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姚来到她面前,睥睨着她,如同在看一只不听话的小猫小狗。
“本尊还以为,你能有本事一直待在城中呢。”
两人眼神无声的碰撞着。
这是林姚和季清竹做师徒许久以来,她第一次看清自己曾经的弟子。从前她见她向来低着头。
那是一双清亮的灰眸,如同泛着烟雾的夜空,给人一种沉静感,但稍微抬眼,那份静中又似暗藏不同寻常的波涛,倔强无畏。
是她最厌恶的桀骜不驯的模样。
一红衣女子紧随其后,施施然而来:“若是我们活到林宗主这个岁数,还需得动用全城外力去逼出一个二十岁的金丹期后辈,那自当是,没本事。”
她偏头,问季清竹:“我说的可对?”
季清竹没回答。
“你作散修,不想着为百姓做好事,提升自己,反倒和那些不成体统的人混着,自甘下,贱。当真是丢尽了七阴宗的颜面。”林姚淡淡道“你该自裁才是。”
她调查过季清竹交了哪些人。花魁、一个成天只知炫耀自己那微末法力的修士和七阴宗向来看不起的对家。
季清竹听着这话,灰眸泛起一丝涟漪。
她交际最多的人是沈尽欢。
不成体统..
一只滑软的手滑进她的手心里,牵扯住她。季情竹回头,如水的美眸回望她。
沈尽欢走到她耳边,轻声道。
“莫要管这个跑了未婚妻的女人,她身上尽是怨气。”
未婚妻就是她,她还说得出来。
但沈尽欢说的话倒是冲淡了这压抑的氛围。
季清竹沉下心来,暗暗思考着如何从她手中逃脱。
她手里的风技在她半年勤勤恳恳的修炼中,已然到了后期。这是唯一能制林姚之物。
使用次数有限,她必须将其用在关键得地方。
众人都知,七阴宗林宗主练得一手出神入化得土技,一震能运山,能填河。
可是…她必须要拼。
季清竹面容沉静,唤:“洛华。”
朴素的剑行至她的掌中,剑尖往前一指,空气中划过一道淡淡的剑气。
她看了一眼沈尽欢:“你莫要跟着我。”
季此刻最担心的便是沈尽欢会不管不顾的跟着她,她对她没有信心。
沈尽欢嫣然一笑,并不纠缠:“好啊。”
说罢,转身隐入林中。
林姚负着手,仅仅一眼,季清竹发出的剑气销匿无踪影。
“这剑,是本尊十年前给你的那把?”
季清竹没说话,灰眸加深,静静的看着她。
半响后,一声嗤笑从林姚嘴里发出。仿佛在说她最珍爱的东西都是从七阴宗得来的,是她施舍的,她又凭什么抗衡她?
季清竹在森林中一路狂奔,身后流动的泥土伴随着滚滚尘埃带着强力的威势向她席卷而来,对她穷追不舍。
周围的树枝全部连根拔起,卷入风尘之中化为碎片。
地动山摇,洪大的泥土声在季清竹耳里炸开。
还差一点,她便能聚集出足以抵挡林姚一击的风决。
季清竹咬紧牙关,身后的追击紧追,慢上一点,都能让她死无葬身之地。
她的逃跑不是完全没有规律。
她找常出门的猎人画过此处的地图,知道哪里有水,哪里有悬崖有兽有山坡。季清竹就会去这些地方,以求多拖延些时间。
直到泥土化作的刃,拦腰斩断了山谷里修为最强的一只妖兽时,攻势弱了下来。季清竹在一处山坡上停了下来:“我知道沈尽欢在哪儿。”
土技的攻击在她面前戛然而止,裂成粉末。
面前的空气剧烈抖动,水波纹似的散开,白衣女人走了出来。
“在哪儿?”
季清竹道:“她一直都在你看得见的地方。只是你没寻到。”
季清竹说的是实话,哪怕她要拖延时间,让她现编一句谎话,她还暂且做不到。
林姚脸色微沉:“你的意思是,本尊堂堂七阴宗宗主,举全宗之力寻人,都还不如你一人知道她的踪迹吗?”
季清竹道:“正是。”
林姚连说三声可笑,手中的剑亮的吓人:“本尊竟会浪费时间听你说这些。拖延几分钟时间又能如何?”
“你不要用那种眼神看着本尊,早在十年前你就该死了。你应该感谢本尊,让你多活了十年。”
季清竹内视了一圈自己的蓄力情况,还剩最后一点。她继续问道:“林宗主若自己能寻到,又怎会停下来听我说。”
林姚道:“无需你操心,本尊早已经发布天价悬赏让她平安归来。”
“林宗主对她了解甚少。”
林姚冷笑:“笑话,她平生最厌恶的人就是你。本尊乃她的爱人!”
“可她逃婚了。”
“少说些废话。”
成了。
季清竹剑尖上出现一个小旋风,逐渐变很大,几乎快将剑整只都包裹住。
林姚:“不自量力,你还差得远呢。”
地里钻出现许多高耸的石块,像笼子一般困住季清竹。
风起!
季清竹眼神坚毅,剑气与林姚挥来的土技冲撞,由于属性相克第一时间竟没落下风。
风技?她从何学来的?
林姚眼睛微眯。
林姚想起之前在秘境之中遇到的那个黑袍老者,也是用的风技。两人的身形在她脑中不停转换。
似乎那时候黑衣老者身边也有一个如方才戴面纱的神秘女人。
林姚的怀疑在片刻后消散。
那老者随手一挥不费力气的就解了她的土行决。
季清竹则需要苦苦支撑,才能勉强对抗她使了七分力的土决,而且,也只是暂时。
林姚摇了摇头,她竟没想到,曾经的二弟子,竟然这般天真。
她承认季清竹天赋很强,若再过上二十年,未必打得过她了。
如今,两人的境界就是一条无法逾越的鸿沟,她怎么挣扎都是无用的。
可令林姚没想到的是,季清竹立时卸势。
风诀竟然调转了方向,包裹住了她的土决,季清竹毫不犹豫的给了两股融合在一起的力量一掌,顺势飞出去几千米远。
便是她刚刚筑起的土墙,被她砸出了人形的坑。
原来季清竹根本不想反抗,她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她使出土决,再行逃跑。
哼,那又如何。
她当宗主又怎会一点手段都没有?
空中飞来传音符。
“陈墨,拦住季清竹。”
她话说完,传音符缓缓燃起火焰,被烧了个干净。
她想过,季清竹或许会逃脱,于是让自己的几个徒弟,蹲守在不同的方位。
林姚是自负,但若是她决心要做的事,必然会给予其最大力的打击。
这次,她必须要她死!
忽然,林姚腕上的丝带飘动起来。她低头看去,眼神立即温柔起来。
这丝带,是之前沈尽欢惊鸿一舞之后飘到她面前的。
那时候她不自觉的就握住了它,没让它掉到泥泞的地上。从此,这根丝巾就常伴她左右。
忽然她想起季清竹说她不了解沈尽欢。
一段情,怎需要去了解透彻?她们来日方长。
她等得及。
尽欢你在哪儿?你可也有想着本尊?
她知沈尽欢过得还算顺遂,生命牌的亮光极旺盛。或许就是躲着她罢了。
再等一年她的实力大成,那时候她会风风光光的去接沈尽欢。
季清竹在一处瀑布外被陈墨逼停,对方御着剑,负着手,斜眼看着她,宛如林姚二号。
还在七阴宗的时候,沈尽欢曾嘟着嘴抱怨陈墨如同林姚的分身,莫不是林姚偷偷背着七阴宗幻化了另一个男人她出来。
季清竹每逢听到这话,都会无奈的敲她面前的桌子,让她莫要编排大师兄和师尊。
沈尽欢的话无孔不入的钻进她的脑子里,致使她也这般觉得了。
季清竹甩开那些回忆。
她望着陈墨,其的境界比她强了约一个层次,由于常年在外历练的缘故,身上有股肃杀之气。那股气息像座山一样,压在季清竹的身上。
后者在这般威压下,暗中运转真气,身形岿然不动。
他不赞同的看着季清竹,一步步紧逼:“你为何要反抗?”
“师命不可违,她要你死,你就应该乖乖受死才是。”
季清竹道:“那你,若林宗主要你死,你马上便会自刎?”
陈墨脸色变化几番:“理应如此。”
“你自刎了我再信此话。”季清竹剑上的火焰形成凤凰的形状:“凤舞九天。”
凤鸣声响彻天际,带着滚滚浓烟扑向陈墨。
陈墨早有防备,不久前他便听说了季清竹的自创招式。他迎招:“你很聪颖,但是,你做错了事,也只能止步于此了。”
哪知,季清竹的招式又是一次障眼法。到他已是浓浓黑烟,黑烟将整块天地都染色墨色,一时间令人分不清方向。
烟雾散去,她人再度窜至天际。
折腾的这两回,季清竹的真气快要耗尽,眼看就要到目的地了。
沙皓又不知道从哪儿蹦出来,他哈哈笑着:“我用隐匿法跟踪你们许久了,终于等到你真气耗尽,这便让我来替师父清理门户吧。大师兄都办不到的事,但我可以。”
忽然此时,整个天地天旋地转,震动不断。
远处一座山发出轰轰轰的恐怖的声音,黑雾立马在天上铺起厚重的被子。
沙皓大惊失色:“什么鬼东西?”
季清竹催动真气向相反的地方逃去。
“不许走。”
沙皓用一团又一团的真气掷向季清竹的背影。
季清竹心下烦躁,眼看距离她想去的地方不到几公里。
过了一会儿,那座发出声音的山发出惊天动地的声音,随后便是扑面而来的滚烫和迅速从山上冲下来的岩浆。
沙皓恐慌道:“火山喷发了?怎么在这个时候。”
但即便如此,他仍旧咬着牙齿不许季清竹离开。
他身上的法宝很多,有能困住人的,有神兽,还有天雷。
季清竹脸色微冷:“你再这样,我俩都走不掉。”
沙皓逞能:“谁说的,我这么多法宝,只有你走不掉,哪有我走不了的。”
在季清竹前行过程中,沙皓再次催动法宝使得一颗参天大树拦住她的去路,而仅仅过去了几分钟的时间,岩浆离二人已然不远了。
沙皓尚得意,突然发现自己的法宝尽数落入下方。
这...怎么回事?
沙皓想拿手去接住它们,却怎么都摸不住抓不到,只能看着他们掉入岩浆之中。
一同掉入的,还有他的...手臂。
尽数化为灰烟。
沙皓脸色瞬间苍白毫无血色,他道:“你,你怎敢断了我的手臂?”
他竟然没有丝毫还手之力,半年前还不是这样的。
为何?明明季清竹早已经真气枯竭。
季清竹跳上百米树根,而沙皓,没了法宝,没了手臂,无力摆脱穷追不舍的岩浆和被斩断的大树。
沙皓被炙热的岩浆包裹住身躯:“不,二师姐,救我!!”
季清竹头也不回。
真气枯竭?不过只是表象。她只逃跑了两次,一次还是借用了林姚的土技,自身使用的真气少之又少,仅仅保护着她不受伤罢了。
她还剩了五层真气。
五层,可能做不了什么事,杀一个沙皓,还是绰绰有余的。
季清竹到了一个悬崖边。
悬崖处有一个由各种真气,魔气,妖气混杂合成的风漩涡,哪怕一缕打在人的身上都会如同刀割一般。若是有人直接跳下去,便会死的渣都不剩。
后方,林姚已经同陈墨赶到,他们手上还提着一个断了一臂,腿部被腐蚀成森森白骨,半死不活的沙皓。
沙皓用着狠毒的眼神看着季清竹,像要把她撕碎。
林姚举起了她的剑,眼神淡漠。
“很难有人看到我的全力一击,我的好徒儿,你很荣幸。”
那道带着凶猛之势的剑光直冲季清竹脑门。
沙皓快意之极。
季清竹纵身一跃,跳进真气漩涡中,没了影,林姚打出的剑气被那些真气一道道的削弱,最后消失。
此时,林中一红衣女子飞奔而来,她看到的便是季清竹决绝的跳入真气漩涡之中。
她心头一颤,瞪了一眼林姚,也跃下。
陈墨安静半响:“真气漩涡为大陆上最神秘的漩涡,谁也不知道其生成的缘由,只知道一晚上它可以行之千里,亦可以在某个地方呆上半载。沾上一丁点都非死即伤。师尊,她必然活不下来的。”
林姚却半响没有回话。
方才那红衣女子的回眸,好熟悉,很像一个人,那人喜欢在午后晒太阳,眼里是带着慵懒温柔的笑意。
但刚刚那眼,带着的是对她的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