生……”
高悠悠皱了皱眉:“这是我的原话吗?而且他连锁骨到脚趾是麦色的……肤色也不对啊。”
他的原话更深邃更镌刻,是更加飒气冲霄、碧血喧沸的锋锐言语,哪怕简单翻译下来也该是:
你不可以不理我的。
虽然我之前可以不理你。
但现在开始我要理你了。
做宿敌的人了,不要这么小气。
再不过来的话,你就要一生平安了。
你确定不想被我杀死吗?你确定吗!?
章师姐下笔下到一半忽然奇怪:“你咋知道他连锁骨和脚趾都是麦色的……”
他忽然间冷了脸。
“我要下山了。”
不管怎样,宿敌的内心总该是正常的。
是善良的杀人见血。
是热情的恨之欲死。
是温暖的你死我活。
天底下唯有那人的心声,是绝对绝对不会让他失望的。
一想到这里,哪怕是小无相山公认最不爱笑的高悠悠,此刻也不由得微微润起了一缕淡淡的,可令年轻弟子连发噩梦的微笑。
宝宝们阅前须知,前前作《唐大侠写了一千篇原耽》里的高悠悠单元写了小高和小郭的初遇,没补过前文完全不要紧,前文他俩戏份都很少,这篇是扩展加独立的剧情,不补完全不影响阅读
两个人在遇到彼此之前没有爱过任何人也没有任何X经验,纯粹的武痴加对手
感觉以小高的性格,如果爱上任何小郭以外的人都是OOC,小郭同理
所以两个人在别的文里全都维持了冷面无情吐槽役单身汉的人设
而当他们遇到彼此,就没有任何人能把他俩拆开或横在他俩中间
大概就是沙雕甜饼一枚?作者大量观看金古温武侠小说,会混杂大量热血激燃元素,经常沙雕沙雕着忽然就燃了,不要奇怪我的自燃程度
如果觉得可以试试看就多看几章呗,不能的话大家好聚好散啦不要骂人啦呜,看文就是图个开心嘛,不要勉强自己看下去然后骂我啊啊啊
叠甲完毕,如果需要叠更多甲和我悄咪咪说一下,谢谢观看!明天6点更新!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他真的一点都不想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