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双熠熠生辉的金瞳让风朔移不开眼，即便是过去了一夜，脑海中依旧挥之不去，但这双金瞳中蕴含的情绪，风朔却看不懂。
他沉着脸回到神殿，守在门口的部下看见风朔立刻迎上来。
“将军，您终于回来了，梦神大人正在殿中等您。”
因为魈而乱糟糟的思绪立刻被先搁置在一边，风朔迅速把自己调整到了理性冷静的状态。
“发生了什么。”
他大步走进神殿，快速扫了一眼，发现大殿中众人的表情都十分凝重，一种不可言说的压抑在他们之中弥漫，而压力的来源就是大门紧闭的正殿。
联想到昨晚自己感受到的地面震动，以及那个方向……
“是盐之魔神吗？”风朔脚步顿住。
“正是，将军，盐之魔神她……”部下靠近风朔，压低了声音，“赫乌利亚大人，似乎陨落了。”
既然找到了魈，风朔就没打算这么快返回神殿，但昨天晚上，一股短促又剧烈的地震从东面传，打乱了他的计划。
“我知道了。”
风朔对发生的事情有了几分猜测，他挥手让部下退去，独自一人走进大殿。
推开厚重的殿门，沉闷压抑地氛围扑面而来，脚步落在石板上发出突兀的回响，引来位于大殿身处、独坐在高台之上的那位投下自己的注视。
“菲尼克斯。”
作为菲尼克斯的最信赖的部下，风朔拥有直称她名讳的特权，无论是私下还是正式场合。
菲尼克斯用那双盛满了哀伤的眼睛静静地望着风朔，“阿朔，吾感应到了，赫乌利亚的陨落。”
“她注定会走上这样的结局。”风朔如此说道，他没有被菲尼克斯的情绪感染，平静地与她对视，“这就是魔神战争的残酷，菲尼克斯。”
魔神战争无情而又残酷，在天空的旨意下，这片大陆上的最强者们开始了无休止的厮杀，战火烧灼一切，历史的繁荣成为历史，新生的统治者用骸骨堆砌王座，秩序化为尘埃消弭，为主导这片土地的纷乱让位。
魔神们沉溺于争斗，利用难以仰望的力量摧毁一切，大地，天空，海洋，都被留下了它们的痕迹。
弱者们则求于苟活，也有人拿起武器，为自己追随的魔神冲锋陷阵，亦是为自己拼得一丝微弱的生机。
而在所有的魔神中，赫乌利亚是异类。
“是的，吾知道的。她不合时宜的温柔与慈爱，终究会与她一同被战火燃烧殆尽。”菲尼克斯发出叹息，泪水从她的眼中缓缓流下，滴落在身下的王座上，然后破碎消散。
“就如同过去的吾一样。”
曾几何时，在魔神战争的号角没有吹响前，菲尼克斯和赫乌利亚还是至交好友。
她们同样温柔，同样和善，同样对自己的子民保有仁慈之心。
她们聚在一起，商讨如何治理领地，改善子民的生活。
她们一起拜访其他的魔神，增加各地交流，让这片大地展现更夺目的生机。
然后在某一天，天空岛降下了新的旨意，魔神战争由此开始。
生灵涂炭不过眨眼之间，曾一起欢聚的魔神反目成仇，菲尼克斯与赫乌利亚无法认可那样的规则，两名温柔的魔神，只能看着自己的子民遭受战火牵连而死，痛苦、绝望，又无能为力。
“但吾和她不一样，吾做出了改变。”菲尼克斯长长地叹息着，目光仿佛穿透了时间与生死的长河，同站在彼岸的赫乌利亚对话，“赫乌利亚，吾的旧友啊，时间证实了吾的选择才是正确的，这个世界不需要慈悲，人类亦是如此。”
“吾会看到这场战争的结局，摘下胜利者的荣耀。”
菲尼克斯坐在高台上舒展开羽翼，她仰着高傲的头颅，闭眼沉浸于自己胜利的无上愿景之中。
风朔站在高台之下，仰头望着菲尼克斯。
菲尼克斯说的没错。
她的选择是正确的。
选择了偏安一隅、带着子民苟且存活的赫乌利亚知道战火迟早会燃烧到她的身上，但她没有勇气去面对战争。
如果无法比这场战争更加无情，那么迟早会被它吞没。
所以自己才会选择菲尼克斯。
“阿朔。”
菲尼克斯又恢复了平时的样子，柔弱地倚着身后的王座。
她抬起袖子，一团紫色的雾气慢慢浮现，她轻轻吹了一下，那团雾气晃晃悠悠地飘到风朔面前。
“这曾是赫乌利亚交予吾的信物，那日未曾交还，如今已经无用，汝就替吾去归还于她吧。”
风朔抓住雾气里的东西，是一朵盐花。
娇嫩，柔韧，充满不可思议的生命力，即使经历了时光的冲刷，象征的意义也不复存在，这朵盐花依旧展现出最美丽的姿态，栩栩如生的花瓣晶莹剔透，在风朔的手中熠熠生辉，一如它被赫乌利亚创造出的那刻。
“汝曾见过赫乌利亚，这个任务交给汝，也算是让汝故地重游了。”
风朔将盐花收入怀中，对菲尼克斯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去吧。”
看着风朔的身影消失在神殿之中，一切又归于寂静，菲尼克斯斜撑着下巴，目光虚虚地落在空中，忽然讥笑出声。
“执迷不悟的赫乌利亚啊……”
刚刚关闭的殿门又一次打开，一道与之前不同的身影走了进来。
“菲尼克斯大人。”
来人半跪在风朔曾站立过的地方，恭敬地俯身，“我已经按照您的愿望，回复了那位大人，并带来了新的消息……”
“哦？”
隐秘的低语在大殿中回响，酝酿着不为人知的阴谋。
“汝做的很好，塔尔纳。”菲尼克斯满意地给予自己的赞许，她从王座上起身，用银色的双眸注视着南方，注视着遥远的归离原。
“快了……汝就是下一个，摩拉克斯……”
风朔没离开大殿多远，就看见一个鬼鬼祟祟又十分眼熟的影子。
风朔抬起的脚步又收了回去，扭头转身。
那条路有不想看见的东西，换条路走吧。
“哎哎，将军！”
风朔：……慢了。
菲尼克斯与赫乌利亚决裂的事实只有包括风朔在内的少数人知道，二者的子民只知道两位魔神曾守望相助，关系亲密。
在得知赫乌利亚陨落的消息后，菲尼克斯的子民都陷入了唇亡齿寒的凝重氛围中。
除了现在冲上来的平遥。
“将军，梦神大人是不是打算和漩涡之魔神开战了？”
“从西部回来之后，大家就一直在修整训练，好久没动真家伙，一个个手痒的不行。”
“地中之盐相邻瑶光海，一定是漩涡之魔神杀了赫乌利亚大人。将军将军，梦神大人是不是想为赫乌利亚大人报仇？咱们什么时候出发？今天还是明天？”
平遥亦步亦趋地跟着风朔，在他耳边滔滔不绝地说着，“将军，你怎么不说话？是不是在思考战术？我之前研究过瑶光海和明蕴丘的地形，如果我们从……”
“……平遥。”风朔深吸一口气。
“是，将军！”
“闭嘴。”
“是，将军！”
“但是将军，我还是觉得，瑶光海……”
感觉不止耳朵，看着平遥在眼前晃来晃去、眼睛也被吵到的风朔终于停住，拧眉审视自己的副将。
“你看起来很闲，平遥。”
跟在风朔身边五年，早就习惯了他面无表情样子的平遥没被吓到，嘿嘿嘿地贴了上去，“将军慧眼如炬，我确实很闲。”
“你越来越胆大妄为了。”
“将军冤枉，我这都是肺腑之言！这段时间您经常不在神殿，每天结束操练后就全是空闲，您看看，这枪都要被我闲的磨成针了。”
平遥是从校场来的，手里还拿着训练用的长枪，他可怜兮兮地举着长枪给风朔看，后者仅是淡淡地瞥了一眼就移开了目光。
“除了胆大妄为之外，你还会夸大事实了。”
“那都是将军教的好。”
看平遥嬉皮笑脸的样子，风朔无奈地捏了捏眉心。
平遥是追随了他五年的部下，知根知底，虽然风朔并不会让相处时间的长短影响自己的态度，但待在他身边最久的平遥确实是风朔认为最好用的工具……部下。
因此风朔不介意在平时表现出一些微不足道的宽容，来换取平遥更高的忠诚。
奇怪的是，自己明明一直把‘宽容’的界限维持在同一个水平上，平遥却愈发地放纵起来，不时地拉进与自己的距离。
这倒没有影响到他的利用价值，只是在一些不必要的方面做一些不必要的事，让风朔有些心烦。
就比如现在。
因为寻找魈的踪迹，风朔常常离开神殿，尽管他有控制频率，让其他人不要注意到这一点，但与他关系最亲近的平遥还是发现了这个事实。
好在次数多了，对于类似现在这样的情况，风朔也有十分熟稔的应对措施。
“最近我确实不怎么在神殿中露面，但这不是你懈怠的理由，平遥。”
“今天的操练结束了吗？来，让我来检验一下你如今的水平。”
风朔直接用冰元素化出武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攻向了平遥，吓得后者手忙脚乱地躲着。
“将军！我错了将军！啊啊疼啊将军，这么多人看着呢……将军你不是受伤了吗？别真动气啊！”
平遥嘴贫，动作却不慢，一边接风朔的招式，一边寻找反击的机会……不行啊，将军就是将军，光是接招就很吃力了，更别说反击。
在平遥眼中，挥动着长枪的风朔无懈可击，身前？背后？无论是从上空还是地下，都没有任何能够攻击的位点。
这不是去经过思考得到结论，而是本能直接告诉了他这个答案。
最后这场“检验”以风朔挑飞平遥的武器结束。
浑身的肌肉都叫嚣着废掉了，手臂也因为最后一击被震的失去知觉，平遥坐在地上咧着嘴笑，“不管我如何精进武艺，在将军面前都不值一提。唉，真是太让人挫败了。”
“既然如此，那之后你每日的训练加两倍。”风朔转了个枪花，收势后冰枪散成雪花，被迎面的风全吹到了平遥脸上。
被雪花糊了一脸的平遥顶着白色的头发跟眉毛呆坐在地上，滑稽的样子让路过的士兵绷不住地捂着嘴跑开。
这不比当众输给将军更丢脸？
平遥苦着脸站起来，抖干净身上的雪，可怜兮兮地看着风朔，“将军，加一倍行不行？”
“三倍。”
“将军？！”
“四倍。”
风朔伸着四根手指在平遥面前晃了晃，“一天完不成就加到第二天的训练量上，菲尼克斯暂时没有和奥塞尔开战的想法，你有充足的时间去完成。”
平遥一下子就蔫了，“早知道回来没有仗能打，当时就不跟将军你回来了。”
知道这是平遥日常嘴贫，风朔没搭话。
看见风朔嘴角微不可见的弧度，平遥摸了摸鼻子，感觉这脸丢的好像也不难受了。
顶多之后被打趣一顿，能看到将军笑一下，值了！
……这是笑吧？
平遥从地上爬起来，神秘兮兮地左右看了看，然后附到风朔的耳边要说什么。
风朔疑惑但嫌弃地后退一步。
平遥受伤捧心，信誓旦旦自己有重要情报要说，才让风朔半信半疑地让他靠近。
“将军你都不知道，你不在的这段时间，塔尔纳经常出入梦神大人的神殿，将军你实话说，你是不是失宠了？所以梦神大人才把你从西部召回来？”
风朔是菲尼克斯最为亲近的部下，但除了他之外，菲尼克斯还有一名亲信，名为塔尔纳。
风朔武力出类拔萃，负责在正面战场与敌人交战。
塔尔纳精于阴谋，喜欢用一些手段，从内部瓦解对方。
两人一内一外，为菲尼克斯拿下了一场又一场的胜利。
现在听平遥说自己这位同僚和菲尼克斯最近见面有些频繁，风朔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菲尼克斯选好了下一个开战的目标。
……赫乌利亚。
风朔眉间一跳。
赫利乌亚的陨落，和塔尔纳有关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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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盐神陨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