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原本系挂在腰间的褐色罗地莲花纹荷包旁边不知何时被别上了一朵白莹莹的海棠花，春意盎然、煞是讨喜
讶异过后，李婉琴弯起唇角，伸手碰碰海棠鲜嫩柔软的花瓣
她喃喃道：“真希望能再见一面。”
*
宋七宋二并未晚归
但奈何讨饭要争干饭要抢是乞丐行内不成文的规矩，他们到时那一桶本就没多少米的粥早已被洗劫一空，一粒儿米都没给他们留
但宋七在里面发现了几根油乎乎的头发
宋七：“……”
她叹了口气：“真希望他们明天能东一块西一块地回来。”
宋二严肃地拍拍她的背：“少说点这种话，先生说容易撞邪。”
宋七此时已饿得前胸贴后背，没和宋二斗嘴的心思，蔫蔫地点点头，在心里反驳：“这种话小孩才信。”
她晃晃悠悠地上前，勉强盛了两碗还算干净的粥递过去，宋二挑了稀的那一份，把比较稠的那一份递给宋七
宋七接过，不慎被碗边豁口割破手指，立刻沁出几颗血珠。她“嘶”了一声：“刚干完坏事就有报应了？”
宋二：“你又在嘀咕什么小七？”
宋七摇摇头：“没什么。”
宋七盘腿坐下，小心翼翼地捧着碗喝了几口。粥已经凉透了，在雨后凉意里冰的刺牙，宋七一边喝一边呼白雾
宋七两三下把这碗清粥喝完后放下碗，一巴掌拍在宋二肩头：“我要出去一趟，你在这儿等我。”
宋二埋头喝粥，无言点点头
宋七不放心地又看了他几眼才转身跑进左边巷口，灵活地绕过七拐八拐、错综复杂的巷子，在跑到一个墙角堆着几块奇形怪状的石头的矮墙边停下脚步，望望四周确定后才往后退了几步
宋七深吸一口气，助跑、起跳，五指成爪牢牢扒住墙头，蹬了两下腿爬上去坐好
此时尚是早春，白梅尚未落完，幽幽气息浮动，玉瘦香浓。宋七喜欢这种味道，忍不住仔细嗅嗅，感觉隐隐作痛的骨头都好了不少
远处走来一个人影，宋七眯眼看过去，正是刚喝完酒回来的青白眼，对方拎着酒壶，一步三晃，醉醺醺地朝这边走来
宋七见他竟喝了酒，神色一变，止住了顺着墙根往下滑的念头，低头将脸埋在蹭满泥灰的掌心里拱了拱，坐在墙头上扬声喊道：“义父，我带贡品来啦——”
说起“义父”这个称呼，还大有来头。青白眼此人，从小便有个皇帝梦，尽管长大后成了个八竿子都打不着的人贩子、地头蛇，但仍未改初心，严令要求手下管着的小乞丐们喊自己“义父”，讨到的好东西叫“贡品”
他肚子里实在没多少墨水，宋七曾跟宋二宋三背地里吐槽明明“陛下”才是皇帝的称呼。当时宋二摸摸下巴，说可能是真那么叫被上头的官爷听见了青白眼要掉脑袋，宋三正在旁边揪花瓣，闻言眼睛一亮，接了一句那我明天就去喊他陛下，当着郡守的面喊
宋七不语，只在心里默默赞同
最后以两个小姑娘各被宋二在后脑勺轻拍了一下，才勉强止住歹念
飞远的思绪被冲鼻子的酒臭味唤回，宋七眨眨眼，在逐渐聚焦的视线里看到已立在墙边的青白眼，正半眯着眼瞅她
宋七连忙将财物递上去：“义父，这是今日的贡品，还望义父满意。”
真白眼立刻被真金白银晃住了眼，“哎呦”两声，凑过去亲了亲那金灿灿的钱袋。宋七想到这钱袋原主人肥硕的身躯，一时差点挂不住脸上的假笑
“干得不错小七，义父就知道没看错你。”
青白眼依依不舍地挪开嘴，直撮牙花子。他在口袋里搅了搅，半晌掏出三个油腻腻的小饼子，抛在宋七伸出的双手里
宋七眯起笑眼，语气立马真诚了八个度：“谢谢义父，宋七以后一定努力乞讨，不辜负义父厚望。”
她年纪小，声音脆，哪怕是普通的恭维话也比别人好听不少，青白眼一腔虚荣心得到满足，也歇了敲打人的心思，晃晃酒壶准备去把这些财物当掉再去醉生梦死
他砸吧着嘴，嘀咕着小红杏什么的走远了
眼看着晦气货的身影缩成一个点，宋七才收起面上假笑，蹙眉挥了挥手，驱散周围酒气。所幸白梅暗香浮动，将那股令人作呕的酒气遮去大半，她甩甩头，顺着墙根滑到墙的另一边
*
宋二正百无聊赖地等着宋七回来，低头数着路过的蚂蚁。结果后脑勺忽然被猛地一拍，他“嗷”了一嗓子，回头一看，正好对上一双山间鹿子般灵动讨喜的杏眼
正是不久前给他通风报信的宋三
她如今正值豆蔻年华，已到了被青白眼勒令每天都要洗好脸的年纪，粉白额头上挂满汗珠，气都没喘匀就蹦出一句：“小七呢？”
“找青白眼去了。”宋二眼睛一亮，回完话又拍拍身边空地，“你先歇歇，把气喘匀了再说。”
宋三抹了一把面上汗水，盘腿坐到宋二旁边，不耐道：“青白眼那晦气货今天不知道抽什么风，非要把我带到东街那晃，还碰到了李四那腌臜货，啧！”
宋二心里一跳，刚想说什么就觉得后背一痛，一颗小石子滚落在他脚边。回头看去，一个熟悉的人影正不断地在墙头缩头缩脑、摇摇欲坠，见他们终于注意过来，立刻空出左手使劲挥了挥：“帮帮我，没力气了！”
宋三宋二被她危险的姿势吓得肝胆俱裂，一骨碌站起身冲上去一人抓住一只手，一番折腾终于将宋七从墙头扯了下来
宋二竖起手指准备戳她眉心，宋七察觉他意图，连忙藏到宋三身后：“三姐姐，宋二要欺负我！”
宋三立刻伸开双臂护住宋七，带着人左躲右躲，瞪圆一双杏眼：“干什么干什么，别欺负小七！”
宋二对她们两个这副模样习以为常，自己生了会儿闷气后坐回原地，宋七宋三两人立刻坐到他对面
宋七见他还低着头，叫了他一声，在宋二抬头的瞬间丢出藏好的油饼，见对方手忙脚乱地接住后招猫似地挥挥手，道：“快吃快吃。”
宋二低头盯着饼看了半晌，又抬头望向对面正在分饼的宋三宋七，张了张嘴，终究什么都没问
宋三三下五除二地将本就不大的饼解决，结果侧头一看宋七手上的饼还一口没动，此时正慢悠悠地将其放进衣物暗袋里贴身藏好。注意到她的眼神，宋七“啊”了一声，连忙解释：“我来的路上吃过了，这个留着明天吃。”
宋三何其了解她，眉头立刻皱成死结，直言道：“你又要拿去跟老乞丐换东西？”
她一边说一边抓住宋七过分纤瘦的胳膊，轻轻晃了晃，空荡荡的袖管也跟着晃了一晃：“多少吃一半，好不好？”
宋七点点头，很乖的模样：“好，我等会儿就吃。”
宋三重重叹了一口气
*
“呦，”瘸了一条腿的老乞丐幸灾乐祸地看着对面女孩红红的耳朵，“宋三那妮子又扯你耳朵了？”
宋七瞪了他一眼，把饼扔到他脸上：“闭嘴吃你的，吃完了赶紧教我东西。”
老乞丐一见到这半块油饼就笑眯了眼，他太老了，牙已经掉了一半，只好歪着头用仅剩的半边牙齿啃着饼，声音也因此含糊不清起来：“医书我用来垫桌角了，你自己去拿啊。”
宋七闻言嘴角一抽，认命地爬起来去老乞丐那一堆破铜烂铁里面找他口中的医书。这边是乞丐的聚集地，人声嘈杂，杂物繁多，宋七找了半天才在一堆被啃光了的老鼠骨头下找到一本破破烂烂的卷边医书
她跑回来把医书摊开，指了指上面的穴位图：“上次讲到这了。”
“哦对了，”宋七一边翻看着昨天学的内容一边说，“老规矩，学完了这本书归我。”
老乞丐立刻气的吹胡子瞪眼：“你这丫头，前脚刚要走我的刀，现在又要抢我的书？！懂不懂尊老爱幼啊！”
宋七：“据我所知，暗巷里懂这个的除了您好像都死了。”
老乞丐的气势立刻瘪了下去，他直起身，盯着自己的瘸腿，一时竟有些怅然
宋七知道他的腿是怎么瘸的，老乞丐有次喝醉酒跟她说过。
是几十年前的仙魔大战时被魔物生生咬断的。说是瘸，其实裤管底下已经什么都没了。
老乞丐当时絮絮叨叨说了一堆，可能平常也找不到人倾诉，他说个不停。从儿时学医的求学经历，再到自己家的妮子多么多么讨喜，比宋七这个小混蛋可爱多了，宋七听到最后都听困了，支着下巴小鸡啄米似地不停点头
“回神了回神了，你还听不听的？”
老乞丐那点情绪去的很快，扭头一看正在发呆的宋七就气不打一处来，当即赏了对方一个脑瓜崩
宋七揉揉额头后凑上来：“听的听的，你快讲，我等会儿去菩提寺有点事。”
老乞丐指尖一顿，过一会儿才别别扭扭道：“不是大事就别出去了，渭城最近可不太平。”
宋七眉眼一弯：“知道啦。”
坊间秘闻：
青白眼手下几十个小乞丐，女乞丐只有八个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油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