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y 小猫不蕉绿
2025 8 14
谢今雅从京西大学计算机系出来的时候，晴天转雨。
抹不开的白色雨幕，盖住她的视线。
雨点随风砸向她的脸，冰冷又狂暴。
谢今雅站在廊下，不得不往后退了几步。
她眺望远处，大雨无情地洗刷一切，建筑被吞没，大树随风摇曳，东倒西歪。
渐渐地，已经分不清天地了。
雨声嘈杂，可谢今雅觉得，站在这里。
她不安的心绪，有了片刻的喘息。
京西大学的塔楼，仿佛隔绝了世界的喧哗。
不幸的是，也隔绝了她。
没保上研，她，是个失败者。
她无奈地一笑，打开帆布包，包里空空如也。
她出门的时候，就没想过带伞。
早知道，来京西市的时候，就应该听那个“乌鸦嘴”的话。
带把伞就好了。
“这位同学，不如进来避避雨吧？”
身后响起一句男声，谢今雅竟然有些熟悉？
可是在京西大学，她并没有除了宋青繁以外的熟人。
正当她好奇来人是谁，回过头，却是见了都嫌晦气。
那人穿着一身黑色西装，长相普通，头发用发胶竖起来，显得比她高半个头。
是她的本科同班同学，名叫简鹏。
是那个幸运儿，谢今雅做梦都想得到的保研名额，在他的身上。
“你怎么会在这里？”
简鹏语气急促，刚才平和的神色变得不屑，他像是很失望，“真是浪费了我的好心。”
他给谢今雅翻了一个明晃晃的白眼。
谢今雅没有搭理他，雨势渐大，她自顾自地往回走进楼里。
她不紧不慢，想着身后那个人，识相的话，应该会自己离开。
毕竟，他们两个，还没有熟络到，彼此和解的程度。
她来时匆忙，除了拜访导师致歉，还没有好好欣赏一下，学院内部的景致。
许是下雨的原因，学院里看不见什么人。
她停在了中空的旋转楼梯一侧，倚着围栏，俯瞰钟摆之下的塔底。
层层叠叠的钢铁阶梯，错落排序，像一条盘旋的巨龙，蜿蜒而下。
她第一次进来的时候，目光便再没离开过，这奇特的内部结构。
若不是看见了计算机系的牌子，她还以为，自己走错了艺术院的院楼。
塔底空空荡荡，是一片看不清黑色。
听说那里是钟楼的机密所在。
可惜，今年的她，是没有机会，到塔底一观了。
也许明年9月份吧……
“怎么？你想下去看看？”
简鹏冷不丁地出声，他走到谢今雅身旁，看见她惊慌的脸，露出了一抹得意的笑。
谢今雅吓得捂住胸口，喘了一口气，她瞪着他。
她没想到，这个人还恬不知耻地跟着自己。
冤家路窄，看来老话说的不错。
“可惜呀。”简鹏摆了摆手，“不是本系的学生，是不可以到下面去的。”
“就好像你现在出现在这里，也是根本不配的。”
他的语气咄咄逼人，溢满了轻视，以及毫不遮掩的恶意。
这个人向来如此，谢今雅不屑与他争辩。
她只觉得他聒噪，像嗡嗡乱叫的蚊子，走哪跟哪，烦人得很。
一想到将来，哪怕是离开了本科学校。
她考上了，还得在京西大学里和他抬头不见低头见。
她恨不得一巴掌拍死他。
一年前那会儿，她早该这么做。
这趟好不容易的京西大学之行，都是被眼前这颗老鼠屎，败坏了一天的好心情。
谢今雅摇了摇头，眼前的人虽然难缠，可她也不是吃素的。
“你好像还不是这里正式的学生吧？你和我又有什么不同？难道你现在？也可以下去看？”
谢今雅的话，踩在了简鹏的雷点上。
顿时，他放下环胸的双臂，瞪着面无表情的谢今雅。
她的那双眼睛明亮，锐利，带着不服输的劲。
一阵眼神针锋相对的架势，最后，简鹏移开了视线。
他手指着谢今雅倔强的脸，说道：“你记住了。谢今雅，你永远是我的手下败将。”
简鹏哼了一声，伸手去拿掉“非本系人员不得入内”的警示牌子。
他歪着嘴，一脸得意地看向谢今雅。
“没办法，我和你就是不一样，我已经进组了，你懂是什么意思吗？”
简鹏踏步向下，停在阶梯上，直到视线和她平行。
“而你，保研都保不上，你还妄想考研？就算你受严老的青睐又能怎么样？”
“灰溜溜地出现在这里？然后又灰溜溜地离开？”
他说完，脸上露出一抹阴翳的冷笑，他凑近谢今雅，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清的声量，说道。
“怎么样？看着梦寐以求的学校，就在自己眼前，而自己却不属于这里。谢今雅，当年帮着那个不知好歹的女人，羞辱我的时候，没有想过今天吧，这就叫报应。”
简鹏坏笑着，可眼前的谢今雅，表情依旧淡淡的，像是没听见他的话，没有出现他意料之中的暴怒。
他眼角的皮肤剧烈地抖动，牵扯着嘴角。
谢今雅不动声色，看着他眼神里的怒火越烧越旺，她冷笑一声。
她太清楚眼前这个人需要什么了。
虚张声势，恶意中伤的背后，是他想看到自己在他面前溃败。
哭得梨花带雨，向他求饶，向他摇尾乞怜。
甚至，他还可能妄想，为了当年的事，向他道歉。
谢今雅只需要简单的一句激将，甚至一个眼神，就能看穿他的张牙舞爪的背后。
是藏不住的嫉妒与怨恨。
“简鹏，你还是和当年一样，一点长进都没有。”
“我没有功夫陪你在这里闲聊。”
谢今雅冷冷地留下两句话，转身的那一刻。
“哦，对了……”
她本想还想和他说，严老和院长不喜欢自作主张的学生。
她却听见楼上传来了脚步声。
她抬眸望去，两个高大的身影，一前一后缓缓地向下走来。
逆着光，她只看清了前者。
是她在京西大学直博的学长，宋青繁。
宋青繁热情地给身后那个，西装革履的年轻男人引路。
所以他并没有发现，谢今雅的存在。
宋青繁身后的年轻男人，步伐稳重，身材颀长，匀称质感的蓝色西服，衬托他整个人气宇轩昂，与众不凡。
简鹏没有察觉来人，他愤怒地喊了一声，“谢今雅，你给我站住……”
当谢今雅的眼神，落在他脸上的时候，世间的一切，都已经与她无关了。
无论是简鹏的怒吼，还是宋青繁发现她之后，惊讶的眼神。
她定定地看向那个年轻男人。
她松开了轻轻搭在帆布包上的手，咣当一声，帆布包落在了地上。
下一刻，她的身形颤抖着，心脏急剧地收缩。
扑通扑通，她听见了自己狂奔的心跳。
她感受着全身沸腾的热血，全都涌上自己不受控制的大脑。
她的牙齿上下打颤，她张开嘴，却发不出一丝声音。
喉咙却像是被堵住了一样。
她想说话，她想呐喊他的名字。
比起呼唤他，她更想看清，她迫切地想看清！
眼前这个男人，近在咫尺，又仿佛远在天边，究竟是不是他？
七年前，那个不告而别的人。
可是她看不清，因为她的眼里，溢满了将要决堤的泪水。
就像外头磅礴的大雨，吞没了世界。
她已经看不清自己想要的东西了。
“阿雅？你怎么会在这里？”
宋青繁匆忙忙地走了下来，看了一眼不知所措的简鹏。
“你怎么私自开了门？这点规矩都不懂吗？”
简鹏撇了撇嘴，低下头。
宋青繁转头捡起了地上的帆布包，递到谢今雅的面前。
谢今雅没有理会宋青繁的话，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楼梯上的他。
那个人也停留在了原地，他比以前个子更高了，气质上，褪去了当年毛头小子的青涩。
她都有些，不敢认他了。
无论如何，她都看不清他的脸，她不知道是自己的记忆出现了错乱。
还是根本无法抵挡，岁月对于残存记忆的侵蚀。
她是不是已经，开始渐渐忘记他了？
谢今雅下意识忙乱地夺过帆布包，左掏右掏，抓出一副黑框眼镜。
迫不及待地套上去，眼镜脚别在耳廓上，显得有些滑稽。
戴上眼镜之后，谢今雅看见，那人一头浓密的乌发，洋洋洒洒。
他的五官，逐渐变得清晰，就像是她戴了放大镜。
可是，她分明只是近视一百度，根本不需要戴眼镜，便能看清远处人脸。
那人细密的羽睫之下，是一双，看一眼。
就永远都不会忘记的漂亮桃花眼。
后来那个人的脸庞越来越近，谢今雅踉跄几步，她伸手去够，她想触碰他的脸庞。
多少次？她渴望了多少次？她已经记不清了。
她可以用不同的语言，去实现代码的无限循环。
可是她却不能，循环一次，她将要到达，却不曾到达的梦境。
比如？再次，触碰他的脸庞……
直到她的手，即将碰到那个人的脸庞时。
他突然地出手，握住了谢今雅纤细的手腕。
她的手腕传来炙热的温度，被他牢牢地攥紧，他像是抓住一件失而复得的东西。
她眼眶氤氲的眼泪终于落下，滑落脸庞。
这一切都是真的。
他另一只手，越来越近，直到他触碰自己的耳朵之前。
她措不及防地收回了手。
谢今雅扬起脸，眼泪粘住她的睫毛，沉重却不肯掉下。
她一向不喜欢在别人面前哭泣。
这是她这么多年，第一次破戒了。
只要遇上江铭旭。
她的人生，所有的戒条，所有的承诺。
不过都是空话一句。
谢今雅声音呜咽：“别碰我！”
江铭旭的手定在她的耳廓上，碰到她的眼镜架。
“你的眼镜，戴歪了。”
他的话音，比当年更加沉稳，少了些傲人的少年气。
谢今雅的眼泪再次决堤，她一把抓住眼镜，塞回了包里。
她冲着那个已经站在她的身前，比所有人都高。
她必须仰望着他，才能看清他脸的江铭旭，自嘲地说道。
“你回来的时候，应该和我说一声。”
她的发丝凌乱，红着眼，像极了兔子。
她生气的时候，果然还和小时候一样。
江铭旭怔住了，眼眸微动。
他知道，她想要一个答案。
一个关于他为何离开这么多年？杳无音信的答案。
只是，她的问题太沉重，他不知该如何回答她。
谢今雅看着一言不发的江铭旭，他的眼神一直没离开过自己。
直到她问出了话，江铭旭逃开了。
谢今雅期盼过无数次，也许会和他重逢的场景。
她天真地以为，会为他的归来欢天喜地。
可是她从来没有想过。
重逢的欣喜之后，是对当年为何离去的无尽哀怨。
尽管她并不想这样，把一切变得难堪。
“阿雅，你和明总认识吗？”
宋青繁在一旁呆滞地看着，两个第一次见面的人，有如此巨大的反应。
在他的眼里，江铭旭是一个刚刚归国科技新贵，家庭条件优越，怎么可能？
会和从西南小镇来的谢今雅有任何的瓜葛？
谢今雅斩钉截铁，冷冷地说道。
“我和他，不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