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站到赌场前，神木凉的状态比昨天好了些许，今日入场不再需要证件，取而代之的是邀请函，门口有不少因此被拦下的客人，还有试图浑水摸鱼进去的人。
穿过那道门，气氛和昨天相比紧张了不少，常规的赌具和机器被撤下，看不出用途的方形桌取而代之，每张桌子的中间摆着一个钟形的金属罩子。
神木凉先前并未关注这场位于赌场的活动，邀请函上说会为每位客人准备量身定制的赌注，量身定制？总不能是挨个把他们的身边的人绑架了威胁。她利用上午的时间收集了些消息，不禁惊讶。据说主办方里有一位能实现他人愿望的异能力者，许愿金钱就能得到财富，许愿健康便能延长寿命，想要的东西能立刻得到，讨厌的仇敌也能叫他消失，如同许下种种诱惑的魔鬼，使人暴露内心的罪恶欲念。
得到邀请函的条件又是什么？
环顾四周，服装考究的人不在少数，甚至还有个电视上见过的脸孔，神木凉并不经常看电视，连她都觉得眼熟，至少是名人了。
还未正式开始，入场的客人三三两两散布在各处，神木凉坐在内置的酒吧吧台，左右两旁的位置空着，时间尚早，没什么客人，酒保无精打采地擦着杯子，一旁黄铜色的酒具挂着水珠等待。
“你好，来杯无糖可乐，加冰。”神木凉朝酒保说道。酒保放下干布，摇头说没有，脸上不忘挂着样板式的微笑。
“给这位小姐上杯乌龙茶吧。”大提琴般的声音自右上方滑入，来人在神木凉的旁边落座。酒保点点头，转身去操作台上倒茶。
有乌龙茶却没有可乐，这算什么酒吧。神木凉退而求其次道：“那我要加一个大冰球在里面。”
酒保说凿冰球是另外的价钱，神木凉抱怨了两句，还是付钱了。
“那么，我可以坐这里吗？神木小姐。”那天的荷官坐下后方说道。
“你倒是对我的信息掌握的很清楚。”神木凉晃晃那信封，梦野久作的照片露出一角。“这就是你说的赌注吗？”
“掌握客人的信息是一种礼貌，不是吗？”荷官微笑道，回避了神木凉直白的刺探。
乌龙茶上来后，神木凉一饮而尽。
“你就准备在这儿干坐着？”
“我的身体很孱弱，很难饮酒呢。”他看似在抱怨，语气里并没有多少感情。神木凉上下打量他一番，的确，他的面色极其苍白，像是居住在地下室里久不见光的生物，身形单薄，可以一拳撂倒，非常安心。
“给他也来杯乌龙茶吧。”神木凉礼尚往来道。
酒保点点头，盛着普通碎冰块的乌龙茶很快端上来了。
“说起来，今天还真热啊。”神木凉摸了摸沁着冰块温度的杯壁。
“午前，冷气系统坏了，真是让人困扰呢。”他继续用那种很有起伏而毫无感情的语调说话，神木凉感觉自己在听机器人拉小提琴。
酒保擦完了所有的酒具，转而摆弄身后的酒瓶。
“你准备杀光这里的人吗？”神木凉冷不丁开口。
荷官的紫红色的眼睛摇曳了一瞬，第一次将神木凉的影子印进来。
“有趣的发问，做那么无聊的事情，我又能得到什么好处？”
明面上没有好处，大费周章聚集起这些人，只是单纯选出个赢家，然后实现此人的愿望，慈善日吗？
太宰治上船是为了假/币的事，和江户川乱步的目的重合，梦野久作只是他的次要目标，那瓶红酒是他放出的诱导信息，引诱对这件事蠢蠢欲动的人，例如眼前的荷官。本该出现在拍卖会上的红酒并未出现，被某一方拦截了，就是眼前这个人吧。他得到红酒后得知被骗，恼羞成怒想要报复吊饵之人，她充当的便是这个诱饵的角色。
“那要看你希望达成怎样的目的。”神木凉说。想要制造假/币的人，要么对金钱本身抱有执念，要么钱是他另一样追求的必要物。他做了这么多准备，甚至支配了赌场的活动，一定是后者。什么事情需要大量的金钱？他想要在这艘船上制造混乱，扩大范围考虑……
荷官微微侧身，看向聚集在赌场内百无聊赖的人群。
“目的？不，全都是手段而已。”他低声道，“一切都是……为了净化。”
彻头彻尾的反派发言。太宰治说这个人的身份背景是完全的空白，荷官身份的资料显示出的另一个人，他顶替了原本的荷官，还是说，根本就不存在这个角色？
“那么，还有很多东西要准备，我先告辞了，希望神木小姐度过愉快的一天。”他微微欠身，扬长而去。原处的杯子毫无动过的痕迹，冰块融化了大半，液面比一开始上升了不少。
“嘁，没上当吗。”神木凉目送荷官的背影远去。
陆陆续续有客人聚来，流着汗要求加冰的酒饮，酒保很快忙碌起来，神木凉见此不再逗留，离开吧台。
乌龙茶的杯子里，冰球融化，摊成小半杯水。
就在此时，厅内大灯熄灭，聚光灯在一处骤然亮起，将人们的视线吸引，步履停住。
“女士们，先生们，欢迎来到梦幻号的特别日活动。”荷官的声音在空旷的会场回荡，黑衣服的保镖如同影子站在每张桌子旁边。
客人们已经聚齐，目光凝向荷官的方向。
神木凉打量着舞台下的客人，思忖他们选人的标准。
数十簇烟雾喷出，周围发出惊呼，待白雾散去，每张桌子中央摆放的东西露出，是黑色的左轮手枪。
四周发出窃窃私语的议论声。
在日本，基本禁止私人持有枪支，只有猎枪和霰/弹/枪能得到有限许可，绝大部分人只在电视剧里见过普通手枪。
不过在横滨的贫民窟，捡到枪支比捡到糖豆儿还容易点。
“还请各位放心。”荷官的声音安定而有力，他的右手不知不觉握着一把同样形制的枪，“桌子上是我们专门定制的仿/真/枪，子弹也是经过处理的橡皮弹。”他举起手，枪口抵在自己头上，然后扣动扳机，“卟”的一声，一粒小小的黄豆大圆弹轻轻击在他的太阳穴上，毫无攻击力地弹落在地上。
滑稽的场面。
客人们发出笑声。
“还望各位玩得尽兴。”他说，“最后胜出的三位玩家将进入另一个房间，进行最终游戏，获胜的玩家将获得我们承诺的奖励。”留下颇有份量的许诺，照在他身上的聚光灯随着声音熄灭，大厅重新亮起。
召集这么多人，究竟是什么目的？
兴奋取代恐慌浮现在台下人的脸上，他们似乎很相信台上人刚刚的演讲。
随后又上来一人详细说明了规则。这场赌局采取半自动模式，传统的俄罗斯轮盘赌一般使用6枚膛室的左轮手枪，填入一枚子弹，轮流射击，击中一方后游戏结束，还有什么赌注比自己的生命更能刺激赌徒的**？可替换成没有杀伤力的子弹，就变成小孩子过家家的游戏了。
场内约莫有三十位客人，两两对决，第一轮淘汰一半……差不多三轮就能决出荷官想要的人数。
神木凉并不担心前面的赌局，凭借她的运气，一半的成功率相当于必胜局。
那个人，究竟是怎样的目的……
心不在焉的客人不在少数，大家都在琢磨那符合每个人心愿的神秘之奖。
第一轮很快结束，三十个人里剩下一半，十五个人继续两两一局会多出一人，之前采用随机抽签的方式安排对手，用的是每个人的邀请函上附带的编码。现在将抽出一个号码，这个幸运的人可以直接进入第三轮。
结果出来了，神木凉挑了挑眉。
“太好了！”被选中的男人兴奋地叫道，迎着其他人或嫉妒或假装不以为意的目光。
抽选再次结束，第二轮开始了。
“是你啊。”中原中也看到神木凉后“啊”了一声，
神木凉早就看到他了，他差不多是最后进场的。她打了个招呼，在对面落座，直接发问：“梦野久作的事你准备怎么办？”
“那小鬼怎么了？”中原中也奇怪道。
他不知情？神木凉说：“不，没什么。你是冲着他们说的奖励来的？”
中原中也不置可否：“太宰那家伙没和你在一块？”
神木凉说：“他为什么要和我在一块？”
中原中也同样觉出两分莫名其妙，参加拍卖那天，他本以为太宰治会出现捣乱，结果平平安安地结束了，那瓶酒并没有出现，他又花了一天时间，得知原本准备将红酒出手的人，将酒输在了船上的秘密赌场，混进来意外很容易，他只需要在今天取得胜利就行了。
至于什么愿望不愿望，他抬眼看了看对面的人，她倒不像是会对这种噱头感兴趣的人。
管他的呢，这场游戏他赢定了。
其他桌子陆陆续续开始了，他们不再闲聊，每桌的枪从外观上看起来没有区别，神木凉说：“我先来吧。”中原中也做了个请的动作。
神木凉的手刚触摸到枪体，还未拿起时，她的侧后方传来“砰”的一大声巨响，场内沉寂下来数秒，哗然声四处响起。
那是实弹从枪膛中射出，继而击中人体的声音。
愤怒、恐惧、庆幸、错愕……种种惊诧的表情出现在不同人的脸上，尖叫声此起彼伏，脚步声交叠响起涌向门口，却无法出去。不知何时，原本开着的门紧紧关闭，不能从里头打开。
“非常抱歉，诸位。”荷官施施然走出，来到众人眼前，他还未来得及继续说话，一个面色铁青的男人走出人群，拽住他的领子，吼道：“怎么回事！不是玩具子弹吗？啊？死了啊，那个人真的死了啊！”
荷官将头扭到一边，躲开男人的声浪攻击，叹了口气：“麻烦你放开我好吗，被这样拽着我可没办法做出解释。大家也会感到困扰的，好了，快点松开吧。”原本监督游戏进展的保镖向男人靠近，他们手中拿着不知从哪儿来的黑色长管手枪，保持着射击姿势，枪口对着闹事的男人。经过刚刚一役，没有人再觉得他们手上的是玩具，男人很快松开荷官，甚至后退了几步。
被击中的是个瘦小的男人，他还原样倒在椅子上，太阳穴的窟窿里不断渗出鲜血，蜿蜒流到地上，失去生命的身体软绵绵的，形状怪异的肢体从躯干伸出，歪歪扭扭支棱在椅背。
他的眼睛大大睁着，望向天花板，写满了不可置信。
荷官重新整理了被弄皱的衣领，不急不慢地发言。
“忘记向大家说明补充规则了，到了第二轮，会有真正的手枪混入大家手上……这是为了增加游戏的体验感，就算作为热身，塑料玩具也太无趣了点。好啦，请各位回到原来的座位上吧。”
“骗人的吧……”面泛泪花的女人哆嗦着道，“不是说好了只是游戏吗？再说我们为什么要听你这家伙指挥啊！”
“是啊，为什么呢？”荷官扫视一圈，抱有类似想法的客人不在少数，“啊，你们该不会在想，既然场上有真枪，只要大家都拿起武器对准我，就可以出去了吧。要是能这样作弊通关就好了呢。”他拍拍手，上面一阵沉闷的脚步声响起，立刻有举着突击步枪的保镖出现在楼上对准人群。
“想要不付出任何代价就实现愿望，诸位可不是小孩子了。难道还指望现实里真的发生这种好事？”他轻哂道，“不过大家可以放心，在这一轮里，真枪只有一把。也就是说说，你们安全了。”
场下人来不及松一口气，荷官紧接着道：“不过还有第三轮哦，不知道在场的各位，届时运气如何。”说罢，他的左手比成一个枪形，指尖朝向人群：“那就祝诸位好运吧。”说完，他微微一笑，如同谢幕的演员，退回观众的视野外。
“你不动手吗？”神木凉向坐在对面的中原中也问道。
“哼，我可不是那帮有钱人雇佣的私人保镖，我的目标只有那瓶酒罢了。”
中原中也戴着手套的手不断叩击桌面，显然心情并不怎么美妙。
那瓶酒？神木凉轻歪脑袋，那不是太宰治放出的诱饵吗？
“那瓶酒，对你很重要吗？”
红酒标签里拥有完美假/币制造技术的情报是假，他为什么还要执着于此？考虑到他们的关系……在神木凉快脑补一出帮内派系斗争之际，中原中也开口了。
“那是朋友本来要送给我的礼物。”他的表情平静，唯有眼睛里泄露出一丝转瞬即逝的悲伤。
那是失去重要之人的眼神，神木凉再熟悉不过。
“这样啊。那抱歉啦，我这边也是势在必得。”神木凉举起桌上的枪，在扣下扳机前说道。
“真有自信啊。”中原中也注视着对面，即便是真的子弹，他有操纵重力在射中自己前拦下子弹的能力，她又依仗着什么？不过这种东西，输了也无所谓，左右他在船上待得骨头都快生锈了，正好活动一番。
别人都在乞求输掉赌局，以免进入第三轮的死亡游戏，会认真参与的恐怕只剩下他们这桌。
交谈几轮后，他们桌上的枪已经扣下四次扳机，剩下两枪必有一枪，二分之一的概率。
神木凉的手指轻轻按下。
空枪。
射出的是橡皮弹。
特质弹丸轻巧弹落在桌面，骨碌碌滚到地上。
中原中也扣上帽子，离开座位。他并未马上动作，只是隐在阴影处观察情况。
其他桌均结束对局，赢家面如死灰，其中一个人站离座位，又被按了回去。
“好了，玩家应该坐在座位上，请归位吧。”荷官再度出现，环顾一圈四周，他的表情说不上是满意还是不满意。
“……真的会兑现吧。”一个男人战战兢兢道，“不管是怎样的愿望。”
“那是当然。”荷官笑道。
不管情愿还是不情愿，所有赢家都待在座位上。
“真是场闹剧。”中原中也叹气道。
场上的气氛安静到诡异，看不见的死神随时会光临，死神的镰刀近在咫尺，刀锋似乎就靠在他们后颈的汗毛处。
不要紧，即便中奖了，只有二分之一的概率。
死的一定是对面的家伙。
所有人不约而同发出同样的祷告。
“哎呦，我的肚子好痛。”一个输掉游戏的年轻女人突然捂住肚子，很快蹲下，等保镖走过去查看情况时，她已经口吐白沫晕了过去。
类似的症状如同传染病般迅速传来，接二连三倒下。
起效还真慢啊，神木凉心道。不过本来就是黑市买来的便宜货，没事，只要管用就是好东西！
神木凉将在黑市买来的药物加在了酒吧和餐吧的冰桶里，加料的冰块由此分散到各个人的杯子里。
最后场上站着的玩家只剩下三个人。
她，中原中也，和一个穿着和服的少女。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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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海上游轮（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