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算无遗策(一)

随着祭祀招收示意,两个身着红衣的侍女高举着托盘快步走到供桌边跪下。祭祀捻起一根高香,口中吟诵着古老的祭词,心中则默念着九字真诀。每默诵完一遍真诀,他便高举手中线香,对着供桌深深一拜。三拜之后,手中高香无火自燃,青烟袅袅升起。

祭祀的目光落在供桌上的沈凝海身上,眼神愈发炽热。供桌他将点燃的高香恭敬地插入沈凝海身前的香炉。香炉上方,空气微微波动,一朵洁白的莲盏仿佛从供桌内部生长出来,缓缓凝实浮现。

与此同时,跪伏在地的兰阳城百姓骤然发出一片痛苦的哀嚎。高举着托盘的侍女听见惨嚎眼底流露不忍但依旧维持着诡异的微笑,身体纹丝不动。

现在还不行,城主说过依照百年前那次祭礼,第二次诵念之后才是打断科仪的最佳时机,第一次祭礼抽走的不仅仅是百姓的生命力,还有异域神魔打下印记的本源力量,只有百姓体内本源力量减弱,她们才有可能将诡气从百姓体内驱逐出去。

随着百姓的惨嚎一缕缕深灰色的雾气从他们体内被强行抽离,化作无数细密的灰线,在空中扭曲、交织,最终汇聚成一个深灰色的水球。一直笼罩着整座兰阳城的灰雾剧烈翻涌,仿佛被水球吸引,一粒拇指大小、色泽暗沉的莲子从灰雾深处坠落,“噗”地一声落入水球之中。

水球中的莲子以惊人的速度汲取着养分,几息之间便抽枝展叶,化作一捧完整的莲花。一滴浑浊的灰色水珠自莲瓣边缘悄然滑落,精准地滴入下方那朵洁白的莲盏内。水珠落下的瞬间,那捧灰色莲花瞬间枯萎、消散。

随着莲花的枯萎,森沐沐清晰地感知到,下方百姓身上的生机又随之消散了几分,体内侵蚀的诡气变得更加浓郁粘稠,却远不如先前那般更深蒂固。

祭祀注视着莲盏中那滴灰水,从供桌上拿起一支通体剔透、内里似有银光流转的玉笔。他以笔尖轻蘸莲盏中的水滴,在沈凝海眉心细致地描绘出一道形似莲瓣的银灰色纹路。沈凝海头上的龙角内金光骤然闪烁,那银灰色的纹路仿佛受到压制,竟以肉眼难辨的速度迅速黯淡下去。

画完第一道纹路的祭祀并未停歇,他再次举起第二根香,重复起之前的诵念与拜礼。然而这一次,供桌上并未出现新的莲盏,反而是那朵洁白的莲盏表面,开始浮现出细密扭曲的红色纹路,如同活物的血管般狰狞蠕动。这一次,莲盏内凝结滴落的水珠,赫然变成了诡异的银红色!

当祭祀放下玉笔,伸手去取第三根香时。一直跪坐在供桌两侧、高举托盘的奉香侍女身上,陡然爆发出强烈的黑光!其中一名侍女如同离弦之箭般猛地扑向祭祀,双臂死死将其抱住,体内蕴含黑色、隐隐透出金芒的煞气毫无保留地疯狂灌入祭祀体内!

另一名侍女则迅速掐诀,整个身体瞬间化作一道黑金色的流光,四散飞射,精准地没入周遭每一个百姓的身体。刹那间,灰白色的浓稠雾气如同活物般从百姓们的七窍中汩汩涌出。

百姓体内同时逸散出黑金色的煞气,如同坚韧的屏障,将那些灰雾狠狠弹开。掉落在地的灰白雾气如同无数蠕动的蛆虫,翻滚着试图爬回百姓身边,却在离目标仅一步之遥时,被煞气所化的黑金色火焰焚烧得滋滋作响,化为青烟。

扑向齐昊几人的那股黑金煞气,则化作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将他们严密笼罩。空气中传来一声饱含愤怒与不甘的尖啸!身处火焰护罩内的几人,立刻感觉到那股无处不在、压制着他们的规则之力明显减弱了许多。

“救人!”齐昊果断对森沐沐点头示意。森沐沐心领神会,无数坚韧的藤蔓瞬间破开笼罩他们的黑雾,闪电般射向远处尚有生机的百姓。而近处的百姓,早在森沐沐藤蔓窜出的刹那,已被齐昊挥手间收进了洞天福地。藤蔓卷回幸存的百姓,齐昊再次施法,将他们尽数纳入洞天之中。

罗小艽和萧莱也紧随其后进入洞天福地,开始全力救治这些饱受摧残的凡人。城中百姓绝大多数是无法修炼的凡人,即便曾受青云仙尊的生生造化诀滋养提升了体质,大多也只是后天武者。武者即便跨入先天之境,也不过是刚摸到修行者的门槛。

此刻,他们体内诡气与煞气激烈冲突,表面看似无恙,实则内里早已千疮百孔。更遑论祭祀凝练莲花露水时强行剥夺了他们的生命力,不过几岁孩童此刻华发满头,性命虽暂时保住,却也只是苟延残喘,如同风中残烛。要将他们从鬼门关拉回来,对医术精湛的罗小艽和萧莱而言,亦是棘手万分。

祭台之上,被黑金煞气牢牢困住的祭祀,竟丝毫没有仪式被打断的焦躁。透过翻腾的煞气缝隙,甚至能看到他气定神闲地抬手,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被侍女扑抱时弄乱的衣饰和饰品,仿佛刚才那场突如其来的变故,不过是无足挂齿的小插曲。

供桌之上,变故再生!沈凝海手中一直捧着的那朵血色莲花,忽然自行飞起,悬浮到祭祀头顶,开始滴溜溜地急速旋转。一团团浓郁的血色雾气从莲花中喷涌而出,缓缓飘向天际。当这些血雾接触到笼罩兰阳城的灰白色雾气时,一根根粗壮扭曲、宛如巨大血管般的红色脉络,以祭祀头顶为中心,向着四面八方疯狂地蜿蜒伸展!

轰隆! 兰阳城的大地如同水面般剧烈抖动起来!一根根灰白色的、仿佛某种生物管道的物体破土而出,直插天际,精准地连接到天空中那些血色血管的分叉与交汇之处!

滴答…滴答… 混合着浓烈血腥气与浅淡莲香的雨点开始落下。祭祀身周以及齐昊几人头顶的黑金色火焰,在这诡异的血雨冲刷下,如同风中残烛般瞬间熄灭!

规则之力的压制再次降临,且比之前更为沉重恐怖!除了兰铎闷哼一声跪倒在地,齐昊等人也全都身体剧震,被迫围着兰铎半曲着身体,如同背负着无形的山岳,抵抗着那沛然莫御的压力。

落向沈凝海身边的血雨并未坠地,反而在他身周凝聚,形成一个椭圆形的、半透明的猩红“蛋壳”。沈凝海的身体不受控制地蜷缩起来,如同初生的婴儿般团在蛋壳内部。天空中垂下一根粗壮的猩红血管,牢牢连接在蛋壳顶端。紧接着,又一根半透明的红色血管从蛋壳内部伸出,如同脐带般,精准地刺入祭祀的心口!

一团团银红色、粘稠如铅汞的液体,开始顺着这根血管,从祭祀的心口源源不断地注入蛋壳之内。咚…咚…咚… 沉重而有力的心跳声,在死寂的祭台上清晰地响起,如同擂动的战鼓。祭祀的唇角勾起一抹邪魅而满足的笑意,眼中闪烁着夙愿得偿的狂喜光芒。

就在这时,沈凝海龙角内的金光仿佛活了过来!它如一道灵动的金蛇,从龙角游弋而出,迅速融入那银红色的液体流中,旋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沿着血管逆流而上,猛地钻进了祭祀体内!

咔啦! 一声清脆如琉璃碎裂的声响骤然爆发! 祭祀的身体表面,以心脏为中心,冰蓝色的裂纹瞬间疯狂蔓延开来!一道闪耀着柔和金光、轮廓模糊的乳白色虚影,被强行从祭祀体内震出!

原来那道逆流而来的金光竟是他的半魂,为的就是在关键时候引动自己体内的献祭邪术。随后温润如春风的嗓音,带着解脱与托付,轻轻拂过众人耳畔:“兰公子,有劳了!”

“禁术·银海生花!”几乎在温润嗓音消散的同时,另一道蕴含着无尽凛冬寒意的冰冷声音响彻天地!以被齐昊等人护在中心的兰铎为原点,方圆千米之内,时间与空间仿佛被瞬间冻结!

冰蓝色的寒潮席卷一切,将翻涌的血雨、灰雾、乃至无形的规则都凝滞在半空!一簇簇晶莹剔透、宛如最纯净冰晶雕琢而成的莲花,凭空绽放,悬浮在凝固的空气中。而祭祀身上爆出的那些冰锥,尖端也迅速凝结出朵朵寒莲!

天空翻涌的灰白雾气被彻底冻结。包裹着沈凝海的猩红蛋壳在极寒中寸寸碎裂!一道近乎透明的蓝色丝线,如同跨越空间般,从兰江深处疾射而来,瞬间连接到沈凝海身上。沈凝海倏然睁开了双眼,那双深海蓝的眼眸此刻却泛着冰冷无情的无机质光泽。更令人惊骇的是,他的身体竟在丝线的牵引下急剧缩小,最终化成了一个不足一米高、裸露在外的皮肤闪烁着金玉冷光的精致人形傀儡!

傀儡沈凝海被丝线操控着,抬手拔下头上的龙角。龙角在他手中变形、拉长,化作两柄通体透明、内部有龙影游弋的奇异短剑。他化作一道蓝色闪电,悍然冲向全身布满冰蓝裂纹的祭祀!

砰! 在傀儡沈凝海撞击的瞬间,祭祀那布满冰裂纹的身躯如同被重击的冰雕,轰然爆碎,化作漫天飞舞的冰尘!一道身着红衣、动作僵硬迟滞的身影,在冰尘中显露出来,仓促间勉强架住了双剑的致命一击!

就在“银海生花”成型、冰莲绽放的刹那,齐昊身后也猛然浮现出一座巍峨山脉的虚影!与此同时,兰江上翻腾的雾气也被一股沛然巨力强行撕开!一道同样环绕着厚重山峦虚影的身影,手持一杆长枪,如同陨星般撞入这片被冻结的领域!

来人目光如电,锁定正与傀儡沈凝海缠斗的红影,手中长枪一抖,万点寒星般的枪芒如同疾风骤雨,铺天盖地攒射而去!在他身后,一名形貌昳丽绝伦的青年,双手十指翻飞如蝶舞,指尖连接着十数根纤细的蓝色丝线,步履从容地踏入。青年身后,一对容貌酷似、手持巨大黑色链刃的双生少女,如同轻盈的夜枭般一跃而入。

她们目光锐利地扫过祭台,瞬间锁定正被一群身上绽放着血色莲花、七窍不断逸散灰白浓雾的行尸走肉围攻的森沐沐三人,身形灵动地飞掠过去支援。

“嘶…好冷!朵朵你还能撑多久?”双生姐妹刚飞到森沐沐身边,就被自主护卫的雪色荆棘散发的凛冽寒气冻得一个激灵。回头看到那些被她们链刃斩成碎块又飞快蠕动复原的怪物,焦急地向后方脸色惨白如纸、气息紊乱的兰铎喊道。

“一刻…已是极限!”兰铎咬着牙,声音因透支而颤抖,脸上皮肤也皲裂开来,细密的血珠方一冒出就结成冰珠,一直按在地面的双手早已化成了冰蓝色水晶的样子。这种能短暂冻结规则、撕裂秽域的禁术,本质已是仙术范畴。以他区区金丹修为,本绝无可能施展。

全赖兰阳城城主以邪术献祭,将埋在被祭祀窃据的躯体内的十八根极品冰灵根力量引出,才让他得以勉强操纵离体的灵根,发挥出此禁术不足一半的威能。而在兰阳城主的计划中,这一刻钟的冻结,已足够将全城百姓送出死地。

而祭台上正与红影混战的长枪青年听到兰铎的回答后,眼神一凛。他虚晃一枪逼退对手,身形骤然化作一道流光,瞬间没入齐昊体内!就在冰封领域开始剧烈震颤、濒临崩溃的刹那,齐昊身后那本就巍峨的山脉虚影猛然暴涨,将整个兰阳城环绕其中!虚影之中,无数来自不同时代、操着不同口音的人影浮现,齐声高诵着对山神的虔诚祝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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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都馋我身子
连载中蓬莱不打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