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十一章 落水

“叶典衣想同本督说什么?”霍承煜见她目不转睛盯着自己瞧,窘迫间带上了羞赧。

“那日之事,是妾身误会了,妾身在此给督主赔个不是,望督主见谅,”叶蓁蓁这便向他表示歉意,“小满都同妾身讲清楚了,这宅子并非督主的私宅,那些女子尸身是上任提督裴忠在此居住时便留下了。”

“你误会本督与否、如何看本督,本督根本不在意,”霍承煜冷然道,“只一件事毋庸置疑,在你眼里柳晏和品性高洁,谦谦君子,只要是他所言你皆会相信。”他神色冰冷,语气淡漠,此刻却再无一丝狠戾之气。

叶蓁蓁瞧出这人分明是口是心非,若他毫不在乎自己误解于他,这几日又如何会不同她再言一句?又为何会将她给他赶制的衣物扔出屋外?“许多事上,真伪皆有待时间来证实,妾身不会再一味信他所言。”

霍承煜闻言,想起她今日入宫面见皇后,便问道:“皇后娘娘是否同你说了什么?”

叶蓁蓁便说起上官静娴今日所言,无论如何,裴家嫡女是当今皇后的嫡亲表妹,皇后所言总不会有假。

“旁人所言你便信了,你不信的,只有本督。”霍承煜闻言神色落寞,这便不再与她论及此事,向着卧房行去。

只他近来躺得久了,双腿难免脱力,且腰伤若要彻底恢复,仍需较长时日,适才行得快了些,便又有些疼痛。

“督主可是腰上又疼了?”叶蓁蓁瞧出他下意识护住腰部,便关切道。

“无碍,已好得差不多了。”霍承煜淡然道。

她从前也曾听闻,霍承煜这腰伤是为救圣人、中箭落下的,“督主的伤若是还未全然恢复,便再歇息些时日回宫不迟。”她提议道。

“罢了,眼下公事繁杂,本督终究不能歇息太久。”他缓缓道,除却楚王逆党之事,前些时日赵琰还允他去查豫王。豫王乃河南一地的藩王,这些年中原一带苛捐杂税民不聊生,灾患连连,拨下去的赈灾饷银皆未落到实处,眼下楚王逆党尽数招认,也是时候去查查豫王了。

叶蓁蓁无意向他询问公事,待同他一道走进卧房,便扶他在床沿坐下,“妾身给督主揉揉腰吧。”

“不必了,一点小伤。”霍承煜淡然道,坐下时下意识的颤抖却出卖了他。

“这些时日,督主从未亏待妾身半分,总要给妾身一个回报恩情和将功赎罪的机会不是?”叶蓁蓁缓缓道,语声温柔。

“叶典衣不愧是从宫里出来的,一张巧嘴倒会说话。”霍承煜这便不再拒绝,于床上缓缓趴下来。他心下实则很是期待,只惯善于口是心非。

叶蓁蓁这便隔着衣料的摩挲给他揉按腰背部的肌肉,腰处肌理无疑仍有些僵硬,虽隔着衣料瞧不见伤处,也知是年深日久、疏于护理所致。

“嘶……”霍承煜吃痛之下,止不住闷哼道。

“督主且忍耐一下,此处应是筋脉淤堵不通,待彻底疏通堵塞经络,应会舒服许多。”叶蓁蓁柔声道,想来前些日子李太医虽给他施以针灸,却仍未彻底疗愈。因太医不在府上时,他便记不得这事儿了,而小满近来忙于公事,他又不允旁人贴身照顾......

霍承煜只凝神闭目享受这片刻安宁适意,在她力度适中、温和细致的揉按下,渐渐感觉僵死的筋骨好似有了温度,温热血液在其间缓缓流淌,这是许久不曾感受过的。

“督主可感觉舒服些了?”见他未表示异议,半晌,叶蓁蓁便询问道。

“嗯。”他只轻嗯一声,不敢流露太多情绪,脸颊却微微发烫起来。

许久,他便示意她停下歇会儿,“叶典衣手法如此娴熟,此前可是给旁人按过?”不知怎的,他好奇起来。

“妾身从前给胞弟按过,自打妾身进宫以来,胞弟在家受父亲继母多番苛待,常被罚跪罚站,便是日常饮食都难以果腹,妾身唯一能做的,也只是出宫回家时给他按按了。”叶蓁蓁缓声道,语气里尽是心疼无奈。

闻她所言,霍承煜心下不禁长吁一口气,庆幸她不是给柳晏和做过这般事,“此前本督已遣小满去叶府招呼过了,你胞弟今后会事事皆顺遂的。”他说这话时,语气便温和起来。

亲人是什么?他已许久不曾感受过了,因幼时生母便弃他而去,他并没有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唯一一个兄长,还是父亲发妻即霍家主母所生,因此兄弟二人从前关系便算不得亲厚。有血亲,才有牵挂,这是他与她最大的不同,他想着。

“谢督主,”叶蓁蓁便又向他表示谢意,却瞥见卧房矮柜里堆叠着今早被他扔出房门的贴身衣物,不知何时,他竟又从门外收进来了。“那衣衫,督主若是不喜,妾身还是拿走吧?”她询问道,却也萌生几分异样情绪。

“不……本督……本督没有不喜,”他缓缓道,便又将头垂下,不想叫她发觉自己神色异样,“就放在这儿吧。”实则今日将此物扔出去不久,待叶蓁蓁去了宫里,他便又小心翼翼捡起来,拿回房中妥善放置。

叶蓁蓁闻言,笑靥如花。相识至今,她不禁觉着眼前这人好似有几副面孔,他本就生得英气俊美,眼下这般,眉目间阴戾之色散去许多,却有几分可爱。

当夜,霍承煜便悄悄穿上了叶蓁蓁为他赶制的亵衣。夏夜闷热,清凉柔软的触感自肌肤间传递开来,紧绷的神思终于渐渐放松,心头却微热。他很快便入眠,既未辗转反侧,也未于噩梦中惊醒,却是一夜安睡。

不多久,京中便传来柳晏和与裴家嫡女裴月芝正式定亲的消息。

却说这边,毓秀宫内

“出去!一群废物!”年轻女子怒骂道,秀美无双、艳若桃李的面容上满是怒意,同时将手中的琉璃杯盏尽数掷于地上,顷刻间摔了个粉碎,“她裴月芝凭什么可以嫁给柳探花?!”

“公主息怒……公主息怒……使不得呀……”眼见女子摔碎杯盏后仍不罢手,继续将身畔其他珠翠宝物扔在地上,宫人们便都十分惶恐,却也不敢上前阻止她的动作。

发怒的女子是宝华公主,赵琰同父异母的亲妹妹,闺名单一个“璎”字。而她适才盛怒之下扔在地上的宝物,皆是从前生辰时,皇兄赵琰赐予她的生辰贺礼。

整个大齐,再没有第二位公主得赵璎这般地位和盛宠。因她虽非当今太后亲女,其生母即先皇后却是太后一母同胞的长姐。先皇后不曾诞育皇子,膝下仅两位公主,宝华公主赵璎便是她中年所得的幼女,在赵璎三岁时她便病逝。而先帝登基为帝时,她已故去,先帝甚至空悬后位,仍追封她为皇后。

先帝因先皇后这位发妻逝世而忧思过甚,太后则与长姐姐妹情深,那是她还是贤妃,心痛赵璎过早没了母亲庇佑,便将她养在自己名下,这许多年一直视如己出。

那些年,先帝同太后对赵璎,可称得有求必应,便是她要天上的朗月星辰,都会想办法摘给她。娇宠非常自也养成了她眼高于顶、嚣张跋扈的性子,尽管自及笄之年便开始议亲,因无一人入眼,太后又皆由着她,赵琰登基后更是想为她寻一位称心如意的驸马,故而到如今十九岁年纪还未出降。

而那日殿试她于殿外听柳晏和作答,游街时她乔装于茶楼间远远凝望,柳晏和才华横溢,姿容俊秀,她便早已对他芳心暗许。如今听闻柳晏和已与裴家嫡女定亲,自是怒从心起。

“你闹够了没有?”赵琰终于闻声赶来,沉声道,“便是没有裴家女儿,你身为公主,亦嫁不得当朝探花,这是规矩!”本朝为防外戚专权,先祖时便定下了公主不得嫁予朝中重臣的规定,而殿试前三甲自是未来朝中的重中之重。

“什么破规矩?皇兄难道就不能为我更改么?!”赵璎怒道,秀美面容上神色跋扈,却带着理所当然。

“祖宗规矩,国之根本,如何能废?母后真是太惯着你了!”赵琰怒从心起,却十分无奈,便又劝道,“皇兄日后定为你觅一位如意郎君,只柳晏和不行,你还是尽早忘了他吧。”

“不,本公主蹉跎至今,除他无一人入得眼来,本公主此生,非他不嫁!”赵璎又道。

“你简直是疯了!”赵琰怒道。

兄妹二人便不欢而散。

“康乐,前几日允你去查的那女子,可有眉目了?”赵璎对着身旁内侍道。

“查到了,那女子是前段时日刚被太后娘娘指婚给监察院霍提督的尚衣局典衣叶蓁蓁。”这唤作康乐的内侍答道。

自殿试后,赵璎便一直密切关注柳晏和动向,那日叶蓁蓁出府去寻柳晏和,便被她派出宫的内侍瞧在了眼里,她很快便知晓了此事。

“这叶蓁蓁可真是个妖女,从前还在宫里时我皇兄便多看她几眼,姨母为防她蛊惑圣心便将她指婚给了霍承煜,她怎的还不安生?竟还与柳探花纠缠不清?”赵璎说着,便又怒极,心下却生出一条毒计。

眼下霍承煜已回宫数日,叶蓁蓁在府上难以打发时间,便出府去购置些日常用得着的物件。过了这许多时日,她便不愿再如刚进府时那般,出府皆有好几人贴身跟随,这便只允了一人贴身护卫。不想这便出了事。

京城虽地处北方,街巷间却密布着河道,这是本朝开国时便开始动工的运河,这运河,于信息传输、商贸发展大有裨益。

只今日,叶蓁蓁刚从一售卖女子贴身衣物的成衣铺子出来,恰逢护卫开了个小差,叶蓁蓁便觉身后一阵力道传来,站立不稳间便被推入了水里。

“有人落水啦!”顷刻间,热闹街市里便有人高声呼喊起来。

叶蓁蓁在水里扑腾一会儿,便开始游起水来。她实则自幼便会游泳,余杭水网密布,幼时因在家中遭王氏多番苛待,她便也时常久不归家。加之那时屋外数里便是村落,她和柳晏和便与那些村里孩子一道,很早学会了游泳。

她一面从容游向岸边,一面瞧见了适才推她那人衣着打扮,瞧上去,似是高门大户府上的家丁。

“夫人!”贴身护卫急了,他是监察院番子,功夫自不必说,适才正欲跳下水救她上来,便闻她道:“不必,我自己会游,一会儿便上来了!”

这便拉着叶蓁蓁上了岸。她虽不曾溺水,但这般情形下难免惊魂甫定,“究竟是谁要害我?”且眼下她周身衣物已被水浸了个透湿,头上钗环掉落、发髻散乱,街市行人便都停在此处围观,于她一介女流而言自是颜面扫地。

叶蓁蓁垂下头,正欲推开围观人群离去,却见人群已然不自觉让出一条道来。道路那头,便见那人一身黑色鎏金蟒袍,骑在高头大马上,面容英俊,目光炯炯,正望着她快马扬鞭驶了过来。他身后,几名番子皆一袭黑衣,一行人便黑压压向这边来。

京里百姓素来惧监察院如恶鬼,眼下知是监察院办差,威压之下,便都迅速退避开去。

却见那监察院霍提督迅速翻身下马,行至适才落水的女子身侧,“没事吧?”他一面说着,一面接过身侧番子递来的鸦青斗篷,披在那落水女子身上,遮掩住她衣衫湿透下的不体面,又以手拭去她面上水迹,便将人圈入怀中。监察院番子护在一旁,将围观人群阻隔在二人之外。

围观百姓适才意识到,这霍提督不是来办差,却是护妻来了。早听闻这霍提督阴戾狠绝、最善折磨女子,前些日子大婚,想来亦不会善待妻子,不想却还是个体贴护妻的,这倒是出乎人意料之外。

“妾身会游水……无碍。”叶蓁蓁被他护在怀里,三两下便与他一道上了马车。

“适才可看清是何人推你下水?”霍承煜询问道,神色冷冽,眸中却满含关切,而后便帮她褪去湿润的外衫,又解下身上蟒袍搭在她中单外面。

“家丁打扮,穿着上等,中等身材,应是高门大户府上的家丁,”叶蓁蓁平静道,她在宫里这许多年,自不会与宫外之人结怨,想了想便似意识到什么,“难道是裴府家丁?裴家指使?”

眼下裴家女儿已与柳晏和正式定亲,裴家若知晓了她与柳晏和过往,裴家小姐心生不忿,怕是会来教训她一番。

“本督觉着,事情没有这般简单,裴尚书是个清流直臣,裴家小姐亦是个心性单纯的,眼下这婚事既已定下来,便没有寻你麻烦的必要。”霍承煜平静语气里,声色却比适才更冷了些。不论幕后之人是谁,便是对叶蓁蓁尊严的践踏,亦是对他的蔑视。

“那会是谁?”叶蓁蓁疑惑道。

“不论是谁,这般对你出手,本督不会放过他!”男人眸中寒意更甚,语气却十分坚定,同时将她面上水迹擦干。

二人此刻挨得极近,霍承煜也只着一件中衣,她身上水迹未干,更勾勒出曼妙玲珑的身体线条,落在他眼里,便觉身上微微发热。

蓁蓁虽会游水,霍提督还是霸气护妻来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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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第十一章 落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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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督夫人今日后悔了吗
连载中林晚居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