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刺破窗纸,萧无烬在剧烈的头痛中醒来。
他扶着额角坐起身,锦被滑落,露出精壮的胸膛,上面有几道不甚明显的抓痕。
脑中混沌一片,昨夜宫宴之后的记忆如同蒙着一层厚重的雾,只余些许模糊而炽热的片段。
似乎是……中药了。
似乎……有个身影扶他回来。
而且……他好像压着一个人,肆意宣泄了积攒的燥火。
最清晰的,是萦绕在鼻尖、甚至在记忆深处残留的一缕气息——清冽的草木香。
不属于他府上任何一个人的味道。
那是坤泽的信香。
萧无烬眸色一沉。
他府中侍卫仆从皆为中庸,何来坤泽?
定是哪个揣摩上意的下人,见他中药难耐,从外面寻来的干净坤泽送进来给他泻火。
想到这里,他心头那点因记忆模糊而升起的不快更浓了。
他素有洁癖,极其厌恶与人接触,更何况昨夜竟与一陌生人颠龙倒凤。
恶心!
萧无烬掀被下床,无视空气中几乎散尽、却仍有一丝纠缠的异样信香,扬声唤人:“备水,沐浴。”
下人很快便备好热水。
萧无烬将自己浸入洒满花瓣的浴桶中,温热的水流漫过身躯,似乎能洗去昨夜的荒唐。
他闭着眼,任由侍女小心翼翼地伺候擦洗,脑中开始盘算正事。
昨晚的酒,明显有问题。
是谁敢在宫宴上对他下手?
“暗一。”
萧无烬开囗,声音冷冽如冰。
一道黑影如同鬼魅,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屏风后,单膝跪地:“殿下。”
“查清楚,昨晚的酒,经了谁的手。背后的主子,揪出来。”
萧无烬的语气平淡,却透着杀意。
“是。”暗一领命。
萧无烬从浴桶中站起,水珠顺着肌理分明的身躯滑落。
他接过侍婢递上的里衣,慢条斯理地系着衣带,忽然想起什么,又道:“昨夜在寝殿外当值的所有人,护卫、内侍,各领二十鞭。连主子被人近身都毫无所觉,一群废物。”
他的语气冷漠,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护卫失职,就该受罚。
至于那个被送进来的、有着草木信香的坤泽……或许已经被打发走了吧。
他懒得过问。
收拾得当,萧无烬迈步走出寝殿,阳光落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又是一如既往冷峻威严的二皇子。
昨夜一场荒唐,如同水滴落入深潭,在他心中未曾激起半分涟漪。
而昨夜,暗九几乎是拖着身子,挪回他那间狭窄阴暗的偏房的。
后颈被临时标记的地方灼烫刺痛,身体像是被碾过一般,每走一步都牵扯着隐秘的伤痛。
脑袋昏沉得厉害,额头也泛起不正常的热度。
他顾不上检查身上的痕迹,也无力清理,只胡乱扯过冰冷的薄被裹住自己,栽倒在硬板床上,瞬间便失去了意识。
他睡得中并不安稳。
破碎的画面交织——宫宴摇曳的灯火、殿下猩红的眼眸、撕裂的痛楚,还有那霸道龙涎信香注入脖颈时的战栗……
他蜷缩起来,无意识地发出细微的声音。
不知睡了多久,一阵尖锐的鞭哨声穿透混沌,将他惊醒。
是集结暗卫的信号。
暗九猛地睁开眼,冷汗瞬间浸湿了额发。
他挣扎着坐起身,眼前一阵发黑,差点又栽回去。
强撑着套上另一套干净却同样粗糙的夜行衣,将高领拉紧,尽力遮住后颈的痕迹。
每一下动作都牵扯着身后的伤,让他脸色煞白。
刑堂内,气氛肃杀。
执刑的暗卫面无表情,鞭子划破空气,发出凌厉的呼啸,精准地抽打在跪成一排的暗卫背上。
皮开肉绽的声音闷闷响起,无人吭声,这是规矩。
轮到暗九。
他褪下上衣,露出精壮却布满新旧疤痕的背脊,沉默地跪下。
“啪!”
第一鞭落下,一道血痕瞬间浮现。
暗九晃了晃,咬紧牙关。
身后的伤口被这剧烈的震动牵扯,仿佛再次撕裂,痛得他眼前发花。
“啪!啪!”
一鞭接着一鞭。
二十鞭,不算多重,若是平日,他连眉头都不会皱一下。
可如今,他高烧未退,身体虚弱至极,受伤的部位更是雪上加霜。
鞭挞的疼痛与体内的灼热、胀痛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他吞噬。
暗九死死撑着地面,汗水从额角滑落。
意识逐渐模糊,耳边只剩下鞭子的呼啸和自己粗重的喘息。
终于,二十鞭结束。
暗九晃了晃,想按照规矩行礼告退,却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知觉,直挺挺地向前倒去。
一旁早已完成责罚的暗五眼疾手快,一步上前将他扶住。
触手一片滚烫。
暗五皱了皱眉,看了眼暗九苍白如纸的脸和血迹斑斑的后背,沉默地将人背起,快步离开了刑堂。
回到那间冰冷的偏房,暗五将暗九小心地放在铺着薄褥的板床上。
他打来清水,熟练地为他清理背上的鞭伤,撒上金疮药。
动作间,不可避免地碰到了暗九的身体,那异常的高温让暗五眉头锁得更紧。
他想帮暗九擦擦身子降温,手指却无意间碰到了暗九紧紧拉拢的领口。
昏迷中的人似乎有所察觉,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喉咙里发出模糊的呓语。
暗五的手顿住了。
他视觉敏锐,此刻凑近了,隐隐从暗九的后颈处看见一枚牙印。
暗五的目光沉静地扫过暗九紧闭的双眼、泛红的脸颊,以及那即使在昏迷中也透着隐忍痛苦的神情。
他什么都没问,也什么都没说。只是默默地将被子替他盖好,留下清水和伤药在一旁。
暗五看着昏睡的同僚,那双总是古井无波的眼里,闪过一抹极淡的复杂情绪。
在这吃人的暗卫营里,有些事,不知道比知道要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