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魔历2199年。
富丽堂皇的大殿外,两侧红艳似火的凤凰木招摇摆动,微风吹拂,凤凰花纷纷飘落,落满一地,像给洁白的石子路铺上了一层毛绒红地毯。
祝珠怀抱着粉毛狐狸,右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眼神惬意,慢悠悠迈着悠闲的步子穿过小道,进行每日三次的饭后溜达。
“我尊贵伟大的祝珠大人,今日可否感觉灵力涌动,又变强了一点呢?”
阿谀谄媚的男声遥遥传来,来人身量极高,却偏生长着一张精致的娃娃脸,圆溜的眼睛里满是前方的娇小红衣女人,如痴如狂。
祝珠听罢,立马点头赞同。
“嗯嗯,亿点点,亿点点。”
青年松一口气,目露欣喜,跟在祝珠身后开始每日一夸,把祝珠哄得高高兴兴。
祝珠越听越兴奋,眼睛都快眯成缝了,很快,很快,眼睛慢慢闭上。
视角一切,发现祝珠已经安详地躺在地上,精致的脸上甚至还泛着健康的红晕,嘴角挂着一抹满足的笑意。
狐狸尖叫,男人惊恐,兵器碰撞,暂时无主的无藏殿瞬间乱作一团,。
......
仙魔历2697年。
东域吒楠城千府最西边的破败院落,小破屋内传出两个女人细弱的对话,一虚弱,一年幼。
虚弱的带种病态,年幼的呆滞异常。
“樱儿,阿娘想家了。”
“阿娘、回。”
“阿娘的乖乖,吃了它。”
“......好。”
过了半刻,祝珠被剧烈的痛感唤醒。
“嘶!痛痛痛!谁敢偷袭祝珠大人?!大胆!”
祝珠鲤鱼打挺,一个挺身,面色痛苦。
伸手捂住疼痛无比的腹部,反手就是一道灵力,痛感没有得到丝毫缓解,她已经疼到理智不清,下意识使出一道拇指粗细的魂力疗伤。
疼痛瞬间消散,结果因为神魂受损严重,神识不受控地被拉入深渊,饱含怒气的双眼只来得及扫一眼躺在她右侧的苍白瘦弱老妇,便再次陷入沉睡。
千樱脑袋昏沉,隐约看见自己直起身骂骂咧咧,本来沉重乏力的身子兀地一轻,接着视线从模糊到清晰,彻底恢复意识。
她愣愣地把头扭向右侧,幽蓝的眸底全是毫无生气的老妇。
阿娘又睡着了。
这次,好像不会醒了。
她茫然的望着这一幕,神情呆滞,最后收敛神色,笨拙地收拾阿娘的遗物。
一年后。
千樱去厨房领了吃食,先给阿娘送上一碗,再自己啃白面馒头,饭后收拾好桌面,把碗洗干净,擦拭桌面。
做完这些发了会儿呆。
抬头仰望天空,被白云遮住的太阳浮现。
这才垂下眼眸,想起水缸里的水快没了,又开始在院中水井打水,噼里哐啷的,一阵忙活。
祝珠神识回归,迷迷糊糊打算再睡个回笼觉,就被一阵阵传来的噪音挠得耳朵发痒。
她以为是小屁孩又在她身旁攀爬玩闹,于是出声嘟囔了句。
“别吵。”带着轻微地警告。
于是一阵哐当,静了下来。
祝珠满意了,过了会儿,又开始有窸窸窣窣的声音,磨得耳朵疼,她闭着双眸,狠狠皱了下眉头。
“再吵把你丢出去喂大白。”
恼人的声音再次销声匿迹。
祝珠准备再睡半刻钟,再起来陪小屁孩玩。
这时一道细小颤抖的少女声传来,“大白....是谁?”
祝珠依旧闭着眼睛,懒洋洋翻了个身,夸大其词。
“大白啊,是我养的白蛇,身上的鳞片有你脑袋那么大,吃你这样的小不点,一口十个。”
少女不说话了。
祝珠哪怕闭着眼睛,也能感受到女孩的害怕,就像从她心底传来的一样。
祝珠异想天开,我莫不是住她心里?
连她害怕恐惧的情绪都能感知?
祝珠继续在脑海中飘荡,飘着飘着,她总算察觉出一丝不对劲。
等等,女孩儿?
她养的不是货真价实的男娃吗!
祝珠睁开双眼,被眼前糟糕的一幕震惊到失语,带给她巨大的冲击感。
粉色的天空,干涸的溪地,破旧的木屋,木屋旁还种着各种不知名小花,什么颜色都有,五颜六色的,乱糟糟一片。
而她本人此时此刻正漂浮在这诡异的空中。
祝珠感到不可思议,财迷本性的她第一反应就是对这里表示嫌弃。
祝珠镇定下来,谨慎地四下打量,控制身型轻飘飘落地,来到大门敞开的小破屋,站在外面往里瞧去。
里面家徒四壁,一览无遗。
破屋子里只有破烂的桌椅板凳和缺了一角的木床,以及靠墙立着的木柜,半开半掩。甚至墙皮都掉了一大块堆积在角落里。
祝珠眼眸里的嫌弃几乎要溢出来。
这世间竟还有这般丑陋毫无美感的房子,对于审美极高逼格拉满的祝珠来说,这小破屋简直是污了她的眼睛。
祝珠闭上灵动的双眸感应四周,一个画面在脑中出现,那是一位披散着头发衣着破旧的少女,正在院内......
玩泥巴?
那她在哪里?
祝珠“唰”地睁眼,再次扫视四周,沉默了。
诡异的天空,稀薄的灵力,一望无际的远处,处处透露出不同寻常。
还有,她抬起双手,娇嫩白皙的手臂正在散发莹莹光芒。
“真好看。”
祝珠把手翻来覆去看了一遍又一遍,欣赏完毕,方才冲着外面的少女喊道。
“喂!玩泥巴的小邋遢!”
千樱被震慑完,不敢发出响声,打完水想起阿娘曾在树下埋过一样东西,刚徒手挖到一半,就被吓了一跳。
那个声音又来了,她不知道对方在哪,只好小声懦懦回道,“你是谁?”
祝珠输人不输阵,哪怕此刻没人能瞧见她,她也依旧浮在半空躺着,翘起二郎腿不住摇晃。
摆好造型,开始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恬不知耻。
“我是君来的主人,叫他来见我。”
千樱又左右晃动脑袋,依旧没找着人,谈话对象不在身边,不用面对本人,让她心里的害怕降低了些,说话也大声了点。
“君来是谁?你在哪里!我怎么看不见你?”
祝珠,“......”
装逼装了个寂寞。
这小邋遢是谁,怎么连仙魔大比第一,元婴榜第一只比她弱一点儿的君来都不知道?
看来小邋遢不仅邋遢,还是个傻的。
祝珠躺在空中没有个倚靠,累了,但又不想坐在脏兮兮的椅子上。
她已经确定自己莫名昏睡,不知怎的,从奢华的无藏殿来到了陌生人里的破丹府里。
在别人的丹府内,她不能使用任何法术,想到这,祝珠略微懊恼,最终还是选择原地晃晃腿,又道。
“我在你丹府内,你快点打开你的丹府,让我出去,我便既往不咎,不把你喂大白了。”
祝珠听出来了,在睡梦中和她对话的就是这个小邋遢。
而小邋遢很怕大白。
一股陌生的情绪毫无征兆向她涌来,又是恐惧。
看来她很怕大白呀,祝珠沾沾自喜,要不再稍微恐吓下?
正准备加把柴火,少女颤抖的声线伴着焦急恐慌。
“我,我打不开,我不知道,怎么办?你告诉我怎么打开好不好?你...你可不可以不要叫大白来吃我,我不想死。”
祝珠,“......”
这就涉及她的盲区了,她拢共就翻过几本书,也是头一回出现在别人丹府里,哪晓得方法......
有了!把丹府挖出来她岂不是就能出去了?
祝珠,你真是个绝世天才!
这么想,也就这么答道。
“你把丹府挖出来我就能出来啦,快挖。”
自古以来只有丹府被毁,没有丹府被人完整挖出的传说,丹府摸不到看不见,只能凭借修士吸纳灵气自然而然的感应到大致位于丹田处。
而丹府一旦被毁,修士便再也无法吸纳灵气,彻头彻尾沦为无法修炼的凡人。
可此时的祝珠压根没有想过丹府被毁的后果,她满心满眼都是自己马上就能出去而兴奋异常。
少女脑子也不知什么构造,竟然真的听信祝珠的鬼话,沾了污泥的手指直接就往丹府处戳去,用了极大的力,肚皮上立马被划开几道小口子。
“嘶!痛!”
在千樱肚皮被划开口子时,祝珠也能感应到腹部一阵刺痛。
她痛得倒吸口气,精致的小脸惨白一片,眸中满是痛苦之色,从空中坠落在地,蜷缩一团。
她死死咬着下嘴唇,伸出颤颤巍巍的手捂住腹部,仿佛有人拿粗糙的钝器在她腹部割了好几刀,火辣辣的。
祝珠分出一丝魂力修复痛处,刚修复好,又是一道新的割伤,急急忙忙再次甩出一丝魂力。
如此反复,像个破洞般无法修复。
恰在这时,少女急得快要哭出来的声音传入祝珠痛到恍惚的耳中。
“怎么......怎么挖?我不会,要拿刀吗?但阿娘不让我碰刀,怎么办?”
千樱察觉不到痛意,只能看见自己的肚皮被划开一道鲜红的刮痕,又自我修复恢复白皙。
只能一遍遍地把尖锐指甲还含着泥土的手指捅向自己。
祝珠意识到痛感来源,急忙出声打断。
“你别挖了!”
少女听罢停下动作,撩起衣服的手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焦急的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那股陌生的情绪又来了。
难道我在她丹府里,就能感知别人的情绪了?
祝珠修复最后一道伤口,成功止住痛意。
她打算试探下,“方才我是骗你的,大白不吃人。”
少女松了口气,祝珠也感到松了口气,于是祝珠又道。
“啊,我说错了,大白只吃活人,不吃死人。”
心中一紧。
“特别是像你这种,脏兮兮的小邋遢鬼。”
害怕,恐惧。接踵而来。
祝珠,“......”
祝珠面无表情,“我开玩笑的,其实大白只吃灵果,最喜欢吃酸掉牙的小青果。”
又松了一口气,甚至还有一丝开心。
祝珠,“......”
祝珠,“......”
真相了,她真的能感知到这小邋遢鬼的情绪,而且小邋遢鬼受伤,她也会受伤。
这见鬼的事。
她决定再试探一次,“你掐自己,不,你拔一根自己的头发丝。”
少女也不知道是怎样养成的这种性格,祝珠说什么,她都一一照做,但下手不知轻重,不止拔了一根,连带着好几根。
祝珠蹲在地上捂着脑袋痛呼一声,抬头对着外面怒骂,“粗鲁!”
她都不知道被这无所畏惧的小邋遢整了多少回。
千樱瑟缩一下,“对不起。”
祝珠又消耗一丝魂力,宝贝般小心翼翼摸了摸脑袋,有气无力。
“原谅你了。”
少女感激:“谢谢。”
祝珠想通后适应得也快,色厉内荏,企图威胁少女。
“你如果敢找修士来杀我,若我消亡了,你也得死,听见没有?”
少女听得迷迷糊糊的,呆呆点头,“好。”
祝珠松口气,再威胁一把,“我们现在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若乖乖听我的话,我可保你性命无忧。”
千樱愣愣点头,“哦,好。”
生命得到保障,祝珠又恢复以往的有恃无恐。
再次细细打量起小邋遢鬼的丹府。
看灵池干涸的程度,小邋遢目测也就刚踏入引气入体阶段,弱得要命。
这要是以前的祝珠大人,呼一口气就能轻易碾死小邋遢呢。
祝珠忍不住自夸。
逛着逛着,和少女闲聊。
“你叫什么名字?”
少女答:“千樱。”
祝珠,“哦。”她不识字,就不用怎么写了。
祝珠:“这里是哪?”
少女答:“千府。”
祝珠:“......”
祝珠拳头硬了,咬牙切齿道:“我问你,这是哪个域?哪座城!”
少女心知自己理解错祝珠的意思,懦懦回道,“东域扎楠城。”
祝珠,“东域啊,还行,渣男?没听过,这里盛产渣男吗?离仙府远吗?”
少女迷惑,“仙府是什么?”
祝珠炸毛,“你连仙府都没听过?!你是哪个穷乡僻壤出来的!”
少女缩了缩脑袋,“我是千府家主的庶出女儿。”
祝珠:“......傻子!谁问你这个了。”
祝珠眼珠子转了转,“你莫不会...也不识字吧?”
少女坚定点头,“识得的,我会写自己的名字。”
祝珠点头表示理解,看来和她一样是条九漏鱼。
但她这么厉害,这辈子小邋遢是比不上了,善解人意的祝珠大人决定跳过这个扎心的话题。
毕竟祝珠学了千百遍,都写不明白自己的名字。
本还想继续叭叭,奈何身上的娇气劲上来,难得平和的语气对少女说,“我教你一个厉害的口诀,你默念一遍。”
少女一直在旁边捏着衣角,听着祝珠的话,点头,“好的。”
祝珠很满意少女的上道,说,“乌拉拉纳拉拉乌拉乌拉。”
少女迟疑,“乌拉拉...纳拉乌拉...乌拉?”
祝珠又变得气哄哄,“这么简单的口诀都不会!我再教一遍!乌哪拉拉娜拉娜拉。”
少女,“乌哪...拉拉娜拉...娜拉?”
祝珠气急败坏,原地跺脚。
“你怎的这么笨!连装饰丹府的口诀都不会!你气死我了!”
少女被骂也没觉得难过,耐心的询问,“你想要什么?”
祝珠不开心,在干涸的土地上来回转圈,“我要软乎乎的云朵床。”
少女回想自己扒在草丛偷听到的内容,不确定地默念,“无声千物,纳化万物。”
祝珠睁大双眸,看着眼前突然出现的云朵状的床,疑惑。
反应过来是少女变的,又开始骂骂咧咧。
“我说的是云朵床,不是云朵做的床,真是个废材,笨蛋......”
“咦?”
祝珠边骂边朝云朵状床飘过去,落在柔软的白云上,软乎乎的还有弹性,一整个人都能陷进去,满意极了,连说话声都带糖,甜丝丝的。
“算啦,我原谅你了,下不为例。”
少女听见祝珠突然变甜的声音,露出了一年来第一个笑容。
虽然她不知道她丹府为什么会住进一个脾气暴躁但意外可爱的小灵物。
但她终于不再是孤单一人,这是只有她才知道的秘密。
奇妙的初遇和相识,让她克服了内心的焦虑紧张,不再惧怕和一个陌生人交往,可以像个正常人一样。
千樱磕磕绊绊的默念内视丹府的口诀,打算偷摸瞧一眼丹府里的小灵物。
甫一进去,不小心掀起了一股狂风,把丹府内极其惹眼的云朵床都掀翻了。
她匆匆看了眼小灵物,就立马退出,只来得及看见一片红,连长什么样子都看不出来,只知道小小的一个,很是可爱。
祝珠猝不及防被掀倒,嘴里嘟嘟囔囔的,又使出一丝魂力抹去痛处,再次爬上去,扑在软绵绵的云朵上。
滚啊滚的,就犯困了。
听见少女轻轻的声音问她的名字,嘴巴一张一合,终于陷入软绵绵的云朵里睡着。
“伟大的...祝珠......大人。”
千樱默念一遍,手里的活也不打算干了,手脚轻柔地缓慢收拾好残局,坐在阿娘为她扎的小秋千上。
嘴角噙着一丝笑意,轻蹬石板,在空中荡呀荡。
稀薄的绿色灵力察觉到少女愉悦的情绪,亲昵地自发钻入少女体内默默运转,直至日落西山。
千樱往院落里唯一的木质床榻爬去,辗转难眠,熬到天色渐明才勉强入睡。
意识陷入深渊,不自觉地来到她的丹府内,在丹府内的小屋子床榻上继续深睡。
而外面躺在云朵编织的软乎大床睡觉的祝珠,身形却在以缓慢的速度逐渐变淡。
祝珠有所感应,“簌”地睁开眼眸,抬头直视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