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在做什么?”一个干净清冽的男声响起,众人转头一看,希尔维站在教室门口。
“希尔维,这小子给脸不要脸,还欺负同学!”人群中有人恶人先告状,余下的人反应了一下,也纷纷开始附和。
“就是就是,我们就是想关心下新同学而已。”
“对,他不仅不接受,还出手伤人。”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像是迫不及待想给季望川扣上“麻烦”的标签,将自己定位成受害者。
希尔维扫视着这群人,目光最后定格在季望川身上,男生沉默地松开被制住的同学,蹲下身将散落一地的课本捡了起来。
他怎么不为自己辩解?目睹了一切的希尔维有点不解,明明最先挑事的并不是他。希尔维微微歪头,目光停留在季望川拾书的背影上。
男生的校服外套被动作拉扯,布料在肩胛处撑出锋利的弧度,像两片收拢的翼。
他不由自主地蹲下身,轻巧地捡起了一本散落的书,校服袖口随着动作滑落至肘间,露出一截纤细的手腕。周围的人面面相觑,彼此交换了一下诧异的眼神
《机甲与生物拟态》?没想到他也对这个感兴趣。
希尔维掸了掸书上的灰,递给正蹲着的季望川。季望川手上的动作一顿,一直没做出反应,直到希尔维都觉得自己有点手酸时,才接过书本,伸手时手指蹭到了希尔维的指尖。
他的手好凉。希尔维胡思乱想道。
“谢谢。”季望川看着希尔维道了一声谢,漆黑的瞳仁像一口古井,幽深望不见底。
原来他的眼睛是黑色的。
希尔维收回手,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围在一旁的众人也纷纷散开,始作俑者死死盯着季望川,满眼的恨意。
居然让自己在希尔维面前出丑,一定要找个机会好好教训这小子。
希尔维摊开书本,无意识地捻了捻右手指尖,似乎还残留了刚才季望川的触感。
等等,希尔维突然将右手凑近鼻尖,细细地嗅了嗅。好像是之前闻到的那股清新醇苦的味道,之前从未闻到过这么对自己胃口的味道。
好饿。
鬼使神差般,希尔维伸出嫩红的舌尖轻轻舔了舔右手食指的指尖。
在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之后,希尔维猛地一震,像被电击般抽回右手,四下扫视,确认是否有人注意到自己刚才的失态。幸好,教室里的其他同学正忙着自己的事,并没有人注意到自己刚才做了什么。
他白皙的脸庞倏地染上一层绯红,宛如沾染晨曦的波莱罗玫瑰,艳丽的不可思议。希尔维急忙低下头,拿起笔在课本上写写画画,装作认真学习的样子。
怎么每次遇到季望川,自己就好似变了个人。
手中的钢笔下笔越来越重,纸上全是乱七八糟的笔迹,一如希尔维此刻的心情。
身后的季望川撑着下巴,右手摩挲着希尔维递给自己的那本《机甲与生物拟态》,视线落在前排埋头疾笔的希尔维,漆黑的眸子看不出任何情绪。
傍晚的夕阳像融化的太妃糖浆,缓缓漫进教室。
希尔维的智脑“滴滴”了一声,点开是司机告诉自己已经到了校门口,来接自己回老宅。
希尔维收拾好桌上的书本,背起包准备回家,经过教室后座时,目光不经意地扫过,发现季望川也正在收拾东西。
希尔维心头不禁一紧,担心自己再失态,下意识地加快了脚步,迎面撞上了刚回来的艾文和路易。
“希尔维,你要走啦?”
“嗯,我今天要早点回去,爹地今天找我有点事。”希尔维点点头。
“那正好。”艾文把手上的可颂塞给他,“本来说给你带小蛋糕的,但是我看这家烘焙店的可颂还不错,给你带了个过来。”
希尔维接过可颂,表面泛着诱人的焦糖光泽,层层叠叠的酥皮边缘翘起近乎透明的薄片。
“刚出炉没多久,香吧?”艾文眼里带着几分期待。
希尔维仔细嗅嗅,却没有闻到本来该有的小麦与黄油烘烤的香气。
可能是走过来有一会,香气已经散了。希尔维思忖道,但是为了不拂艾文的好意,他还是点点头。
“嗯,谢谢,那我先回家了。”
“拜拜啦,周一见。”艾文挥了挥手,目送希尔维离开。
希尔维走出校门时,看到司机刘叔正等在门口。
见希尔维出来,刘叔上前接过希尔维的包,替希尔维打开后排车门:“上车吧,小少爷。”
希尔维长腿一跨,坐进后车座。
“刘叔,你知道我爹地叫我回去什么事吗?是哥哥从前线回来了吗?”
刘叔弯下身,对着车内的希尔维露出个慈祥的笑容,他一贯是最疼希尔维的。
“那就不知道了,好像说是介绍什么人认识给你。”
希尔维靠在座椅上闭上眼,什么人这么神秘,还要专门介绍给自己,不会又是什么哪家豪门公子要来联姻吧?都和父亲说了自己没这个打算,联姻让哥哥去不就好了。
希尔维对这种硬撮合的场面非常反感,之前有个检察官的儿子借着登门拜访的机会,强行要和自己有肢体接触,幸好那天哥哥在家,把那人直接扭送去那人父亲的办公室。
希尔维等了一会,发现刘叔还没发动车辆,睁开眼看到刘叔还在车外。他探出头,白金色的脑袋被微风吹动发丝,在夕阳下显得毛茸茸。
“刘叔,还不走吗?”希尔维有些疑惑地喊了一声。
刘叔回头,微微一笑,语气恭敬:“老爷吩咐说,要接你一个同学回去。”
同学?艾文也没说要跟自己回家啊?希尔维有点困惑,不知道父亲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你好。”正在希尔维猜测到底是谁时,一个低沉磁性的声音打破了沉默。
怎么这么耳熟?希尔维一愣,抬头朝车窗外望去,果然是季望川。他正站在刘叔面前,和刘叔简单地打着招呼,语气平淡,却不失礼貌。
“是季同学吧?瓦勒蒙上将说让你和少爷一起回家,请上车吧。”刘叔带季望川走到车的另一侧,打开车门请季望川上车。
季望川礼貌地向刘叔点头,走进后车座。男生的身形高大,挤占了后排的空间,尽管车厢空间宽敞,希尔维还是不自觉地向靠窗的座位挪了挪。
怎么会是季望川?父亲认识他?希尔维下意识偏过头,侧身望向窗外,却还是忍不住从余光中瞥向他。男生锋利的轮廓在夕阳下变得柔和,光线太温柔,就连他高挺的鼻梁都镀上一层毛茸茸的暖色。
希尔维还没意识到自己的目光落在季望川身上太久,直到季望川转向自己发问:“有什么事吗?”
太失礼了。
“抱歉。”希尔维手忙脚乱转过身,后颈细碎的绒毛集体起立,像含羞草感应到危险的预兆,脖颈附近也泛起淡淡的粉。
季望川望着希尔维,目光一寸寸描摹着他故作镇定的背影。
好容易害羞。
可颂的酥皮在指尖被捏碎,融化的油脂从被挤压的切面汩汩渗出,晕染开在包装纸上,留下了些许油腻的痕迹。希尔维紧紧抓着那块可颂,心中充满了懊恼。
今天到底怎么了?每次遇到季望川自己都会出丑,他有没有注意到自己奇怪的行为了?会不会觉得自己是个怪人?
希尔维越想越心烦,眼前的可颂似乎也变得难以下咽。他紧张得几乎要用力把它捏碎,但又忍不住一再紧握,仿佛抓住它能稍微安抚自己乱成一团的心绪。
车厢内,气氛沉默得只能听到空调的嗡鸣声。
轿车驶入瓦勒蒙庄园,铁艺大门上的玫瑰花纹点缀着点点铜绿,门轴转动时发出悠久的呻吟,两侧的路灯雕刻着瓦勒蒙的玫瑰家徽。
轿车一路驶向庄园内的古堡,途径希尔维最喜欢的花园温室,玻璃顶棚折射出傍晚的霞光,室内的白玫瑰都染上了粉色的红晕,娇艳欲滴。季望川一手撑着下巴,望向一侧的希尔维,白皙小巧的耳垂上红晕至今还未散去,甚至蔓延到眼下,泛起并不明显的血色,倒是比温室里的玫瑰还要好看几分。
季望川的视线只短暂地停留了一两秒,便又投向窗外奢华古老的景色。
不一会儿,车子缓缓驶至古堡的门前。
“下车吧,小少爷。”刘叔将车稳稳停下,随即打开希尔维这侧车门,温和地用手护住门框。
希尔维探身钻出车门,脚步匆忙地朝古堡走去,姿态略显急促,倒是有点几分落荒而逃的意思。
小少爷这是怎么了,平时不是最注意礼节吗?今天有同学在,怎么跑得这么快。
刘叔微微一愣,转身打算去给季望川开车门,却发现季望川已经自己下了车,双手插在口袋里。刘叔忙走过去,左手作出邀请的姿势。
“季同学,先进屋等等吧。”
季望川礼貌地点了点头,随着刘叔走进古堡。
希尔维走进二楼自己的房间关上门,把包挂上衣架后,就把自己砸进沙发。今天一整天都太丢脸了,好像季望川就是自己的克星,每次都能抓住自己失态的样子。
季望川身上也不知道是什么味道,那么好闻。希尔维翻过身,把自己蜷了起来,右手抚上腹部,不知怎的胃突然涌上一股饥饿感。
好饿,怎么会这么饿。
鼻尖似乎又萦绕着那股若有似无的清新醇苦气息,希尔维不自觉地舔了舔干燥的唇,喉结微微滚动。他瞥了一眼桌上已经没什么卖相的可颂,食欲瞬间消失殆尽。
然而,胃部却传来隐约的钝痛,像是有人用钝刀在内壁上缓慢刮动。希尔维无奈地把抱枕往头上一盖,努力不去理会身体的异样反应。
不想下去见季望川,等父亲回来吃晚饭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