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昔归那日握着木签回去,便开始数着日子。
就像是徐千霈所说,其余的事都交给他。
大婚的筹备,虽然她没有亲眼所见,但春兰都事无巨细都一一告诉她。
徐千霈给她的,是他如今官阶中最高规规格大婚。
同时有关于徐千霈要迎娶公主的传闻随着徐府发出的喜帖消散,而徐千霈面对同僚询问,对外说是儿时青梅,也未曾隐瞒叶昔归的身份,依旧笑意温和让他们到时前去喝喜酒,让人实在找不到一丝不情愿的样子。
从徐千霈入朝堂,这几年不是没有人想着与徐千霈结上姻亲,但无一例外都被婉拒。
何况徐千霈入了陛下的眼,不出两年就逐步高升,若是继续往上就更加艰难,朝堂无论皇室宗亲还是世家都把控绝对权力,出身寒门的官员没有扶持一辈子可能都止步于此。
谁都没有想到,徐千霈会放弃攀附权贵姻亲,只为了娶一个平平无奇的女子。
此刻淑宁公主的宫殿内,齐晗月气得把桌面上的茶具果盘一挥手扫到地面,噼里啪啦的响声在寂静的宫殿内回荡,周围的宫人皆都屏气敛息,垂首而立,不敢有一丝一毫多余的动作。
“那个徐千霈凭什么拒绝,愿意娶一个村姑田妇都要拒绝我!”
齐晗月气得双肩微颤,最让她惶恐不安是她的父皇,对于她的请求根本没有理会。
她虽然贵为皇室公主,但在偌大的皇宫根本就不起眼。
自小父皇就对她不曾重视,而她的母妃品阶不高,从成为别人尊称的淑宁公主开始,她就没有一日心安。
所以她找上了齐萧然。
她原以为徐千霈出身寒微,必然愿意与齐萧然合作,她也可以利用这个机会。
可结果却大大出乎她的意料。
自认为她怎么也是皇室公主,徐千霈断然不会有拒绝的可能。
就在齐晗月怒不可遏的时候,立在门侧新来的宫婢自作聪明走到齐晗月身后跪下。
“公主,其实还有一个更好的注意,既然您心悦徐大人,只要在徐大人大婚前除掉那个人挡路的女子,公主一样可以嫁给徐大人。”
齐晗月双手撕着喜帖的动作停下,转而目光幽幽落在跪在地上的宫婢上。
语气沉然:“你这个主意……当真是挺好的。”
齐晗月嘴角上扬,看向她的眼眸却没有任何情绪。
她语气轻扬,慢悠悠道:“那我该怎么奖赏你呢?”
“能为公主分忧是奴才的荣幸……”
话音未落,一个青蓝的花瓶擦着她的额角掠过,顿时碎片四溅。
宫婢的额角流下红色的血液,她惊恐匍匐在地,不敢再言一句。
齐晗月嘴角上扬,眼底微冷道:“哎呀,失手了,既然染脏了地,来人,把她拖出去,本公主再也不想见到她。”
“公主饶命……”
宫婢惊恐万分,张口求饶却被其他人捂住嘴拖出去。
齐晗月冷眼旁观,仿佛此事与她毫无关系。
**
徐府的婚礼都是按照燕国习俗来的,春兰为此专门补习这方面的知识,然后又说给叶昔归听。
不管是真是假,自然是嫁到徐府,春兰和福伯想着是当然力求完美。
陆安琛对这些并不怎么在意,都由着两人折腾。
因为叶昔归是住在徐府,为了迎亲,陆安琛就让福伯在外面买下一处宅院让叶昔归临时住进去。
春兰也跟着叶昔归一起搬了过去。
买下的宅院距离徐府不远,叶昔归与春兰在这些日子熟络起来,也没有最开始的拘束,整个人可见的明朗起来。
直到十一日,叶昔归穿上嫁衣,望着铜镜内的绯红身影,不由地怔怔出神。
在南浔乡的时候,她见过交好的姐妹嫁人,红衣如霞光。
而她现在身上这件,繁复的嫁衣流光溢彩,比她想象的还要隆重。
一时间有些恍惚。
镜中人真是她吗?
春兰捧来红盖头,走到叶昔归身边瞧了瞧,夸赞道:“姑娘今日真好看。”
叶昔归被春兰猛地一夸,有些不好意思。
这段时日,叶昔归被养的很好,脸上也多了红润的血气。
柳叶秀眉下,那双澄澈明净的双眸灿若星辰,在精心打扮的妆容像是一潭明媚秋水。
叶昔归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经过这段时间发现自己手上的肌肤都变得光滑很多,不禁疑惑问:“春兰,你天天给我泡的水应该不是普通的水?”
春兰点头:“当然不是普通的水,京城很多名门贵女每日都用,姑娘是有什么问题吗?”
叶昔归盯着铜镜里的自己,良久过后说:“我只是觉得这样的我好像不是我熟悉的我了。”
就像她发髻上各种熠熠生辉的钗饰,繁复华丽,虽然好看,但也陌生。
“是吗?我倒是觉得姑娘一点都没有变。”
这时春兰听到外面的动静,展开手里托着的盖头,改变了称呼。
“夫人,吉时已到,该上花轿了。”
绣着凤戏牡丹的纹样的锦盖徐徐落下遮挡住叶昔归的视线,随着房门打开,夕阳的余晖洒在大红的嫁衣上,天际霞光簇锦,旖旎动人。
“对了,差点忘了这个,拿好。”
春兰扶着叶昔归跨过门槛,迅速往叶昔归的手心塞了一个光滑的物件。
等叶昔归坐在花桥内,才有空低头看去。
指腹摩挲下的温润细腻,白玉无瑕,这是一块同心玉。
这段时日春兰给她说过不少需要注意的地方,可唯独没有说过这一点。
不过她没有多想,想着可能是京城可能是与其他地方有所不同。
手握着同心玉,连同花桥外热闹的声响,此刻叶昔归有了真实的感觉。
她真的嫁给了徐千霈。
迎亲队伍游街半个京城,等花桥稳稳落地,随着轿帘掀开,一道人影出现在花桥前方。
隔着锦盖,叶昔归看不清他的模样,只隐隐看到伸来的一只手。
叶昔归缓缓抬起手,把自己的指尖搭在面前的手掌中。
指尖传来的温热让她下意识往后一缩,未等她反应过来,那只手就牢牢握着她的整个手心。
身体不自觉顺着对方的动作慢慢起身。
掌心的温度像是直接烫入她的心头,让她生出一丝恍惚。
就在她愣神的时候,身体忽然一个悬空,吓得差点惊呼出声,手指不禁抓住他的肩膀,透过缝隙可见与她一样红的婚服。
陆安琛察觉她的紧张,在周围人的祝贺声中放低声音。
“别担心,全部交给我。”
在杂乱的人声中,这句话仿佛落在耳畔格外的清晰。
叶昔归原本紧绷的心也随着这句话松弛,放稳呼吸,没有多少紧张。
陆安琛走得很稳,每一步都按照既定的流程。
因为他们两个人父母都不在,所以有些流程都有简略。
春兰跟在身后看着自家大人都记住了,脸上满意的笑容,站在一旁的福伯偷偷擦拭了一把眼角,满眼感慨道:“没想到能看到大人竟然在京城成了亲,可惜夫人不能过来亲眼看到……”
“福伯,慎言!”
春兰左右瞧看一番,“如今大人在朝为官,周旋于各方之中,切不能有一丝差错。”
“我是从小看着大人长大,一时有些激动。”福伯小声道。
“这个也不能说,您老还是多吃点喜饼吧!”
春兰把手里的喜饼放在福伯手里,然后说,“这喜饼是特制的,与京城口味不一样。”
福伯瞬间被春兰的话吸引过去。
笑眯眯开口:“那我一定要尝尝!”
**
等四周安静下来,叶昔归端坐在喜床上,令她没有想到的事陆安琛并没有离开,反而是走进她的跟前。
陆安琛抬手随意掀起叶昔归的盖头,道:“今日朝中官员来了不少,我还需要去应付他们,你在房间休息有什么事吩咐门外的人去做。”
他与叶昔归这场婚事是为了避免有人插手他的婚事,还有就是叶昔归与真正徐千霈的关系,他在京城布局多时,不能在这紧要关头出现意外。
没了眼前的遮挡,叶昔归也终于看清眼前的人。
屋内的龙凤烛火高燃,红霞似的婚服让俊逸的侧脸更添几分明艳。
叶昔归不敢仔细去瞧,只是重重点了点头。
没听见回话的陆安琛不经意目光扫过叶昔归,巧好正对上叶昔归一双亮晶晶的眸子。
这样不带一丝杂质的清曈,陆安琛微不可查怔了怔,神情略有些不自在地避开叶昔归的目光。
“你随意些不必拘着。”
陆安琛交代了一句转身便离开。
就在陆安琛离开没过多久,房门就被再次推开。
正是绿枝和夏月,两个人手里端来不少点心放在桌面上。
“夫人,这是大人吩咐我俩端来免得夫人饿着。”绿枝笑盈盈道。
叶昔归现在才明白为什么徐千霈要把她的盖头揭起,房间内的烛光明亮,她走到桌边坐下,桌面上已经摆满了许多瓜果和糕点。
“你们有没有见到春兰?”
叶昔归顺口问道。
好像从她上花桥过后,她就没有再听到春兰的声音。
绿枝道:“夫人,要找春兰姐姐有没有事?有事吩咐我和夏月就好了。”
从进屋没有说话的夏月想了想开口:“我好像看到春兰姐姐去了大人的书房,然后再也没有看到了。”
“应该是春兰姐姐在为大人办事,府上只有福伯和春兰姐姐能得大人允许靠近书房,其他人都不能靠近书房半步。”绿枝偷偷给夏月递过去一个眼神,示意她不要乱说话。
夏月看到叶昔归起身要去倒茶,她连忙伸手劝阻:“夫人,我来给您倒茶。”
茶水正好在她的一侧,夏月很快就给叶昔归倒好一杯温热的茶水。
“谢谢你。”
叶昔归伸手接过茶水习惯性道了一句谢,反而吓到了夏月。
“夫人,这是我应该做的,您不用说谢。”
一旁的绿枝见此插话:“对啊夫人,您是主子,服侍您是我们应该做的。”
她捧着茶水慢慢喝着,见她们各自站在一边,于是便邀请两人:“这么多我一个人也吃不完,你们一起吃吧!”
“谢谢夫人,那我就不客气了。”绿枝没有多少拘谨,开心地拿起桌子上的糕点吃起来。
大人大婚如此喜庆的日子,府里准备比往常更加丰盛,送到叶昔归房内自然也是最好的。
只有叶昔归未有察觉。
三个人年纪相仿,短暂交流几句,气氛也逐渐活跃起来。
没过多久,绿枝忽然好奇问:“夫人,您跟大人真是青梅竹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