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墨般的夜里,树枝肆虐摇晃,像极了成千上百的鬼在飘浮。
沙沙沙——
声音更像鬼嚎叫。
霎时,一柱白光如开天辟地般从百米远劈过来,刚飞出林子的红影的后背正好被击中,如同火烧般热疼得厉害。
然后从几十米高的半空重重摔在地上。
它不是人,是只鬼,摔不疼,可后背的伤却是真实存在的。它本就苍白可怖的脸如今却满是惊恐,后面逼近的强劲气息令它心生恐惧。
饶它是五十年的孤鬼也畏惧。
因为那是最强除鬼师——夏冬冬。
感觉到气息已经在身后逼近,它咬咬牙,双手拍地,企图再逃一次。岂料夏冬冬徒手抓住它的脚踝,生生将它摔回地上。它见机不对,翻过身跪地求饶:“夏大师,求求您放过小女。小女对天发誓再也不会做伤天害理之事,从今日起便躲在深山,绝不踏入人间半步。”
面对恶鬼求饶,夏冬冬早已麻木不仁。她忘记自己抓了多少年恶鬼鬼,每次捉到大小鬼,它们都会说类似的话跟自己求饶。
她吃过一次亏,那是刚开始学会捉鬼。那只鬼是怀着孕死的,因此肚子里怀着鬼胎。她一时心软放过它们,谁料没几天那女鬼就害死一个不过三岁大的孩童,只为给它的鬼儿子填饱肚子然后顺利出世。
为此事,夏冬冬愧疚许久。同时她也深信临终前爷爷留下的话,鬼成形,善恶便注定。恶永远是恶,善便是善。
所以她再也不会相信任何一只恶鬼口中所言的改过之意。
一道黄符夹在两指间,夏冬冬口中默念咒语。顷时黄符化为灰烬,红影周遭出现一排排的名字,她蹲下,幽幽道:“红娘,这些都是被你残害的无辜之人,最小不过八岁孩儿。你已经习惯靠吸□□魂为生,你觉得自己能控制住不再下山吸□□魂吗?”
红娘疯狂点头:“能,夏大师,小女一定能。”
夏冬冬冷冷看着她虚伪的嘴脸,右手一握,那些字瞬时变成符字,贴在红娘的身上。
幽静的山间回荡着红娘最后的惨叫声,直至彻底化作灰烟消散在风中。
她淡漠地收回手中的剑,吹了声口哨,黑马从远处哒哒飞奔而来。她翻身上马,奔驰在山间小道。
天边徐徐升起,冒出泛着白光的日头,照亮远处若隐若现的高耸城墙。
——那是皇城。
天蒙蒙亮,皇城内纵横交错的街道上已经充满烟火气。吃食小摊琳琅满目,叫卖声一阵接一阵,香味从街头散到街尾。
夏冬冬向来喜欢这种市井烟火气,因为只有这些她才能感受到这是真实的人间,不需要面对那些诡辩伪装的恶鬼。她囫囵完一碗馄饨面,啃着红枣糕走出两条街,直至看见自家小店门前站着两个笔挺护卫。她疑惑皱眉,吃完最后一口,踏步进去。扬声道:“元宝,谁让你卯时就开门。我不是说过不到巳时末都不许开门吗?”
话落间,她莫名嗅到空气里丝丝幽香,似那种雨后深山寺庙中焚香缠绕的味道,勾人心脾。
这味道——是那些鬼最爱的。
哪儿来的?
元宝战战兢兢地跑到她面前,躬躬身道:“老板,您可算回来了。里,里面来了贵客。”
“谁?”她挑挑眉,好看的眼里毫无波澜。
在天子脚下多的是达官贵人,她定居皇城不过数月,名气早已传开。她的小店铺是以卖道符驱邪小玩意儿为生,偶尔那些达官贵人给的银子多,凑巧她空闲心情好,也会登门帮忙驱驱邪。
因此登门来的有不少,可让元宝这般紧张面孔的还是头一遭。
元宝拿手掩着嘴,附耳说:“当今萧亲王之子,掌管大理寺的大理寺卿晏长明,晏世子。”
她神色平静,完全没听过这号人。
元宝习以为常,压低声音道:“老板,快进去吧,晏世子在这里等您有一个多时辰,好像是冲着什么命案来的。我说过您不知何时能回来,晏世子说就等您回来。”
“你杀人了?”
元宝惊恐摇头:“老板,您看我这绿豆芝麻大的胆儿能杀人不?”
是不能,连个小鬼都能把他吓昏厥。
夏冬冬慢悠悠走到屏风后,那股幽香越发浓郁。她寻香望去,入目的是个身穿云缎锦衣,身形精瘦,容颜如画的俊男子。
他整个人看起来纤尘不染,腰间挂着一块剔透的玉佩,再无多余点缀。
明明是终日与十恶不赦的犯人打交道的大理寺卿,理当自带杀伐之气,可他的眉宇间没有半分戾气。
再靠近些,香味几乎直冲她天灵盖。
这香味竟是从男子身上散出来的!
怎么会有男子自带招惹恶鬼的体香?
她收起疑惑,定定神,再仔细打量几番,除了好看似乎没什么特别之处。不由间眼神又透出几分怜悯,毕竟这种莫名其妙招惹恶鬼的体质,真不是什么好事。
简直就是天生的唐僧肉。
她问:“晏世子找民女何事?”
晏长明看见夏冬冬走到面前时才愣怔住,若非她这样问,他怕是真的不能相信所谓的夏大师竟然是个不过十七八岁的姑娘家。
他不由间皱眉,暗骂自己昏了头,竟真能信旁人说的话,一桩命案来找什么除鬼师帮忙。
世上有无鬼神都两说。
他左右憋出一句话:“受人之托买道符。”
“......”
夏冬冬看透他的心思,不强求追问。随心所欲地坐下,给自己倒了杯水。且指了指屏风外道:“去那儿买,一个道符一百两。”柜台前的元宝听这话险些摔倒,后背瞬时冷汗津津。
晏长明点点头,转身出去。
一百两,一个三角道符。
元宝弓着身,递过去的时候手都没忍住在隐隐颤抖。这桩生意已经把他三魂都要吓没了。可见晏世子心平气和,并没觉得这价格不合理,元宝几度内心大逆不道的猜测,这世子莫不是心思单纯过头了?不是堂堂大理寺卿吗?
晏长明把道符握在掌心,带着护卫离开。
见人走远,元宝这才匆匆关门,
他胆战心惊地拿着一百两银票跑到夏冬冬面前,“老板,这.....这等晏世子回神过来问其他买过我们家道符的人该咋办?到时候晏世子会不会带着大理寺的人抄了我们小店?还把我们关进大理寺的牢里?我,我可听说那大理寺的监狱关着的都是杀人不眨眼的恶人啊,那我们.....”
夏冬冬把银票抽走,“那么怕刚才怎么还敢收?”
“......”元宝欲哭无泪,“您说的呀。”
“那废话什么。”
“......”
她摆摆手:“等我起床再开门做生意。”随即她回屋睡大觉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