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彻夜未眠。
顶着一眼眶的乌青,卡着点在最后两分钟赶到了公司。
毕业之后,她先是去了一家报社做宣传,干了一年,才到现在的电视台当社会记者。
跳槽的原因很简单,交不起房租了。
或多或少还带着点所谓的新闻理想吧。
想要了解更多的故事,想要在乎更多的人......诸如此类的,再上升点高度,希望改变世界,希望揭露真相......
缥缈,还带着点天真。
当然,现在这种宏大理想已经被她甩在脑后了。
她就想当一个能写出领导喜欢的稿子,每个月多拿点工资的普通打工人。
桌子上还压着昨天那张纸,上面的两个字已经涂黑了。
她随意拧成一团,扔进垃圾桶。
真的冲动了。
昨晚全程,江侑不过看了她两眼。一次刚见面,一次让她戴项链。
为了赴这个约,a出去的钱已经是她一个月的生活费了。还什么都没吃,好在,江侑点了一盘小食,是热的,她沾着光垫吧了两口。
当然是没吃饱的,回家又翻了个面包啃。
那东西不压肚子,躺着的时候,胃里还是空落落一片。
不过早上起来,她一点也不饿,没吃早餐就出了门。结果挤电梯的时候低血糖犯了,要不是有随身带糖的习惯,她差点就迟到了。
费劲扒拉申请到的早退昨天也没用上。
糟糕透了。
她脱下外套搭在靠背上,把头发捞在脑后扎了个低丸子。
深深的打了个哈欠。
台里是有食堂的,自助早餐,八块钱。
她懒得去了,到茶水间泡杯速溶咖啡,搭了袋苏打饼干,草草解决了早饭。
一上午,反反复复的改稿。
眼睛酸疼直掉眼泪。
自从干了这行,她的眼睛就越来越敏感。
天冷了,风吹了,光太亮......她就流泪。
其实昨晚就有点趋势了,一直处在昏暗的灯光中,都看不清什么东西。
闭上眼,往工位一趴。
胃有点疼。
可能是咖啡加了冰块的缘故。
“吃饭去啊。”
有人往她脸上盖了章A4纸,一股油墨的味道,她皱皱眉,拿下来。
同事王洋靠在她办公桌的立板边。
池林摇摇头:“不吃了,下午约了采访,我得赶过去。”
“行吧。”王洋拍拍她的肩膀:“加油。”
她一笑,人走之后,又在桌上趴了一会儿。
约的时间是下午两点,还有两个小时,路程一个小时,到那儿再吃个饭,差不多要出发了。
拿上衣服,电梯正是高峰期,半天没上来。
她撑着右腿站着,手机里是一个小时前姜艺发的消息。
特意隔了一个晚上,挑了个正上午给她发的。
【咋样啊?有后续没?】
当初,她就是心性太不成熟了。
虽然江侑不喜欢她,但能在一起,哪怕一天,也能让她了无遗憾了。
她偏偏不干,错过了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世界之大,她就真的和她无瓜葛了。
她回了个摇头的表情包:无。
姜艺立马有了回信。
【你没主动出击?】
她挤进人满为患的电梯里。
人都得吸着肚子站,更别说玩手机了。
主动出击?
人怎么会脑子连续抽两回。
勇气这种东西,用完就没了。
几乎是被人潮推着下的电梯。
今天来得晚了点,车停的远些。
还是沾着泥点,灰扑扑的。
毕竟是外出做采访,让受访人看到这副样子实在不太妥当。
趁着吃饭的空挡找了一家洗车店。
就在快餐店的旁边,姜艺没收到她的回音,着急,打来电话。
池林掏出耳机来,接通,电话搁在桌子上。
“我还以为你想通了。”
她一来就直奔主题。
其实现在池林已经不太想提这个话题了,不过这个时候挑开,姜艺是不可能放过她的。
“我一直都挺通的。”她说。
坐在门口,冷风直灌,她缩紧了脖子。
姜艺在那头不屑:“感情这事慢慢培养的,当年你一根筋,现在机会在眼前,你不抓,你就真是——”
那话她没说出来。
池林哈了口气,白雾混着热气,迷蒙一片。
“哪有什么机会。”她心不在焉的回复。
声音小,被呼呼风声挟着,姜艺被转移了注意力。
“你搁哪儿呢?”
池林把青椒肉丝里的蒜片挑出来,吸吸鼻子:“吃饭。”
姜艺叹了口气似的:“你那工作,到底有没有假期啊?”
池林刚来的时候,确实适应不了,感觉一天得上24小时班,现在,已经是麻木期了。
她无所谓:“算午休吧。”
安静了两秒,姜艺的兴致又高了:“所以啊,你更得抓住这个机会,江侑诶,好歹是个富二代。”
池林浅浅的勾着唇:“傍大款啊?”
“也不能这么说。”姜艺一本正经:“傍大款得出卖□□,你不一样,你贡献灵魂。”
她沉吟了两秒:“谢谢你啊,这么严谨。”
姜艺哈哈的笑起来,笑够了,说:“说真的,休息休息吧,姐带你吃好吃的。”
池林把最后一口菜拌着饭吃了,嗯一声。
结好账,掀起帽子往外走,头低着,手也缩进了袖子里:“不说了,我得赶去采访了。”
姜艺又不忘叮嘱了她两句,她都应下。
阴天,云压得很低,今年的雪来得格外的晚。
池林沿着地砖线走到洗车厂,还没洗好,她在休息室找了个板凳坐下。
说是休息室,也不过是个半敞的棚子,摆了几根塑料板凳。除了她,不远处还坐了两个中年男人,夹着烟,落了一地的烟灰,她朝反方向侧了侧身子,拉起围巾挡住口鼻。
就露了双眼睛出来,一眨不眨的盯着外围破败的藤蔓。
隔了会,眼睛痛了,换了方向。
毕业之后,社团的群就解散了,她一个人的联系方式都没有,幸好,方旎比她大一届,同系,之前要资料加了□□,所以才能通知到她。
昨天晚上,方旎又加了她的微信,当然就那么客套了一两句,主要目的是A钱。
消息最后是转账信息。
她一向不懂得开场白,看着聊天界面,愣愣的。
说什么话都显得太突兀了。
她移向左上角,打算退出。
突然,界面刷新了一条绿框。
她收回手。
【昨晚谢谢你叫代驾啊。】
【没事。】
她回得很快,方旎也紧随其后。
甩来一个群聊邀请。
她不自觉的把手机放远了一点。
【咱们几个都在南市发展,以后有事可以互相照应照应。】
池林愣了一下,点了同意。
群名还是当年那个——动物保护散装人员。
就是人少了很多,加上她一共也就八个人。
进群就要改备注,她改了。
群成员里,名字大多有点印象,但她也对不上昨天的人脸了。
一来,大家的变化太大,二来,她的视线其实一直贴着那个人。
细细找了两遍,果然,没有那个名字。
她退出来,对方旎发了句谢谢。
对方没回,聊天也就终结了。
“小姑娘,洗好了,给你挪出来?”
池林收起手机:“没事,我自己来就好。”
车里一股芳香剂的味道,她不是很闻得惯,便把窗户摇了下来。
按着导航到了咖啡馆,离约定的时间还有半个小时。
这家咖啡馆在城中村的外围,但装修得很有格调,木门边的外墙爬了一墙的蔷薇。
拉下镜子,补了个口红。
她拿着设备下了车。
刚拉开门,电话就响了起来。
她接起来朝着点餐台走去。
扫过菜单,朝着电话那头的人说:“您好,我到了,您看您这边有什么想喝的吗?”
“今天我来不了。”
她的视线稍微一顿:“那您实在不方便的话,我这边也可以来找您的。”
“访不了了,抱歉。”对方的道歉非常的不耐。
池林对着柜台后一直等她点餐的服务员歉意一笑,不肯放弃:“是发生了什么吗?”
“下次吧。”
滴一声,电话挂断了。
池林还举在了耳边两秒,再拨过去,直接挂断了。
她吸了口气。
她蹲了两天才蹲到对方松口,结果......
“小姐?”服务员带着笑容叫了她一声。
她刚想开口说不需要了,余光中扫到一个人影。
在角落,被点餐台的绿植完美挡住了,现在她稍微往前走了一步才能注意到。
话到嘴边一转:“一杯茉莉拿铁,加冰,不加糖,谢谢。”
“好的,还需要别的吗?”
她僵着脖子:“不需要了。”
“好,那您这边找个位子坐下,稍后给您送过来。”
池林再次道谢。
咖啡厅人不多,位置还有很多,但她特意挑了一个最远的位置。
余光中那身影还在,就是太远太模糊。
其实也不太确定。
毕竟她太久没有见过她了,加上,地点不对。
相当不对。
池林等服务员过来送咖啡的时候借着遮挡大胆看了一眼。
这个店并不算大,再远也仍能看清轮廓。
“您有什么需要的话再叫我就行。”
池林迟钝的点点头。
如果说,之前的是蓄意而为,那现在完全就是偶然。
在一个时间上不应该,位置也不应该,理由更不应该的此刻,她和她隔着数十张桌椅,竟然就这么坐着。
就算是读书那会儿,在概率大得多的学校,这样的纯巧合也是屈指可数的。
池林捧着杯子,指尖的滚烫渐渐被冰镇了下来。
却也只是表面冷却。
仅限表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