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鸣在深草，蝉鸣隐高枝。心自有所怀，旁人那得知。”
左辋川随手摘了一根狗尾草，逗着荼蘼玩。小猫一爪子抓住狗尾草，将它从左辋川手中拽走。后者随即松开手，“你自娱自乐吧。”
攸晏慢慢蹲下，向猫伸出手。“荼蘼，过来。”
荼蘼扔下狗尾草，扑向主人。攸晏仍是托着它，让它趴在自己肩头。
“好了，既然疑惑已解，容我先行告退。正好借此机会上山一览。”攸晏撑开伞，转身沿着公路向虞山门的方向走去。虽是走上坡路，攸晏却步履轻盈，仿佛一个浅色的影子，数息之间隐入山林。
左辋川道：“我以为他是个文弱书生来着……”
“素和家一向尚武，恐怕不会有文弱之说。何况人家攸晏只说他资质有限，可不代表他弱不禁风。”
左辋川习惯性地揣起手，自言自语道：“啊，有道理。这么看来，我应该不是堕落不堪的家伙……只可惜我体质太差……”
易疏弘正色道：“阿左，别妄自菲薄。你的病可以治好，你的妖力会逐渐恢复，妖术也可以慢慢学……何必如此悲观呢。”
左辋川自嘲地轻笑出声。“不用安慰我，易兰田。我只想把病治好，然后好好活着。妖界已经放弃我了，我也不想再同它发生任何交集。每个人的选择都是不一样的啊。”
下午两点二十分左右，两人仍在山中，谁也说不清具体方位，仿佛随时会迷路。
“易兰田啊，你是如何绕到这种地图上都找不着的小路上来的？”左辋川从书包里拿出一张地图，倚着树研究了一会，将地图卷成筒状，丢给易疏弘。
易疏弘展开地图，象征性地看了一眼。 “有没有一种可能，你这地图只标注了景点和主路呢……”
“拜托，又有多少人会像你一样不走寻常路呢。”左辋川挖苦道，“我不理解，大下午的在山里乱走，倒是颇具当年开拓者之风……”
平心而论，虞山不过是一片丘陵。但对于失去方向感的人而言，这与崇山峻岭并无太大区别。
“倒也不必太担心……我记得路。”易疏弘难得轻松地笑了笑，“以我们当前的速度，最多再走五分钟吧。”
左辋川步履维艰地跟在他身后，“行，那你这是打算……？”
易疏弘道：“我有一物藏于此地，也许不久之后会用到它。”
“哦？有意思，”左辋川一听倒是来了兴趣，“之前你好像从未提起过。”
“是六个月前的事……”
说话间，两人沿着山中小径一路疾行，踩着石块越过溪流，来到一处相对平坦的地形。周围古木参天，空气湿润，石缝间枝叶蔓生。万籁俱静，只闻雨落林间，发出单调的沙沙声，却感受不到有雨水滴落。凉意裹挟着二人，驱散了些许暑热。
“下雨了……”左辋川抬起头，入目皆是暗绿色。遮天蔽日的古树挡住了不少光线，何况现在不是晴天。这个地方过于偏僻也过于安静了，以至于透出一丝奇妙的诡异感。
易疏弘径直来到一棵松树前。此树的树干高入云天，树根如龙爪般紧握山石，向八方尽力延伸。他的目光顺着其中一条根系游走，最终停留在根系没入石中的地方。他站到那里，后退两步，似乎确定了方位。
“你的意思是……藏在这下面？”
“是，但不完全是。”
“还是说，你的脚下另有洞天？你在这里设了结界？”
“然也。”
易疏弘默默地从口袋里取出一把美工刀，刀片往右手食指指尖一勒，随即单膝跪地，一笔一划地往石头上画着。
左辋川：“……这么麻烦的吗。”
易疏弘画的是一个形似六瓣花的植物纹章。这是一种名叫花蔺的植物。易宛成有一枚不常用的三角形印章，刻的便是花蔺图案。
随着易疏弘画完最后一笔，一个延伸至两人脚下的结界隐约显现。结界覆盖之处，地面上泛起极浅的银色光晕。易疏弘的手穿过结界，从中取出一个狭长的石匣。
匣中放着一柄雁翎刀。这是易疏弘从妖界带过来的佩刀，名为敬祺。易疏弘郑重其事地取出刀，将石匣放回原处。结界的光晕微微一亮，便倏然消失了。
左辋川：“谁会把自己的兵器藏在山里啊……”
易疏弘无奈道：“是我失算……我以为不需要用到它了。”
“你想用它做什么……？”
“防身。”
“……”
下午四点十五分，虞城公会三楼。左辋川带着一卷纱布敲开了易疏弘的房间门。
“我雪中送炭来了。”
易疏弘刚清理完右手食指的伤口，此时他正低着头研究一瓶云南白药粉末。
“别看了，敷到伤口上就行。友情提供一点纱布，有借有还哈。”
“多谢。”易疏弘接过纱布，小心翼翼地将他的手指裹起来。
左辋川皱着眉打量着易疏弘。“还在疼吗？再不济就去医院处理一下？个人认为你很有必要去看看医生，尤其是精神方面……下次我去三院复诊的时候能不能请你一起去？”
易疏弘道：“鄙人精神状态尚可，谢谢关心。”
左辋川心道：我倒不是担心你的精神状态，只是比较好奇你的脑回路……
“所以说，拔刀是一种被动？”
“啊？”易疏弘似乎在走神，思维发散到九霄云外，一时回不来。
“我是说，你大费周章取回来的兵器，到头来只是为了防身？”
“是啊。”易疏弘平静地答道。
“我还以为你要用它和晴笙一决生死之类的……”左辋川小声道。
半晌，易疏弘简略地评价道：“……危险的想法。不用决，该死的是他。”
“……”左辋川彻底无言以对，“你们究竟是朋友还是仇敌啊？相处得不累吗？”
易疏弘淡然道：“不必想得太复杂。晴笙只是我的故友。”
“是‘已故的朋友’，还是‘曾经的朋友’？”
“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