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那只幽蓝色的蝴蝶。
它停留在自己的心口处，微微扇动翅膀。
心脏猛地锁紧，随后爆裂出鲜红的血液，染红了蝴蝶的身体。
“啊——！！”
诸伏景光捂这胸口惊叫起来。
原来只是梦。
逃离了那场爆炸和车祸之后，景光在医院躺了三天，才终于醒过来。
然后就开始了无休止的问话和组织的监视。
“组织认为，是有人在销毁证据。”琴酒站在床边，依旧一副似笑非笑的神情，“一个公安警察而已，至于你们这么大动干戈么？”
景光将头偏向一边，不愿再答话。他知道，目前组织是查不到任何证据的。现在他已经不是公安警察“诸伏景光”，而是纯黑的“苏格兰”了。没过几天，组织也许就会撤除对他的监视。现在更需要面对的，是来自世界意识的杀意。
景光看向窗外。他在等。等那个黄昏与黑夜交界的时刻。他要再次前往魔女的商店。
他要给自己争取一个活下去的机会。
夕阳的金色辉光从窗台落下来。忽然，胸口一阵剧痛传来。景光扯开自己条纹病服，露出胸口深黑色的伤疤。伤口很深，中间是个黝黑的空洞。疤痕从空洞中心延伸开来，像蝴蝶展开的翅膀。
那空洞就像曾经有子弹贯穿一般。
究竟是谁留下了这枚疤痕？
“客人，这边请。”
他闻声抬头，果然，那两名少女再次出现在他的眼前。
她们抬手一直，窗台边竟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扇蝴蝶花纹的木质屏风。景光没有犹豫，扯掉手上的留置针，跟着两名少女走到了屏风后面。只见蓝发姑娘用手轻轻一推，屏风后就变成了另一幅景象。是他熟悉的那个烟雾缭绕的长廊。
穿过长廊，黑发及地的侑子正坐在那里。她又换了件红色的衣裙，裙摆色的花纹依旧是蝴蝶的模样。看见自己，她微微点了点头：
“你来了。”
像是早有预料一般。
“侑子小姐，原本的这个时间线上，我是不是已经死了？”景光直截了当地问道。
“是。”
侑子没有回避他的问题。
“所以世界意识会对本不该存在的人进行抹杀，你逃不掉的。”
景光并没有感到害怕，而是直视着女人的眼睛：
“那么，我想要在这个世界留下来。”
“这就是你的愿望吗？”侑子也放下烟斗，看向他。
“是的，无论要付出什么代价。”
……
滴答，滴答。
景光睁开眼，发觉自己又躺回了病床上。他动了动手臂，留置针还插在手背上，冰凉的药水顺着管子一点点流入体内。
有只手在正拨弄着自己的衣服。景光觉得视野有些朦胧，他撑着眼睛去看，发现是一名穿着白大褂的医生。
“医生，现在的挂瓶里是什么？”他想坐起身来，却发现没有力气，“如果是头孢的话，白天已经挂了四瓶，护士说晚上不用了……”
景光强迫自己记清楚医生都给他用了什么药，以免自己忽然死在病床上——谁知道世界意识的抹杀手段是什么样的，他不能这样荒谬地结束在这里。
“啊，是葡萄糖，给你补充一点营养。”
医生头也不抬，开始翻转他的身体。
“怎么，还没有感觉吗？”
感觉？
景光只觉得四肢冰凉，浑身的力气都想要被抽干了一样。只嗯呢该任凭这个医生摆弄着他的身体。
不，不对。
“你是谁！”
景光吼道。
手臂被猛地压到身后，粗糙的麻绳束缚住了他的四肢。景光赶紧拔掉手上的针，麻痹的感觉却已经渗透到了全身。他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苏格兰，接下来你就好好享受吧。”
有什么冰凉的东西盯上了他的额头。
一种熟悉的感觉涌了上来。
景光猛地睁开眼。
是麦卡伦，那个新拿到代号的组织成员。
他用枪挑了挑自己的下巴：
“你可终于醒了，苏格兰。”
景光试着动了动，发现自己被捆在一根柱子上。他环顾四周，这里应该是一个废旧的车库。
“组织中大名鼎鼎的冷面幽灵，顶级狙击手，却也落得这副下场。”
“你这么想要见我吗。”景光冲他歪了歪头，一脸无辜又温和的笑，“你有什么想要问我的呢，麦卡伦？”
“呦，很淡定嘛。”
“如果你没什么话想要问我，刚才不就可以把我一枪送走吗？”
麦卡伦瘪嘴擦了擦枪口，对刚才他的反应有些泄了气。不过很快，他又笑起来，从口袋里掏出一样东西。
“苏格兰，你记得这个吗？”
那一瞬间，景光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住了。
那是一部手机。机身被划出了一个“H”的字母，刺痛着他的双眼。
那部对于自己最重要的手机，时刻提醒着，自己是公安警察，诸伏景光。
为什么会在麦卡伦的手上？
“怎么样，还不肯承认吗？”麦卡伦拿着手机，朝他晃了晃，“你知道我是从哪里捡到的吗？我想你也是知道的吧。”
他拿枪顶了顶景光的额头。
“还不肯说？”
“你要我说什么？”景光耸耸肩，瞥了眼他胸前透出的那一个闪光的小点。
“这个手机，是我前不久，在那个自杀的叛徒身边找到的。我已经查到了，他叫诸伏景光，是公安警察。”
景光挑了挑眉，表示与他无关。
麦卡伦哼笑一声：“你说巧不巧，手机上还留下了指纹。当时在场的波本和莱伊，我全都给他们比对过了。只有你——苏格兰！那枚指纹，和你的完全重合！”
面前的男子依旧是一副波澜不惊的神色。
麦卡伦气极地用枪狠狠抵起他的下巴：“苏格兰！你和诸伏景光到底是什么关系！”
这个世界，竟以这样的方式留下了他的痕迹吗？
景光笑了起来，笑得浑身颤抖。空荡的仓库中顿时回荡起这莫名的笑声
“你……”麦卡伦只觉得这场景十分诡异，又听到“滋啦——”一声响，胸前的监听器竟无端炸裂开来，发出刺耳的电流冲撞声。
面前的苏格兰不知何时挣脱了绳索的束缚，抽出双手，握上了枪柄。
他的额头依旧抵着枪口，幽蓝的双眼直直望着他，像是要将他吞噬。
惶恐之中，麦卡伦癫狂地扣动了扳机。
“砰砰砰！”
子弹竟穿过男子的身体，打在身后的白墙上，留下三个黢黑的弹孔。
没有飞溅出一丝血光，麦卡伦却已经被吓的腿软，跌坐在地上。
“你……你是谁？”
他的手枪已经被苏格兰拿在手上把玩。像是没听见他说话似的，半响，苏格兰才转过头，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我就是那个已经死去的叛徒，你相信么？”
“不可能！他已经死了！我亲眼看到的！”
苏格兰在他面前蹲下身，用他的手枪对举自己，慢慢晃了晃。
从枪口到握柄，眨眼间崩解成细碎的粉末，就如同被无形的猛兽啃噬了一般，一节节为了灰烬。
“你是从地狱爬上来的幽灵吗？”
“算是吧？我已经死过一回了呢。”
麦卡伦惊恐地向后退去。他要离开这里！逃离这个幽灵身边！他好不容易爬起身，衣领却一把被苏格兰拉住，狠狠甩在地上。他瑟瑟发抖，不管不顾地大声哭吼起来：
“放开我！放我走！我什么都没做！”
仓库的门被“砰”一声踢开。琴酒和伏特加走了进来。
“闹剧结束了。”琴酒举着枪对准两人，“麦卡伦，你跟我们说这儿会有有趣的情报，结果就是来听你鬼嚎的？”
景光背对着他们，身子的一半被光线照亮，一半陷在阴影里。麦卡伦惊恐地看着他的指尖虚化到几近透明，然后以迅而不及掩耳的速度，径直插进他的胸口。
“啊——！！”
麦卡伦抽搐着，几近晕厥过去。
“噗”的一声。一枚银白色的微型监听器滚落在琴酒脚下。
“你的玩具还你。”景光弹了弹指尖，“至于叛徒……”
“不！！我不是！！”麦卡伦手脚并用地爬起来，疯狂在胸前摸索着，“我有证据，我有那个手机，上面……”
什么都没有。
麦卡伦发狂地扯开自己的外套和衬衣。
“你疯了吗！”琴酒扣动扳机，子弹炸响在他脚边。麦卡伦却像失了神智，喃喃自语着：
“不可能，我拿在手上的！那个手机！上面还刻着字母……”
手机？
他为什么要把这个东西拿到这里？
麦卡伦觉得，他的思想也开始混乱了。脑海中有什么东西正在被一点点抹去。那些仅存的记忆碎片，也如手中的枪械般渐渐化为虚无。
景光看着他，无声地冷笑着。
虚无，这就是他获得的能力。
这个世界上的任何物品，甚至是他人的记忆，只要被他触碰或是了解，他都能抹除存在，使其化为虚无。
“我可以让你获得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异能，但能否躲过世界意识的抹杀，还是要靠你自己。”一袭红衣的侑子看着他，眼里弥漫着他读不懂的情绪，“诸伏景光，你要试试看吗？”
“侑子小姐，我愿意试试！”景光认真地看着她，“只要有一点希望，我一定会努力留在这个世界。”
“那么，代价是……”
“无论什么代价，我都愿意！”
……
麦卡伦看着他，只觉得眼前的面容似乎与那个死去的身影渐渐重叠。他的瞳孔骤缩，颤抖地喊道：“你是……你是……”
“够了！”声音被苏格兰低吼地打断。苏格兰转身去看身后伫立的二人，哼笑了一声：“企图用污蔑的方式，加害组织代号成员。现在组织的管理都松懈到这个地步了吗？”
“嗤——”琴酒吐掉叼着的烟头，用鞋跟重重地撵了黏。“行了，自导自演的骗子，可以清理掉了。”
他走上前去，伏特加也跟了上去。跪坐在地上的麦卡伦仍在抱着头喃喃这什么。见苏格兰起身离开，他忽然抬起身指着他，指尖颤抖：
“他……他是幽灵！是地狱来的幽灵！”
“麦卡伦，你是想往上爬想疯了吧！”伏特加抬脚将他踹倒在地。
“不，他已经疯了。”
利落的几声枪响，麦卡伦痛苦地捂着缩成一团嚎叫着。他的手脚被子弹打的血肉模糊，手肘拖着残废的身体爬到琴酒脚下，哀嚎着：“Gin……饶了我……我还有更有价值的情报……”
琴酒一脚将C4炸药盒踢到他面前：“污蔑核心干部，应该收到双倍的惩罚。你说对吗，苏格兰？”
苏格兰头也不回地走到门口，点了根烟，转头对琴酒笑道：“Gin的手段，我当然放心。有时候，从内部啃噬的蛀虫，比外部溜进来的老鼠更令人恶心，是不是？”
倒在地上的麦卡伦的口中还在不断喃喃着“幽灵”“恶鬼”的字眼。被C4屏幕照亮的瞳孔中溢满了惶恐。琴酒从未见过这样惊恐的麦卡伦，那应该不单单是来自死亡的恐惧。他隐约觉得有哪里不对，回身去看方才与他擦肩而过的苏格兰，门口却已空无一人。
“大哥，我们该走了。”一旁的伏特加小心翼翼地戳戳他。
“这个男人……说不定比幽灵更要吓人……”
这样想着，琴酒面上露出痴狂的笑容。伏特加不明所以，只能跟在琴酒身后，一同走出了潮湿的仓库。
轰隆——！！
景光在远处静静看着，火光在他幽蓝色的瞳孔里燃烧。他看着那辆白色保时捷缓缓驶离火海。红色的车尾灯在夜色明灭，如地狱睁开的双眼。
那部他最重要的手机，存储着与Zero还有哥哥联系方式，是过去的他无论如何都不愿意删除的。
可现在，他亲手将一切归于“虚无”。
公安警察诸伏景光，已经不复存在了。
现在，他只是纯黑的苏格兰。
如果他真的死过一次，那么称他为“幽灵”倒也不为过。
是从地狱归来的幽灵，苏格兰。
“别忘了那个代价……”有个声音幽幽在耳边提醒道。
啊，那个代价。
他攥紧拳头，痛苦地闭上了眼。
可既然选择做了交易，即使终点是再次坠入地狱，他也要一路走到底。
这一次，他要彻底推翻组织。
他要活下去，和Zero一起。
拥有Buff的纯黑的苏格兰，上线！
这是景光的“第二个愿望”，这一次，他交换的“代价”到底是什么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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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虚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