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卓琰来了兴趣,笑问,“我若听了会如何?”
秦於菟昂起头,不知想到了什么,哼哼两声,又伏回了桌上。
“罢了,师叔体恤小辈,不愿说,我也不强求,但——”卓琰压低了声音,“你老人家也活了一千多年了,当年那场大战中,你定然见识过戮魂幡的厉害。如今碧游宫中,便是师父也不敢轻易取用,若是贸然交到他人手中,真出了事,谁都兜不住。”
秦於菟皱起眉头,原先刻意不去想的事重新压在了心头——卓琰所言不假,其实秦於菟在碧游宫这么多年,如今带着戮魂幡离开,等于是叛出了师门,他的心里也很不好受,但现实却逼得他不得不走出这一步,因此秦於菟即便不再嘴硬否认,却依旧不愿吐露戮魂幡的去处。
卓琰见他略有松动,继续道:“戮魂幡是杀器,师叔便是拿走,想必也不是为了自己用。”
秦於菟立刻道:“这是当然。”
“那就是为了与人做交换了。”陆离接道,“三年前,曹夕山派弟子来借戮魂幡,当时师父未曾相借……”
姜遥夕怒拍木桌:“好啊师叔,原来你将戮魂幡当做投名状了!”
“我!我……”秦於菟气势汹汹而起,终是理亏,重重叹了一声,不再言语。
饶是卓琰好性儿,此时也不禁锁起眉头,平复了片刻后,才道:“师叔,你在蓬莱山这么多年,碧游宫上下不曾有人亏待过你罢?”
秦於菟垂着头,过了好半晌,才道:“我也没办法。”
“是那个我不敢听的原因么?”
秦於菟点头。
姜遥夕憋不住了,忍不住问道:“你倒是说啊,会不会根本就没有这个不得已的‘原因’,你就是生了反叛之心!”
秦於菟成功被激起,他愤愤然瞪向姜遥夕,道:“走便走了,我秦於菟可不需要遮掩什么,只是我若说了,就对不起掌门师兄——我带走戮魂幡,已经够对不住他了!”
“你看你看,承认了罢!戮魂幡果然被你拿走了!”姜遥夕连忙道,“到底放哪里去了?我们非得带回去不可!”
罗避堇慢声慢气地提供了另一个思路:“若真是交换,想必对方提供了价值不菲的物品,师叔得到了什么?”
姜遥夕恍然,接道:“对,是什么东西,或许我们也能给你寻到。”
“我还没拿到……”秦於菟眼神空了一瞬,显然他先前没有往这方面想,此时听到这句话,不由露出悔意来,他抬头看向几个师侄,忽然问道,“你们真的会帮我寻到?”
卓琰点头:“我保证。”
其余几人凑近,秦於菟顿时感觉压力很大,说话不禁有些支吾:“我……那个,曹夕山心法,嗯!”
四人不由愕然,连陆离都不禁瞪大了眼睛:“你付出这么大代价,连这小小仙门的心法都没能换到?!”
姜遥夕则是不忿:“师叔你脑子坏了啊,我们碧游宫道法传承上千年,你不好好修炼本派心法,倒看上别人家的了?”
秦於菟有些烦躁,又不好解释,只道:“你们懂什么?”
卓琰想到曹夕山的起家经历,心中涌起一阵不祥,直觉不该就心法问题继续讨论下去,便道:“师叔,你已经将戮魂幡交予他手,却没换来心法么?”
“给是给了,但不是我想要的,他们一定藏私了。”
卓琰了然,又道:“若我们果真取来了你想要的东西,你如何保证能拿回戮魂幡?毕竟如此宝物在手,他们一定会设下层层禁制严加看管罢。”
“我难道是傻的么?戮魂幡虽然交了出去,但我时时刻刻都能感知到它的去向,而且没有我,谁也别想用。”说到这里,秦於菟有几许得意,“他们敢欺骗我,那就别怪我不履行约定了。”
卓琰陷入沉吟之中。
秦於菟轻咳一声,继续道:“当然,取回戮魂幡势必要我亲自出面,如今这样……”
姜遥夕摇了摇手指:“我们怎么相信放了你之后,你不会再次逃走呢?”
秦於菟气得鼻子要喷火,卓琰听到这句话,倒是眉头一跳,来了灵感,他按下姜遥夕的挑衅,手掌翻转之间,一颗鲜红的药丸出现在手心,他将手递到秦於菟面前,笑眯眯地说道:“我们几个晚辈没见过什么大世面,为了让我们安心,还请师叔先服下罢。”
秦於菟警惕地退了几步,问道:“这是何物?”
“师叔不认识么?”卓琰面露惊奇,索性用手指拈起药丸,放到了小老虎鼻子下,道,“你再仔细看看。”
秦於菟头往后躲了躲,眯着眼看了片刻,不确定地开了口:“有点像……红丸?”
“红丸是鸿钧老祖所制,我哪会有?鸿钧老祖的红丸可以使通教教主等人不得违背止干戈的誓言,我这一枚仿制的药丸没有那么大功效,不过对地仙来说足够了。”卓琰说罢,挑了挑眉,笑道,“师叔,若是骗我们的话,你懂的罢?”
秦於菟怒道:“我不懂!我不吃!好你个卓琰!你还当我是你师叔么?!”
卓琰认真道:“若只有我一人,我也不怕师叔反悔。可现在师弟师妹在这里,我既然带他们出来,必然还要全须全尾地带回去,容不得一点差错。等拿到戮魂幡,全身而退之时,我自会将解药奉上,届时要打要骂,全凭师叔,我卓琰绝不反抗。”
秦於菟皱眉盯着药丸,感觉眼前这小小的一颗充满了恶意,他自然不愿吃,可更加不愿就这样被带回山里,今日他来到虎牙镇,就是因为心法一事没达成心愿,想要喝几杯,眼下既然来了帮手,或许真的是老天来帮自己也说不准。想到此处,秦於菟问道:“这药丸发作时限是?”
“七天——七天之内,我们必须拿到戮魂幡。”卓琰见秦於菟还在犹豫,便举起左手,道:“我以曾师祖的名义发誓,若拿到戮魂幡后,我不曾为师叔解毒,便让曾师祖立刻醒过来将我打死。”
陆离皱眉看向卓琰。
秦於菟想到蓬莱山中那位沉睡的“师祖”,脸色难得柔和起来,他想起往事,竟没再拒绝,张口便吞下了药丸。
卓琰依从约定,将秦於菟真身从玉葫芦中放了出来。
秦於菟落地后,抚了抚袖子,板着脸扫视一圈,果真没动逃离的心思,而是从怀里取出一张地图,道:“这是曹夕山的布局,我们现在在这里。”他手指平移,挪到了正中,“这里是曹夕山的禁地戴胜谷。”
陆离抬头看他,问道:“戮魂幡在这里?”
“对,真正的心法一定也是,除了戴胜谷,其他地方我都摸遍了。”秦於菟指着旁边的山峰,道,“这是主峰伯劳。”
“太近了,若是强闯,岂不是在别人掌门眼皮子底下作乱?”姜遥夕在整个图上搜寻合适的地点切入,忽然道,“咦?曹夕山中勿论峰谷,竟都以鸟名来命名。”
罗避堇笑道:“所以说曹夕之山,其下多谷而无水,多鸟兽。”
“这是另一个麻烦的地方。”秦於菟解释,“山中飞鸟皆是眼线,只要有了动静,不可能逃过监视。”
卓琰问道:“谁来控制?”
“曹夕山大长老元鹰真人。”
既是大长老,想必境界甚高,卓琰道:“交给我——对了,他是什么境界?”
“分神巅峰。”
四人皆是一愣,不由问道:“那掌门呢?”
“一样。”秦於菟没等他们继续问下去,直接道,“曹夕山另外还有两名长老,一个是分神中期,一个是分神初期。”
“也就是说,这一个山头的人,竟都不如我大师兄?”姜遥夕大感困惑,“你不会在骗我们罢?”
秦於菟嗤笑道:“你当哪里都是碧游宫,长老全是混元巅峰,离大罗金仙只一步之遥?”
姜遥夕更加不解:“既如此,你为何还要来求他们的心法?”
秦於菟深吸一口气,没有回答,只问道:“方才林中法阵出自陆离之手?”
罗避堇点头:“我们之中,陆师兄最通法阵。”
秦於菟便向陆离道:“既能摆得出,想必破阵也难不倒你——戴胜谷的法阵就交给你了。”
陆离“嗯”了一声,答应下来。
“等一下。”姜遥夕抬手,看向秦於菟,“照这么说,我们自己就能去把戮魂幡抢回来,师叔你能起什么作用?”
秦於菟手指颤抖地指着她,看上去快要吐血了:“你你你!怎么小小年纪,和碧麟仙子一个德行?!”
姜遥夕眨了眨漂亮的大眼睛,反问道:“我不像我师父,难道应当像你么?再说了,谨慎也有错么?”
罗避堇果断道:“没有错。”
秦於菟捂住胸口,感到一阵心塞,他重重地点着地图,质问道:“没有我,你们能知道戮魂幡藏在何处?”
姜遥夕想起这几个月的奔波,冷笑道:“当然不能,没有你,戮魂幡压根就不会出现在曹夕山。”
“卓琰!”秦於菟说不过姜遥夕,转头去寻靠山,不期然竟见卓琰在发呆,不由怒吼,“你魂没了?!”
卓琰醒神,面上难得失去了笑意,他方才在想其他事,没有认真听他们插科打诨,不过大致发生了什么,他看看各人神情便知道了,于是坐直身子,道:“我们在山下抓住师叔,虽说还未入曹夕山的山门,但不排除会被监视的可能,时间不多,就不要节外生枝了——师叔,你对戴胜谷还有多少了解?”
姜遥夕偃旗息鼓,秦於菟甚是满意,继续道:“曹夕山出过金仙,想必你们也知道。”
卓琰点头:“本是名不见经传的小宗门,前几年出了金仙后,才名声大噪。”
“戴胜谷有那位金仙留下的洗仙诀,只要入谷,隐匿形迹的法术均会被去除,而且修为会被生生压制一个境界,只有佩戴信物的守卫弟子方可避免,他们人多,平时肯定不如你们,但入了戴胜谷可就不一定了,所以我会去引开他们,但我一个人肯定不够。”
罗避堇道:“我也去。”
姜遥夕有些迟疑:“若我们都走了,陆师弟怎么办?他一个人定然不好对付。”
“我可以。”陆离道。
卓琰见他们如此紧张,便笑道:“虽说时间少,也不必如此着急——劳师叔指一条上山的路线,避堇、遥夕,你们俩今晚先去看看戴胜谷的布局,小心些,别暴露了行踪,子时前赶回来。陆离,你去山下检查检查,务必将法阵的痕迹都消除了。”
三人一一应下,在秦於菟为姜遥夕指路的间隙,陆离问道:“那你呢?”
“我和师叔留在这里制定计划,最好后半夜便开始行动。”
陆离觉得奇怪,卓琰一向身先士卒,鲜少会独自守在原地,但卓琰的解释也有些道理,便不再多问,起身道:“没有其他事的话,我现在就出发。”
卓琰点头。
罗避堇和姜遥夕记好了路线,便也起身离开,等屋里只剩下两人时,秦於菟抬头看向卓琰:“你将人都支走,是想问什么?”
曹夕之山,其下多谷而无水,多鸟兽——《山海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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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 2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