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浔浠是被喉咙里的灼烧感痛醒的。
眼皮重得像粘了胶水，她费了半分钟才掀开条缝，入目是灰蒙蒙的天，看不见一丝阳光。鼻腔里灌满铁锈和腐烂混合的怪味，胃里空得发疼，仿佛有只手在里面疯狂绞拧，每动一下都牵扯着四肢发出抗议——她快饿死了。
“终于醒了？”一道冷飕飕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再躺会儿，等胃酸把胃壁消化完，正好省得我处理尸体。”
夏浔浠猛地抬头，看见个穿着黑色冲锋衣的人蹲在废墟上。他的皮肤是冷调的瓷白，眼尾和下颌线处隐约有淡蓝色光纹流动，透着一股非人的精密感。眉眼间全是程序化的不耐烦，手里转着一把匕首，刃面映出她自己惨白脱相的脸——嘴唇干裂起皮，脸颊凹下去一块，活像刚从饥荒里爬出来。
“你是……”她嗓子哑得很像有砂纸正在摩擦。
“秋时亿，仿生人，你的引导者。”男人挑眉，目光扫过她的脸时带了点嫌弃，“看来游戏系统把你扔进来的时候没给新手礼包，直接送你一张‘濒死体验卡’。”
引导者？系统？
混乱的记忆碎片涌上来——她昨晚明明在通宵玩那款号称“百分百沉浸式末日生存”的单机游戏《末日余烬》，选了最高难度，然后……似乎是弹窗说“检测到玩家强烈意愿，是否开启真实模式”，她应该选了“是”？
夏浔浠低头看自己的手，指甲缝里卡着泥灰，手指因为脱力在微微颤抖。这触感真实得可怕，饿和渴的感觉更是猛烈到让她头晕目眩。
“真实模式……就是真的会饿死渴死？”她眨眨眼，长睫毛上也沾了点灰，看起来可怜兮兮的。
秋时亿嗤笑一声：“不然呢？让你躺着等NPC送餐？”他站起来拍了拍衣服，“给你十分钟，站起来。要么现在找到吃的，要么变成街上那些东西的午餐，二选一。”
他朝街对面扬了扬下巴。夏浔浠顺着看过去，心脏骤然缩紧——街角阴影里，几个畸形的影子在蠕动，皮肤是青灰色的，四肢扭曲得不成样子，嘴里淌着黏液，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那是游戏里的最低等变异体，被污染的人类变的，速度慢但攻击性较强。
胃里的绞痛更厉害了。夏浔浠咬了咬下唇，撑着身边的断墙试图站起，腿一软差点摔回去。她扶住墙缓一缓，脸上还带着刚醒的迷糊，眼神却悄悄变了——刚才看秋时亿转匕首时，她注意到他手腕上有块战术表，表盘边缘沾着点暗红色的渍，可能是新鲜的植物汁液。
“那边。”她忽然开口，声音还是软软的，但没了刚才的茫然，“超市残骸，第二扇门后面应该有货架没倒。”
秋时亿愣了下，似乎没想到她会突然指路。夏浔浠已经扶着墙往前走了，脚步虚浮但很稳，每一步都避开地上的碎玻璃和可能发出声响的杂物。走到超市门口时，她回头冲秋时亿笑了笑，脸颊因为用力泛起点红晕，看起来有些憨：“你帮我看着点怪物呀，我害怕。”
秋时亿皱眉，没说话，往旁边挪了两步，匕首握得更紧了。
超市里比外面更暗，货架东倒西歪，罐头盒子滚得满地都是。夏浔浠径直走向第二扇门，那里果然有个倾斜的货架，最底层压着一瓶没开封的矿泉水，还有一包看起来没被污染的压缩饼干。
她眼睛一亮，刚要伸手，货架忽然晃动，旁边堆着的杂物后面传来低沉的嘶吼。一只变异体拖着断腿爬出来，口水顺着嘴角滴在地上。
夏浔浠的动作比表情快得多。在变异体扑过来的瞬间，她侧身躲开，顺手抓起旁边一根锈铁管，抡圆了砸在它后脑勺上。动作干脆利落，和她那张看起来迷糊的脸完全不符。
“砰”的一声闷响，变异体软倒在地。
夏浔浠喘了口气，捡起那半瓶水和饼干，拧开瓶盖先灌了几口。水流过喉咙时，她舒服得眯起眼，像一只偷到小鱼干的猫。
“看不出来，你手劲挺大。”秋时亿的声音在门口响起，他靠在门框上，眼神里多了几丝探究。
“饿急了，什么都干得出来嘛。”夏浔浠转过身，脸上又挂上那副无辜的表情，举了举手里的饼干，“分你一半？”
秋时亿刚想怼“谁稀罕”，就看见她已经利落地把饼干掰成两半，递过来的那半还稍微大一点。他顿了顿，接过来塞进嘴里，咔嚓咔嚓嚼着，声音含糊：“算你识相。”
压缩饼干干得噎人，夏浔浠又喝了两口水，才感觉身体里重新注入了力气。她靠在货架上，看着秋时亿把匕首收起来，仿佛想起什么：“对了，你刚才手腕上是不是有植物汁液？”
秋时亿动作一顿：“怎么了？”
“我看见那边墙角有丛变异仙人掌。”夏浔浠指了指超市深处，“虽然刺有毒，但果肉能解渴，处理干净的话……”
“知道了。”秋时亿打断她，转身往那边走，声音闷闷的，“等会儿处理完，给你留两块。”
夏浔浠望着他的背影，偷偷勾了勾唇角。饿和渴的问题暂时解决了，她知道这只是开始。胃里的暖意还没散开，远处传来奇怪的呼啸声，仿佛有无数根钢管在风里互相抽打。
秋时亿迅速回头，脸色变了：“该死，是龙卷风！”
风势瞬间变得狂暴，超市的破窗户被吹得哐当作响，灰尘和碎纸片在半空乱舞。夏浔浠被一股强风掀得踉跄了两步，扶住货架才站稳。她看见外面的街道上，那些变异体被风卷得像破布娃娃一样飞起来，远处的天空已经变成暗灰色，一根粗壮的风柱正在快速逼近，所到之处，汽车和断墙都被轻易撕碎。
“跟我走！”秋时亿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他拉着她往超市后门冲，那里有个通往地下仓库的楼梯，“快！龙卷风移动速度飞快，地下能暂时躲一躲！”
夏浔浠被他拽着跑，耳边全是风声的咆哮和东西碎裂的巨响。她的体力还没完全恢复，跑了没几步就开始喘气，但秋时亿的手像铁钳一样牢牢牵着她，根本不给她停下的机会。
冲到楼梯口时，龙卷风已经近在眼前。一股强风突然从侧面扫来，夏浔浠脚下一滑，整个人朝外面飞了出去。她下意识地抓住旁边的栏杆，却只抓到一把空气，失重感瞬间袭来。
“小心！”秋时亿的吼声被风声吞没。
夏浔浠闭上眼，以为自己这次必死无疑。预想中的撞击没有到来，反而落入一个带着体温的怀抱。她睁开眼，看见秋时亿的白发被风吹得凌乱，眼睛亮得惊人。
下一秒，她感觉身体突然变轻了。
秋时亿的背后爆出一双黑色的翅膀，羽毛在狂风中舒展，带着金属般的光泽。他变成了一只巨大的黑鹰，利爪稳稳地抓住她的肩膀，腾空而起。
龙卷风就在脚下肆虐，风柱卷起的碎片擦着翅膀飞过。夏浔浠紧紧闭上眼，把脸埋在他的羽毛里，能感觉到他振翅的力量，沉稳得像座不会动摇的山。
不知过了多久，风声渐渐小了。黑鹰降落在一片相对完整的屋顶上，翅膀收拢的瞬间，又变回了那个穿着冲锋衣的人。他松开手，背对着她，肩膀微微起伏。
“站稳了，别又摔下去。”他的声音有些哑，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喘息。
夏浔浠站在原地。刚才那对翅膀的轮廓还印在她的脑海中，和他之前那副毒舌傲娇的样子完全对不上号。
“你……”她正想开口，就被他打断。
“又怎么了？”秋时亿转过身，脸上恢复了原先不耐烦的表情，“还不走？想等龙卷风回来找你？”
他转身往屋顶另一侧走，步伐依旧稳健。夏浔浠急忙跟了上去。
“喂，秋时亿，”她轻快地说，“刚才谢谢你啊。”
秋时亿头也不回：“要不是游戏系统绑定了引导者任务，谁管你死活。”
“那任务奖励多吗？”夏浔浠追上他，故意凑近了点，“是不是要一直跟着我才行？”
秋时亿停下脚步，回头瞪她：“你想干什么？”
“没什么呀。”夏浔浠眨眨眼，阳光透过云层照在她脸上，“就是觉得，两个人一起找吃的，总比一个人强吧？”
她顿了顿，视线扫过远处被龙卷风摧残过的废墟，语气认真：“而且，我刚才好像看见那边有个红色的标记，是不是游戏里的传送枢纽？”
秋时亿的表情变了变，似乎没料到她会注意到这个：“你看见在哪了？”
“大概在东边的广场附近？”夏浔浠指了个方向，“不过现在过去肯定很危险，得先找些能用的装备。”她晃了晃手里那根打变异体的铁管，“它显然不太够用。”
秋时亿看着她，若有所思。刚才在超市里，她能准确找到食物；被龙卷风卷走时没尖叫没慌乱；现在又能注意到传送枢纽的标记，甚至已经开始规划下一步行动。这和她那张迷糊可爱的脸，还有之前虚弱到站不稳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
“可以。”他最终冷哼一声，算是默认了同行，“先说好，资源平分，但别指望我帮你干活。还有，小心一点。”
“知道啦。”夏浔浠笑得更甜了，“那我们现在去找装备？游戏地图上显示附近有个五金店，说不定能找到一些能用的工具。”
秋时亿没说话，表示没意见。两人一前一后跳下屋顶，朝着五金店的方向走去。
街道上依旧能看到零星的变异体，但夏浔浠明显从容多了。她偶尔会故意放慢脚步，等秋时亿走在前面开路，自己则在后面观察四周。
“哎，秋时亿。”她忽然开口，“我没记错的话，玩家的主线任务是不是激活所有传送枢纽就能通关？”
“是。一共十七个枢纽，分布在城市不同区域。激活全部后，系统会开启回归的安全通道。”
“需要多久？”
“两个月。”秋时亿的声音沉了沉，“超时未完成，或者中途死亡，都算失败。”
夏浔浠点点头，没再多问。她知道失败意味着什么——在这个真实得可怕的游戏里，失败等同于真的消失。
阳光穿过废墟的缝隙照下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她望着前面秋时亿的身影，又瞧了瞧远处隐约可见的红色标记，握紧了手里的铁管。
接下来，便要在这末日游戏里活下去，尽快找到十七个传送枢纽并激活它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