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叫顾锐存。他真的好想出去。
每天只能在这栋别墅里活动,如果没有许可,多一步都出不去。
只有一个窗户留了出来,其他的窗户都被木板封上了,即使屋子里开完了灯,也依旧压抑。
那五个佣人都不会说话,三男两女,像是移动的背景板。他很想和他们说话,但是这是不被允许的。
妈妈说过,外面的世界很危险,他相信了。
他不是没有出去过,但那都是很小的时候的记忆了,在记忆里,他吃的东西和别的小朋友的都不一样。
他还记得一件事,一个新来的老师,分给他一颗糖果,然后就被开除了。
他不知道是不是跟糖果有关,他那时候只是觉得可惜,还没把糖果吃进肚子里,糖果就被没收走了。
妈妈说,他不能吃这些东西,吃了会死。
他一开始是不相信的,直到有次大哥生日,他偷吃了一口大哥的生日蛋糕。
他在生日宴会上晕过去了。
也是在那次醒来之后,他就不能离开家里了,为了防止他逃跑,窗户都封上了,只留了一楼的其中一扇窗,那扇窗前还时时刻刻有人守着。
父亲走得早,全靠大哥撑着公司,大哥和他不一样,很健康,毕竟大哥是领养的。
其实他并不是不理解母亲的决定,一切都是为了保护他,只是母亲的选择太过极端,让他无比渴望外面的世界。
“锐存,在看什么呢?”顾铭泽问道。
顾锐存回过头,抿唇笑了一下,“大哥,我想出去看看那盆白蔷薇。”
顾铭泽低头看了看时间,然后又抬头示意那几个佣人过来,“你们去陪着锐存。”
顾锐存得了同意,欣喜一笑,“大哥最好啦!”
顾铭泽用指纹开了门锁,轻轻把门一推,落日的余晖涌进来,把他的轮廓照得明显,他生了一副清新俊雅的容貌,棕色的眼眸在夕阳下澄澈又明丽。
“去吧,晚饭之前回来就好,妈妈今天不会回来,但是有可能会查监控。”顾铭泽道。
顾锐存欢呼一声,换上鞋子就跑出去了,剩下三个男佣人追着他跑。
许是不放心,顾铭泽也跟着出去了。
他是知道的,这个弟弟向来不让人省心,一不注意,就容易出事故。
他有些失神,忽然想起母亲——孟玄青,孟玄青的决定是对的,顾锐存这样的相貌,在外行走太危险。
因为疾病的关系,顾锐存很瘦,怎么吃都不会胖,或许有的人会羡慕,但是一说起是疾病的关系,估计只会剩下满目的怜悯。
一头长长的黑发披散在背后,肤色很苍白,整个人似乎只剩下黑色和白色,黑曜石一般的眼眸,下颌很小,下巴有点尖。
“哥,我看明天有大雨,要不要把蔷薇搬进屋子里?”顾锐存问道。
顾铭泽稍稍回过神,望着花架上的蔷薇,“屋子里有什么地方可以摆吗?”
这便是拒绝了。
顾锐存难掩失落,但是他还是笑了笑,“也是......”
他眉心微紧,眼眶里聚了些水汽。
叫顾铭泽看得心底仿佛被拧了一下。
“那就先放客厅里吧。”顾铭泽不忍拒绝。
顾锐存怔愣一瞬,然后就笑开了,“嗯!”
他要亲自搬花盆,蹲下之后,怎么用力都抬不起来,只好求助。
“帮一把手。”顾锐存对着其中一个男佣道。
其他男佣也不说话,只是彼此都沉默着。
顾铭泽看了几眼男佣,“让他们搬就好了吧?”
顾锐存使不上什么力气,只好应了。
·
他想见一见这个特殊的邻居。
褚白川刚刚搬来这里,无意之间隔着栏杆,见过一次顾锐存。
一眼沉沦。
栏杆上爬满了藤蔓,衬着一旁的郁郁葱葱,时不时有几朵花,透过这些植物,中央是绮丽苍白的少年。
有人正给少年撑伞,少年似乎对视线很敏感,和他对视上了。
褚白川怔愣住,随即笑了笑,挥了挥手。
少年慌张望了望旁边的佣人,然后才赧然一笑,用口型道:“你好。”
褚白川不明白少年的举动,还想凑近说些什么,就看见少年被推走了。
之后,他总是在庭院里等待少年,即便是这样了,也很难蹲到少年。
好像那一天的见面是他一个人的梦境。
偶尔见到,也撞不上视线,少年似乎在躲避什么。
褚白川叹了叹气,用水管给花浇水,听到隔壁传来一些动静,他顿时精神了,凑到围栏前,打量着。
视线中有几道人影,少年的身影最为明显,另一个身影也很瞩目,比少年高一个头。
褚白川眼见少年就要回去,不由自主喊了一声,于是两人都回头了。
顾铭泽立即挡住了顾锐存的身影,“何事?”
这和顾铭泽平日里有些不一样,如果不是顾锐存在,他会礼貌很多,而不是冰冷冷的一声“何事”。
顾锐存从顾铭泽身后探头出来,“哥,是前些日子搬来的邻居。”
顾铭泽侧目瞥了一眼顾锐存,“你先回去。”
“哦,好吧。”顾锐存只好乖乖回到家里面。
隔着栏杆,顾铭泽神色有些僵硬,“有什么事情吗?”
褚白川看得出来,顾铭泽是为了顾锐存才这样的,他浅浅一笑,道:“我没有什么心思,只是想和你聊一聊,他不方便吗?很少见到他出来。”
顾铭泽微微挑眉,这才放下防备,“他身体不好,不能外出太久。”
“是得了什么疾病?”褚白川问道。
顾铭泽摇摇头,不想继续聊这件事,“总之待在家里对他会更好。”
褚白川把水管丢到一边,“花架上的小玩意都是他的吗?”
顾铭泽随着褚白川的话看向院子里的花架,不知想起了什么,脸上多了一些笑意,很温和。
“都是他的挚爱。”顾铭泽道。
日头渐渐暗下去,此刻的光影如同罩在墨蓝色的水彩里。
褚白川望着顾铭泽,笑道:“好了,有空可以请你们吃饭吗?我还挺会做饭的。”
顾铭泽的棕色眼珠子转了转,“再说吧,谢了。”
两人这就道别了。
顾铭泽回到屋子里,不禁一直盯着顾锐存瞧,他真的很好奇,顾锐存知道他自己的长相吗?
顾锐存习惯了家人的注视,便不觉得顾铭泽的视线有什么奇怪。
“你们都聊了什么?”顾锐存明知道不该多问,还是问了出来,他对这个邻居是有点好奇的。
好吧,他对外面的一切都好奇。
顾铭泽不愿意说,只是摇头。
“哦......”顾锐存知道了,这是在拒绝。
如果大哥告诉他了,不免会被妈妈质问。
其实他觉得很奇怪,每次他出了什么事情,妈妈就会很严厉的质问大哥。
大哥不欠我什么啊,为什么妈妈要如此对待大哥?
是因为财产继承吗?还是别的什么?
顾锐存想不清楚。
·
为了外出,顾锐存想过很多办法,比如装病,又比如自残。
这些都失败了,并不是被看穿,只是直接叫了医生来家里。
他低下头,盯着自己的手腕发呆,上面有很浅的一道疤。
天气预报果然很准,外头开始打雷了,轰隆隆的。
一道接着一道雷声响起来,让顾锐存趴在窗边看,这是唯一留出来的窗户,他每日就是趴在这里,看外面的世界。
大哥和妈妈都不在,只有五个不说话的佣人陪着他。
还不如没有任何一个人呢。
顾锐存也不想为难他人,就只好为难他自己了。
他从不觉得自己是什么善良的人,但是他又做不到做为难佣人的事情。
他不爱吃东西,因为病情的关系,每一顿饭都是严格把控的,所以他吃不到什么好吃的东西。
他此生似乎和糖无缘,如果可以,他想喝奶茶、吃巧克力和软糖。
对了,还有蛋糕。
就这么到了晚上十点,门口有一些声响,随即指纹锁响了一声。
是妈妈回来了。
他凑到门边,笑道:“妈妈!”
孟玄青是个头发灰白的中年女人,不过面容看起来也只是有三十岁,比实际年龄小不少,她的眉眼之间带着浓浓的倦意。
“锐存,昨天和今天有没有好好吃饭啊?”孟玄青一上来就问了这么个问题。
可把顾锐存为难住了,他支支吾吾的,“你知道,我不爱吃......”
孟玄青弯腰换鞋子,一起身,就敲了敲顾锐存的脑袋。
“明天医生就来了,要是体检不合格,你今年就别想在院子里种花了。”孟玄青道。
顾锐存连忙抱住孟玄青的手臂,“妈妈,我都在家里这么多年了,别人多么自由啊,我也想......”
孟玄青直接定定瞧了顾锐存一眼,让顾锐存不敢往下说。
“你连你自己是什么病都不知道,你就想出去?”孟玄青的语气有点重。
这下子,顾锐存怔愣住,他怯怯看了几眼孟玄青的神色。
是他们不愿意告诉他的,怎么还反过来指责他?
其实他也猜得出来是什么病,无非就是糖尿病吧?
他总是要扎针,如果主食吃米饭,就必须扎一针。
“妈妈,对不起,我错了......”顾锐存只好认错。
孟玄青的神色缓和下来,她摸了摸顾锐存的脑袋,“乖,妈妈也是为了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