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星稀,蝉鸣不休。
"噹,噹"金属相撞的沉闷声一点点没入风中,混着树叶抖动的沙沙声,仿佛在演奏一首即将要雄起的交响曲那般。
一个身穿红白校服的中学生捂住自己的嘴,止不住颤抖地缩在一间纸糊窗的房间里,这是家剧本杀的密室。
不过他并非是来玩的,而是被赶到这的,但或许用"逃″会更准确点,而电话手表还是显示[当前不在服务区]的提示。
″咔嗒″,走道处的声控灯亮起,他的脊背不由地挺直,心里虽害怕但也有几分好奇,在他老家那边,会把不可名状之物称为[公],而他的大伯就是负责沟通的[大师公],可做为新时代的青年,他自是不信这些封建迷信的。
但今个儿他信了,尽管他没看清那东西的模样,但他肯定那不是人。
这间密室的布局并不复杂,两张高脚桌分侧贴墙,中间还有一张小圆桌,小圆桌上摆着两盏电子蜡烛和一面话本里常说的用于梳妆的铜镜。
中学生借铜镜看到自己头上的那面纸糊窗,有个黑影在慢慢经过,ta似是贴着天花板弯腰,伸着根钢筋长短的脖子,像在寻找着什么。
"喵~″不知哪传来了声猫叫。
直到铜镜里那黑影消失,声控灯又"咔嗒″一声灭掉,中学生才将捂嘴的手拿下,大口喘气,而此时他的电话手表"嗡″了一下,是妈妈来电话了。
就这么过去了?他有些狐疑,但也来不得及细想,立马接通了电话,可一贴耳,只有嘈杂的电流声。
而在电话手表亮光的一刹那,他看见铜镜里那面纸糊窗上多出了些轮廊……
是张脸,在贴着。
“别再找了,你的孩子跟你一样,早死了。″一道年轻的女声打断了这毛骨悚然的氛围。
不多久,就是此起彼伏的撞击声,有像是磕到消防箱上的,又有像是身体撞到卷帘门的,只不过在他吓昏过去的前一刻他终于听到那由远及近的警方鸣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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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愿尔等长眠。″在蓝色的铁瓦屋顶上,少女拎着一把黏着黑漆漆东西的钢棍,向月亮祈愿道。
但毫无感情,毕竟就是她把那玩意打散的。
高高束起的长发像老道长手上的拂尘一样,一晃一晃的,红黑条纹的领带并没系在她的脖上,而是像纱布一样缠住了她的右手腕。
小麦色的肤色,点着不算很高的鼻梁,嘴唇虽薄,但毫无血色。唯有眼睛那是最引人关注的,漆黑如夜的瞳孔如无声的漩涡一般,假若有人想窥探其中的一二,定会被它拖入其中,将其沉溺。
一只麻雀落下似想歇脚,却还未来得及观察四周便被那钢棍当头击中,少女用棍尖将麻雀的尸体扫下,连带着那沾血的棍子也一并丢下。
又变得无聊了,她再一次漫无目的的张望起来。
一架飞机在夜空中留下了白色的尾线,它的轨迹最开始是平滑无波的,直至……在某一瞬间莫名地划直,直指地面。这些景象从她眸中经过,竟还生出了一丝光亮。
“又来活了。”青涩的字音慢慢吐出,随后少女一跃平顶而下,落入无穷的夜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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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你好,你点的咖啡。”空姐轻唤醒半睡的喻初文。
“好的,谢谢。”喻初文礼貌地向空姐点头致意,双手端过咖啡,小口的抿起。
乌黑的长发如同幕布般的别在她小巧的耳后,白皙的肤色,杏仁眼,高鼻梁,她温婉清秀的长相倒很符合传统的中国美人标准。只不过稍显不同的一点是,她的眼睛与她那身为英国人的父亲一样,都是浅蓝色的。
喻初文闲闲的翻着那本在她桌上已经躺满四个半小时的文件,但更准确地来说是一份聘书。最开始是从自己电脑邮箱里发现的,而没过几天后又收到一份邮递的纸质文稿,也就是现在的这份。
随之附赠的,还有一个小物件-一个圆形的银色徽章。
徽章整体呈镂空状,它的左半面是由着时针与刻有罗马数字的半面刻度表组成。而右半面则是以太阳在上,月亮在下构成的。
“嘿!姐,你怎么又在看这东西了?”一个跳脱的男声从喻初文的身后蹦出。
喻初文转头看向那个一身嘻哈装,头上绑着脏辫的干弟弟,没好气的说:“贺玖你能别这么乍呼吗?我咖啡都要泼出来了。”
贺玖没心没肺的应和了几句,接着刚刚的话头说:“这个[青炀司]的邀约你不是看了几百来遍了吗?我都快背出它开头第一段了,你怎么还在这纠结?”
“哦,是吗?”说着喻初文将文件翻到最后一页。略显俏皮的说:“那你现在就背给我听听,让我来检验一下你这……"
″陪我看了几百来遍的效果。”
“姐……别这样,我说着玩的,说着玩的。”贺玖干笑了两声,心里默默吐槽道,我不就是因为不行,所以才不上的嘛。
喻初文好笑的摇了摇头,指着那文件的最后一行说:“我真正纠结的是这一句话。”
["欢迎回家,青炀司的天才。"]
“emm……确实有点怪,不过它说你是天才这点倒不假”。贺玖手拄香腮,瞄了喻初文,在心里默默的叹了一口气,他其实不是很想承认自己比对方弱,但真碰上事了,他还是总习惯去依赖对方。
"青炀司…"喻初文小声的念叨着,自动无视了贺玖的彩虹屁。她把玩着那枚银色徽章,想起奈博导师当时听到她收到青炀司邀约时的那种激动劲,连连用英文说那是个好归处,是属于你们的天堂。
可等她细细询问时,导师也只是无可奈何的摆摆手说:“我只知道那是你们中国人打造的只属于天才的伊甸园,至于其它的……I don't know .”
喻初文捏着眉心,细细品味着她走过的这24年。家庭和瞌,与人交往友好,学业顺利,身体康健。几乎是平平顺顺的度过了这小前半生,怎会跟青炀司扯上关系,甚至还用到了"欢迎回家"这种词句。
巧的是这青炀司刚好在她母亲的家乡-四川璜拘。所以她就抱着回国与家人团聚时顺道看看的心情,接受了这份奇怪的邀请。
想到这,她便把文件整理好,放进自己的包里,可就在这时,身体不可控的歪倒,一股强烈的下坠感袭上心头,她下意识的抓紧椅子的扶手。
滚落在地的咖啡杯,忽闪忽灭的灯光,惊慌失措的乘客,不断从广播里传出的安抚声。喻初文这才意识到自己是遇上空难了。
大脑如同被人强行关闭了一样,一片空白,慌乱与恐惧不断的侵蚀她,以致她像一个失去提线的木偶般,只能呆呆的看着不停走动的人群,任由贺玖晃动着自己。
“姐!醒醒!醒醒!”贺玖硬是将喻初文吼回神。喻初文努力地平复了一下自己的那颗还在因不安而狂跳不已的心脏,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突然感觉有人在戳自己的后背,她扭头一看,是一位上了年纪的贵妇。
那贵妇委婉的表示自己想留份遗志给家人,但在国外多年,好久都不熟悉汉字了,现在是提笔就忘,刚才听到那小哥叫你[天才],想着姑娘你应该是一个文化人,希望帮自己代写。正说着,那贵妇却突然抽噎了起来。
喻初文轻抚着她的后背,坚定的说:“阿姨,我们不能这样轻易地放弃自己的生命,只要没到最后一刻,事情都一定会有转机的。″
可她虽明面上是那么说,但心里大抵还是有几分难过的,但这种情绪没有超过几秒便迅速被她扭转过来,继续正言道。
"阿姨,你想想你的家人,你的朋友……都还在等着你,等你与他们团聚,我们绝不能率先放弃自己,那样只会错负了他们的期望,我们要活着,就应该活着,好好活着,不是吗?”
"活着去见见所爱之人,好吗?″
贵妇望着喻初文那蓝宝石般的双瞳,听着那如山涧溪水般慰人心绪的声音,不自觉的挺起了胸脯,闭上眼睛,在胸口画十,开始虔诚的祷告。
"我才不要什么救生衣……反正也活不下去了,做这么多无用功又有什么意义呢?还不如少点束缚,来得轻松。″一名乘客突然大喊大叫了起来,语气里充满了绝望,而更让人背寒的是……越来越多的人似乎认同了他的想法,竟纷纷脱去了身上的那层衣服。
喻初文见此情景,咬牙冲贺玖吼道:“贺玖,你帮我去找一下广播室,现在这种情况一定要刺激众人的求生欲,不然就算真的有神明显灵也救不了他们。”
“好……好的,我马上去。”贺玖踉踉跄跄的拦住了不知所措的空姐,简述了他们的要求,不出意外的……
被对方拒绝了。
空姐:″开什么玩笑!你们知不知道……″
“请带我们去,这是我目前能帮大家做的唯一一件事,只要还有机会,我们都不该放弃,拜托了。”喻初文诚恳地向对方诉说,而刚刚还说一不二的空务人员在见到她那极具诱惑力的蓝眼时,态度莫名的瞬间软化,恭恭敬敬的将ta们引入广播室,简明扼要的说明了使用方法。
喻初文:“嗞……请大家安静一下,我知道大家现在很慌乱,很害怕,但请不要因此而放弃希望。只要结局未定,一切都还有反转的余地。当然,我也知道……”
″天地无极,人若渺蚁,但悠悠长河中,生却始如霞落,恸而弃,不该。″
"为了事业、信念也好,为了朋友、家人也罢,或是只为你自己也好,只要能活下去……就好,这是目前你自己所能够做得到的事,也是只有你自己才能够做得到的事。″
"请相信自己,能活下去的,不要放弃。″
"因为只有活着,才会有无限可能。″
喻初文说完这些话后,感觉自己的嗓子就像是被烟呛了般火辣辣的疼,好在经过她刚才的一番鼓动,不少人虽还存有对死亡天生的恐惧,但心里还留存了一丝侥幸,认为自己不该命绝于此,将刚褪去的救生衣又不自觉地重新披上。
当然,至于结果如何,只能听天由命了。
而就在喻初文说完这些话不久,飞机竟真的没有再往下坠的趋势,反而像是忽然乘上了一架升降梯一般,缓缓下移,一旁的贺玖不由得目瞪口呆,愣愣的说道:“我靠,姐,你这也太牛了!说可以活还真可以。你是预言家吗?”
喻初文也没料到会是这样的情形,只能心虚地笑道:“可能真有老天开眼了吧。”
不过她虽庆幸自己刚从鬼门关处捞回一条小命,但内心总觉得这事没那么简单。
察觉到处境安全的人们突然开始沸腾,不少人张开手臂大喊道,“天不亡我”又或是“真主显灵”之类的。好像没有人留意到弦窗外那闪着光的未知物。
“姐,外面……那是什么东西?一闪一闪的。”贺玖好奇的张望,可光线实在是太暗了,根本看不清,就像被人蒙在一个黑套子一样。
喻初文将自己贴到弦窗上,隐约间还是能看清楚一些纹路,正六边形,黑红色的,像小镜子一样反着光。
贺玖照葫芦画瓢的跟着做,“姐,我怎么感觉……这些东西有点像是……”
“鳞片。”喻初文补充完贺玖的下文,虽然她也不大愿意去这样认为,但这些“小镜子”与她所认知的蛇的鳞片真的只是大同小异。
也正在此时,机长室传来一阵异动,喻初文担忧的赶上前去。只见机长一脸惊恐的跌坐在地上,用手指着某处,而副机长早已趴在驾驶台上不醒人事了。喻初文顺着手指的方向看去……
窗外,只见一个人影竟凭空出现在这黑夜中。
大气压和重力都失效了?真是……见鬼了,喻初文不自觉的咽了口唾沫。
后悔跟来的贺玖只能在旁默默念叨着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那人影似有所察觉,慢慢的向他们靠近,而ta脚下的夜色不知何时撕开了一道口子,露出一只血红的竖眼。
“救命啊!这是个什么东西?”贺玖终于忍不住叫了出来。
喻初文着实没见过这么反常理的存在,她原以为只是牛顿的棺材板盖不住了,现在她觉得祭奠一下达尔文也是很有必要的。
只见那人突然挥动手臂,先是两臂并行相左,又是高举向上,而后交叉再是双臂打开。
“姐,ta……在干嘛?跳广播体操吗?”贺玖抓着喻初文的手臂,弱弱的问道。
“是……是旗语。”一旁的机长总算缓过神来,回答贺玖的问题。
“啥是旗语啊?”贺玖一脸天真的不懂就问。
喻初文:“旗语,一种利用手旗或旗帜传递信号的沟通方式,分为单旗或双旗两种。最早是运用于港口码头的传信兵,后来也延伸到救援活动。这种方式可以很好的避免信息在不同环境下被拦截或失真的情况。”
贺玖:“那这货是人咯,不是鬼,真是的,吓死老子了。那ta刚刚想表达的意思是什么?”
“安全。”机长答到。
“安全?你逗我玩呢,外面那么大一只怪物眼,你跟我说安全。”贺玖激动的晃着喻初文的手臂,冲机长吼道。
“机长的意思是那人想表达的是[安全],你个笨蛋。” 喻初文有些心累的按了按眉心,把自己的左手从贺玖怀里抽出。
被怼的贺玖撇了撇嘴,扭头就回到客舱里。而就在他们交谈的这段时间,窗外那怪人竟已经离他们不足五米的距离,向他们打着手势,不过即便是像喻初文这种在此方面的门外汉,也能知晓对方现在所想表达的意思……
[相信我]
她也趁此良机打量对方,只可惜天色太暗,她也只能从轮廓上判断对方是一个身穿灰色风衣的女性。
那人又突然拉开她的衣领,露出一个亮闪闪的小物件,竟是与喻初文刚刚拿在手心里把玩的那枚银色徽章一模一样。
机长见此情景长舒了一口气,对喻初文笑道:“我们运气真好,竟碰上穆清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