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林秋砚并未在意。
一切好像和昨天没什么太大的差别。只是他的表情更冷硬了些，绷紧的下颌线在屏幕光的映照下格外锋利，手指敲击键盘的节奏也不知不觉快了几分 。
也许是现实有什么事，找个代打上号，总好过那个说话黏不唧唧的绿茶男。
虽然这个代练——
打本间隙时，桃桃代练突然热情询问：“这个，春色帮主的弟弟……少年怎么称呼？”
那代打一乐，“好说好说，就叫我少年就行！”
春色几许：“……小屁孩，你别侮辱这个词行吗？”
少年顿时不乐意了，“什么小屁孩？我再有两个月就满十八岁了！十八岁，是一个人从青涩走向成熟的转折点，十八岁的少年，是**点钟的太阳，十八岁的少年……"
“我请问，”春色几许打断他，“**点你起床了吗？”
“……十八岁的少年，是即将破浪的船帆！十八岁的少年，是天空翱翔的雄鹰！十八岁的少年，就要……”
[队伍]天地昭昭：闭我麦干什么？
——好像也没比绿茶男好多少。
林秋砚回过神，心想这少年应该没少在学校里参加朗诵比赛，字正腔圆发声饱满，一看就是在红旗下生长的好少年。
虽然有些许聒噪，但他应该也没少玩奶妈，操作和意识都很到位。
这晚老二打得很顺利，但林秋砚心底始终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烦躁，打完又挂在游戏里等了许久，那号一直没再上线。
直至凌晨，他关了电脑准备睡觉。
却没想到，一直到秘境开荒第四晚，天地昭昭依旧不是本人。
少年熟悉的声音再次在队伍频道响起，伴随着他与春色几许几乎每天都要上演的戏码：
“我的豪华轮船七日游就这样泡汤了！每天上号来打，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老姐你真就这么铁公鸡一毛不拔吗？”
“哈？泡汤难道不是因为，你的小女朋友临时放你鸽子吗？凡事多想想自己的原因，真不知道她看上你哪儿了，在家邋里邋遢打个任务还这么磨磨唧唧！”
“有没有天理啊！有人雇佣未成年人还克扣血汗钱！多少给点让孩子糊个口吧。”
“天理？小朋友，你再这样在队伍频道大吼大叫，信不信我现在、立刻、马上就打电话让老妈收拾你？嗯？你有本事再多说一句？”
……
血脉压制下胜负毫无悬念，这样的对话林秋砚不知道听了多少，早已有些麻木。
心上仿佛压了一块石头，日复一日越来越重，沉沉地持续往下压着。任凭耳边如何鸡飞狗跳欢声笑语，他始终紧绷着脸面无表情，打出的输出又是一骑绝尘，将位列第二的無心远远甩在身后。
無期的代打桃桃打完就下班下了号，林秋砚正想离开团队，就听到少年顶着天地昭昭的名字在队伍频道说了话：
“原来这姐姐有道侣啊。”
林秋砚后槽牙一紧，后悔自己走晚了。
春色几许：“有道侣不是很正常吗？你有时间好好哄哄自己女朋友，这么关心别人有没有道侣干什么！”
“不是！”少年急吼吼反驳回去，“我是想说这人怎么一直没见上线，系统提示他们好友度都降了……”
友好度下降，应该是领取了山海的七日蜜月大礼包却没完成任务。他说着突然噤了声，顿了顿又小声说道，“姐，这话能说……吗？”
蜜月任务要求结契双方连续七天两人组队，并在规定时间内使用指定动作进行角色互动。
这是新人道侣提升友好度的最块途径，可若当天没组队没完成任务，友好度也会加倍地往下降。
“……你自己离队吧，不是，直接把人号下了。”
少年每次上线角色所在位置都不一样，他自然知道号主本人肯定是上过线的，可他不敢再多说，于是解释性地说道：“可能是都忙吧……忙啊，忙点好啊。”
他说完随即下了线。
而林秋砚这才意识到，这几天确实没看到落木萧萧上线。
随意而来的猜测，像是一记的闷棍狠狠砸在他的心口，让他整个人都慌了神。
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般，他很快发现哪里不对。
他尝试冷静思考。也许碰巧都有事要忙，知道对方忙不想上线也正常，这说明不了什么。
而且，吵架冷战了也不是没可能。
这个念头只是一晃而过，林秋砚到底理智尚存，也不会像年少时那么盲目乐观，会天真地以为一切都会和预想的一样。
作为一个彻头彻尾的局外人，他清楚地知道，这些猜测是多么的苍白无力。
重新回到游戏，他也只能隔着屏幕、靠游戏里的虚拟角色和她维系着浅薄的交际。
仅仅说过几句话，甚至连亲友都称不上，网线一拔，就会从彼此的世界彻底消失。
*
而另一边，季昭意过得那叫一个快乐又充实，白天出去玩晚上也不打游戏，睡眠质量得到稳步上升。
周六晚上翘班成功，她一个人去吃了日料。店员烤的鳗鱼滑嫩多汁，千妇罗也是金黄酥脆两口一个，唯一不足的是，代班人临近打卡却死活不回消息，好在最后有惊无险，双方都平安无事。
晚上回来躺在床上，她像打了猫窝一样接连刷到好几条猫猫视频，于是周日卡着开业的点去了猫咖，还被一只睡不够觉的小猫缠上了。
猫咪缩成一团，暖烘烘的体温透过长裙薄薄的布料传来。季昭意满足地伸出手指挠了几下猫下巴，腿上的小猫歪头眯眼咕噜了几声，自己舒服，还带给人满满的幸福感。
她再次生出想要养猫的想法，这才是真的陪睡好宝啊！
等到了周一，季昭意又去日落人间讨了一杯店主自制热牛奶，下午直接拐跑老板，两人在按摩店呆了一个下午。
预计下一个行程，是去陶艺店玩泥巴。
周二上午。
季昭意带着全新的斗志直奔超市，提着牛排两块和配菜若干回了家。
翠绿白青的芦笋、红透饱满的小番茄，还有煎炒牛排不能少的配料：黄油、黑胡椒酱和黑胡椒海盐。
她看着Anny发来的菜谱清点着，将这些东西一一摆在台面上，再把牛排扔进冰箱冷藏。
用Anny的话来说，她只是还没找到自己的拿手好菜。而煎牛排，只需要在煎炒时稍稍注意火候，厨艺达人Anny还说，只要用了她给的独家菜谱，此次必能一举拿下。
季昭意信了，并且行动力十足，打算中午就开工。
以防万一，她再次点开Anny发来的菜谱，逐字逐句多次品读。
饭没开始做，菜谱已经背的差不多了。
她默默在心底顺着背了几句，稍微卡顿了下，就低头看了眼手机。
刚巧看到萧冉发来的重大消息。
【萧冉：上次说帮你问無期，有结果了，好消息和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个？
季昭意并不接招：【你直接说是不是就行/耳朵
烹饪前要提前一小时把牛排拿到室内回温，空调房需提前两小时。她发完消息记了下时间，又把牛排从冷藏里拖了出来。
再看手机，那边已经给了回复。
【萧冉：行呗！
【萧冉：好消息就是無期确实是雪落山庄的，坏消息是目前还不能确定她是谁/摊手/摊手
【季昭意：怎么个不能确定呢？
萧冉又发了条语音。
“怎么说呢……”她足足停顿了四五秒，像是突然看到什么才堪堪开口，“梦哥先是找朋友打探了一下，他不认识無期固定队的人，所以就问了隔壁区的朋友。没人知道，他就找来了無期的微信号，没加但是找了早些年在神仙眷侣打过架的人……”
神仙眷侣就是她们最开始玩山海所在的区服。季昭意还曾和萧冉感叹，师傅和师公相识于神仙眷侣，他们两个也是真的般配——那时她还对日常相处中感官良好的男性有着礼貌的信任，放到现在她绝对不会这么想。
不过从区服入手，确实是个不错的思路。
季昭意点开下一条语音。
“简单来说就是这个找那个，那个再找另一个，最后也是找到了个曾经在雪落山庄打架并且目前还有打架群聊的人。”那边长吸一口气，而后继续道，“刚巧無期也没退群，但是这人不记得她是谁了，只记得是个奶妈，两人一起打过比武。”
真是厉害，不记得是谁了还能记得是个奶妈。
但是这可以理解，毕竟对于这种一心战斗爽的哥们，是个奶妈能加血救人就行，具体是哪个奶妈并不重要。
退一步说毕竟也这么长时间了，有所忘记也是人之常情。
【哦哦酱啊我知道了】
季昭意快速打完这几个字，放下手机去处理牛排配菜。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洗一下芦笋和小番茄。
一小时四十六分钟后，她再次摩拳擦掌走进厨房。
先用纸去去血水，再把软化的黄油放入小碗混上黑胡椒，等待大火热锅直接下牛排。
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煎炒的过程。
季昭意专注地盯着牛排，严格按照Anny给的菜谱计算着时间，该关火关火该翻面翻面。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小心翼翼地端着最终成品走出厨房。
摆盘精美，外表焦黑，但是肯定熟了！
季昭意迫不及待拐回去拿了双筷子，夹起一条塞入口中——
嗯？口感不太对。咬……咬下来一块。
再嚼嚼……嗯？怎么嚼不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