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着这样的心态，云窈一直觉得梵祈有些奇怪。
但具体的又说不太上来。
等到晚上夜幕降临，云窈穿上鹅黄色的棉服，她将脸裹起来，只露出一双眼睛在外。
上车后，沈叔并未多说什么，按照往常般将车开走。
云窈偷瞄了梵祈好几眼，却依旧看他跟平常并无两样。
凉薄无痕的眼眸冷淡地注视着前方，目无焦距，就只是单纯地这样看着前面而已。
仿佛黄昏时他扼住她的手腕只是梦境。
云窈见梵祈并没有发现她在看他，索性胆大了些。
她有些看不懂了。
忽然，她见着梵祈的长睫轻轻扑闪，在下一瞬侧目注视着她单纯清澈的瞳仁。
“怎么了？”
他问。
云窈被吓得往后仰了仰，连忙摇摇头，“没事没事。”
……
今晚梵夫人又不在，云窈已经习惯这种场景了。
快速吃完饭后，她便上楼洗漱了。
出来的时候，发现有人正敲着房间门，云窈微微蹙眉，趿着鞋缓缓向门口走去。
她探出一颗脑袋，伸出去想看看是谁，入眼的是一身纯白的睡衣，云窈的视线逐渐往上，看见了梵祈如雕刻般矜贵的脸。
云窈立马直起身，将门打开了一些。
“……你有事吗？”
“嗯。”梵祈对上她的视线，“下午的事。”
“请进。”
云窈咬着下唇，后背紧紧贴着门，侧着身子让梵祈进来。
“不用。”
他余光瞥了一眼云窈的屋内，眼神忽闪，最终落到云窈素净的小脸上。
“下午我……”
“下午我就是见廖一霄那样说你我觉得有点生气，当然啦，不止包括你，他还说了很多人，我一下子火气上来了就直接骂过去了，你别想太多，”云窈躲闪着他的注视，连忙开口。
“……”
梵祈似乎被她说愣了。
冰冷的脸上难得出现一丝裂缝。
云窈看着他的脸，突然想到现在整个别墅只有他们两个人。
她眼珠流转了几分，下意识想说点话找补，“那个……”
“没事。”
梵祈脸上并无其他的表情，思忖片刻，开口便是清寒的凉意，“你早点休息。”
“……”
梵祈敛起眼底的神色，作势就要往外走，下一瞬，云窈拉住了他细白的手腕。
他顺着她白嫩的手肘向上，直至看见她犹豫的面容。
“其实，刚刚说的话有一点点参假的成分……”
云窈伸出手，比了一个“一丢丢”的手势，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她豁出去了。
“我就是觉得他的嘴说出来的话难听，”云窈睁着大眼睛，偷偷瞄了他一眼，“……什么叫做你是小白脸嘛，我觉得你这样挺好的。”
“然后呢。”
“然后，”云窈愣了愣，眨了眨眼睛，“然后就是，我就骂他了，替你出气。”
她拍了拍梵祈的手臂，“他要是这样说你，你肯定不会骂脏话，估计就是看他是跳梁小丑了，所以呢，这个恶人还是我来做吧。”
梵祈的眸色泛深，一言不发地盯着面前的人。
“为什么帮我骂他？”
他问。
为什么。
云窈自己其实也说不太清楚，她就是觉得，梵祈人没有看上去那么冷酷凉薄。
他挺好的。
云窈看着他的脸就说不出来，她咬了咬下唇，磕绊地说，“那个，现在挺晚的了，要不咱先……？”
梵祈没有说话。
重新变成了以前的那个样子。
“早点休息。”
云窈点点头。
“你也是。”
-
第二天。
云窈再次去舞蹈教室的时候，所有人都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她。
她心底隐隐猜出来到底是为什么。
一直到廖一霄出现在舞蹈教室的时候，云窈才知道这一切都是他做的。
“你不是喜欢护着梵祈吗？”廖一霄勾着唇走到她跟前，“我今天就把话放在这边——”
“只要你继续待在这个歌剧组里，我就不当男主角。”
“……”
云窈只觉得一股火气窜到脑袋上，她阖了阖眼，看向廖一霄，“其实你大可不必这样的。”
“现在女主角没有选出来，我是走是留也没定下，”她扯唇笑道，“但是廖少爷，您的气量也是让我开了眼。”
云窈没再说话，拿起包包转身便走了。
身后的演员们全在细碎言语，廖一霄愣了几秒后怒吼道，“都闭嘴！”
“……”
“冲我们吼什么啊……”
-
梵祈从办公室出来的时候，恰好听见几个人在细细讨论东西。
他按照往常一般径直往前走，却在转身时无意间听到“云窈”两个字。
“那天的事情闹得那么大，你觉得云窈还能在歌剧组呆得下去吗？”
“不知道，反正要是我，我是不敢继续待下去了，谁知道廖一霄会不会使出什么手段整我。”
“你这话说的也有道理，毕竟廖一霄都明确说了，只要云窈在那个地方，他就不可能做男主角，你就想，云窈没什么背景，老师要保肯定也是保廖一霄啊。”
“嗐，其实我觉得云窈说得也挺对的，廖一霄平时就喜欢仗势欺人，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跟梵祈做对比，说实在的，就算梵祈没那么帅，我肯定还是更喜欢梵祈一点。”
“别放屁了你，要是梵祈长得跟廖一霄一样，你会喜欢？”
“……能不能别说大实话，哈哈哈哈哈哈。”
“……”
梵祈听完她们的话后，面上的神色仿若镀上了一层寒霜，没有多说什么，而是直接走到云窈的教室。
“快看快看，那个不是高三的梵少爷吗？”
“他怎么来这边了？难不成是去找云窈的？”
云窈正笑着跟付宜打趣，突然就看见站在门口的梵祈。
她的笑容霎时间僵在脸上。
付宜也顺着她的眼神看去。
梵祈就那样一言不发地站在原地，油然而发的孤寂给他整个人加上了好几分淡漠，太阳光自上而下地打在他高挺的鼻梁上，勾勒出一抹圆润弧度，疲惫又孤独。
云窈一瞬间，眼里只能看见他。
原以为梵祈接下来会有所动作。
可他却在接下来的几秒后转身便走了。
班级里全是在讨论他这样突如其来的动作，云窈却笑不出来。
抱着这样的心情，云窈艰难地度过下午的课后，跑着来到车前。
看着面前黑色如漆的车子，想到梵祈会一言不发地坐在那边，神色淡漠，她就有一种莫名的紧张。
云窈深吸了一口气，缓缓拉开车门，入眼的便是梵祈近乎完美的侧颜。
还未等她开口，梵祈便跟沈叔说道。
“你先下去。”
“好的梵少爷。”
沈叔没有问为什么，而是在接收到梵祈指令后二话不说便打开了车门。
云窈这个时候才发现，面前这个人根本不像平日里展现出来的凉薄，他的骨子里分明就是统治者的血液。
“过来。”
他说。
云窈没有动作。
梵祈似乎有点不耐烦了，他侧眸对上她紧张的视线，在下一秒缓和下来。
“……”
“我不说你。”
云窈这才有所动作。
她慢吞吞地开门，一步三回头似地坐上去，离梵祈有一定的安全距离。
“歌剧的事情，我会给你想办法。”
梵祈脸上深寒料峭，紧绷的下颌线收缩，更添几分生人勿近的气质。
“……不用的，我原本也没多想参加。”
云窈听见他这样说，就立马知道她发现了廖一霄欺负她的事情，连忙摆手拒绝，“你专心学习，不用管我的事情。”
“……”
她看见梵祈的脸色更加差了。
他不愿再多说什么，只再说了一句。
“仅凭廖一霄的家庭，跟我作对，他还太嫩了点。”
-
没过多久，歌剧组的老师便亲自找上云窈，说女主角已经定下来，就是云窈。
从她的口吻，云窈还听出来，廖一霄因为各种原因无法再参加歌剧的排练，接下来的一段时间要便联系便找男主角。
消化完这两个消息，云窈脑海中不禁浮现出梵祈冷然的脸。
回到家，梵夫人也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消息，知道云窈在学校受了这么大的委屈后，扬言要给她找一个更好的男主角来配合她演出。
直到星期六的半下午，云窈按照梵夫人的要求，来到玫瑰园等男主角出现。
月色朦胧，仿若被覆盖上了一层薄纱，云窈坐在玫瑰园的长椅上，夜晚的天气有点凉，早上都下了一层薄薄的霜。
她身上并没有穿特别多的衣服，现如今倒是觉得有几分凉意了。
就在这样紧张又期待的状态下，云窈看见了梵祈朝她走来的翩然身影。
弯月隐匿起来，夜色又再一次变得深暗。
她看不太真切对方的神色，只能隐约闻到空气中弥漫的玫瑰香气和他身上独特的清冽寒气。
“我打扰到你了吗？”
云窈问。
“没有。”
她刚想点点头，却又发现现在的状态好像有点不太对劲。
“等一下——”云窈反应过来，“梵阿姨说的‘男主角’，不会是你吧？！”
“嗯。”
梵祈淡淡开口，眸色在黑夜里也染上几分幽光。
“那个，”云窈慌乱地张望着，头脑风暴，“我觉得梵阿姨这个举动还是有点轻率了，我再去跟她——”
谈谈。
话还没说出口，梵祈的身子霎时间向她倾斜下来，温热的吐息夹杂着空气中的寒冷湿气，暧昧的气息在两个人之前蔓延。
他的脸上并没有其他的表情，说出来的话却让人忍不住多想。
“你在怕什么？”
“怕？”
云窈梗直着脖子说道，“我没有！”
“元旦晚会还有半个月就要开始了，你确定还要在这种事情上犹豫不决吗？”
“……”
云窈不说话了。
梵祈见状，伸出手，示意她搭上来。
云窈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将手放在梵祈宽厚的手心里。
“跟着我的动作就好。”
梵祈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幽暗的玫瑰园里并没有其他人的声音，云窈的脑海中荡然无存，只有他的气息。
他冰凉的手搭在云窈的手上和腰上，从腰间传来的真实触感忍不住让她瑟缩了几分，在梵祈的带动下，云窈只能跟着他的动作而移动。
黑夜里，云窈看不太清楚梵祈的动作。
加上他的气息实在是太令人无法忽视，云窈没过多久就失神踩了他一脚。
“对不起！”
云窈感受到他的顿足，慌乱下仓皇地松开梵祈的手，接连往后退了几步。
梵祈的神色隐匿于这夜色当中，天空零星斑驳，清冷的月光洒在他的脸上，古井无波的淡漠面容并未泛起半分涟漪。
“继续。”
他重新挽起云窈的手，在紧张之中，云窈只能咽了咽口水，继续跟着他的动作而动作。
因为刚刚的意外，云窈不敢再盯着梵祈的脸看，只能一直死死看着脚底，担心再一次踩到他。
“别看脚。”
他冷淡开口。
夜晚的凉风吹散了身后的一大片玫瑰花丛，发出窸窣响声。
云窈下意识抬头看向梵祈，却在他的眼底看见了自己的倒影，沉静而专注。
想起那天梵祈帮她处理了廖一霄的事情，加上脑海里多次浮现的他的面容，云窈的心脏开始缓缓加速跳动。
不该有的情愫在腾升。
云窈连忙别开了他的视线。
歌剧是偏中世纪欧洲的舞蹈风格，梵祈自小便学过。
因为是双人舞，只要云窈多练习几遍，应付一个学校汇演并不是什么问题。
但她并没有专心在学。
失神的后果便是再一次跌倒。
这一次，梵祈不知道是为什么，手上施加了一点力气，云窈顺势向前一带，霎时间跌入梵祈清冷的怀抱里。
梵祈的喉结陡然间被放大，云窈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温热的唇瓣覆盖在他冰凉的喉结皮肤上，他下意识滚动了几分。
云窈连忙起身，眼底全是慌乱的神色。
梵祈的眼眸有一瞬间的愣怔，在下一秒归于平静。
“继续。”
云窈紧张地深吸了一口气，手心和背上全是汗，她舔了舔舌头，再次将手放在他的手上。
接下来的进度很快，云窈再也不敢不专心，就没继续出错。
她脑海里一直紧绷着一根弦，直到结束的时候，云窈立马松开了梵祈逐渐温热的手心，和他保持一定的安全距离。
不属于她正常的喘息在告诉她，自己好像快要产生不该有的想法。
梵祈下意识地虚抓了一下，被黑色发丝遮挡住的额头上爬上细细麻麻的薄汗，可眼神却依旧没有什么波澜。
“今天就到这里吧。”
云窈颤着声音开口。
梵祈并没有多说什么。
云窈却在下一秒逃也似地离开了玫瑰园。
她身上的甜香和这玫瑰花杂糅在一起，留在原地的梵祈仿若还有一瞬间的恍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