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钟情强制安排了行程,莫惊春还美滋滋的:“小钟真是长大了,懂体贴长辈了。”
他颇有长辈范地提醒:“不过你这请人的态度得改改,对我也就算了,对其他人要拿出情商来,温和些,礼貌些。不然一番好意遭人误解,多不值当!”
“不要教我做事。”钟情警告他,温和而礼貌地。
“……”
没事。
莫惊春一秒安慰好了自己:傲娇是这样的,他也会上网,他了解。
钟情瞥他一眼。
此人眼看着就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世界里不知唯物主义为何物了,想来不会再提扫兴的话题。
所谓旅游计划,自然是子虚乌有,但无妨,钟情能现编。至于诚意——只要提前在体验项目上砸些钱,计划就会像精心筹备的惊喜。横竖钟情不缺钱,莫惊春不知道,他对钟情的记忆不定期回溯至发传单的小女孩,不担心他多想。
“救命啊!有人落水了!”
几乎是在惊叫响起的同一时间,莫惊春弹射起步,冲向江边。
江边围观人群愈发密集,警戒线外拥挤不堪,为了好视野,竟然有人攀上护栏,试图居高临下。
大自然会淘汰每一个不懂趋利避害的生物——周遭人无意的一个肘击,就把那人肘翻进滚滚江水里。
一时间,惊叫四起。
落水者不会水,在江流中手忙脚乱挣扎几下,迅速体力告罄,开始海饮江水。岸上虽然人头攒动,但经不住现下洪水当前,不敢轻率下水。
人群乱做一团。好在莫惊春疾驰而至,亮明身份、疏散人群,既有效预防踩踏,也为飞速赶来的同事清出道路。
警察的工具还没铺好,变故又起。
江浪卷动浮木,不偏不倚重重拍在落水者头部,令人心颤的闷响后,浑浊的江水似乎泛起血色,又似乎只是人们在惊惧下产生了集体幻觉……总之,落水者停止了挣扎。
岸上无声。
打捞浮尸的设备还没撤走,再次派上了用场。
落水者存活的希望已经极其渺茫,完成打捞后,警方却还是优先走抢救流程,而不是让法医上前指点痕迹保存。
清理口鼻、心肺复苏……警察迅速而机械地行动,表情僵硬,心中并不抱有成功的……
“噗咳咳咳!”
他竟然恢复了呼吸。
警察们一惊,随后,是一阵狂喜。
“快!快!救护车到了吗?”给人心肺复苏的法医激动地大喊,甚至有些破音。
“天呐!”
“太好了!”
情不自禁地,人群小声地欢呼起来。
——高兴得太早了。
钟情没错过江中一闪而过的红。
没什么太好了,落水者没有被救活,只是被附身了。
附身的灵魂不知道是谁……但他有望刷新最速被现世人发现记录,因为他即将进入救护车,被医护人员发现没有心跳。
得把他带走。
思忖间,有人用手机轻敲钟情背部,在她回头后,又塞给她单只耳机。
传递者是个寻常路人,陷在人群中进退不得,努努嘴、摆摆手,用肢体语言示意钟情耳机来自斜后方。
钟情戴上耳机。
“听我说。”
一刹那,钟情意识到,这耳机上附了传音魔法——对方的声音没有通过空气传播,而是直抵脑海。
对方用了一个平平无奇的男声,没有口音,听起来年纪很轻。
“有个狙击手正瞄准你,我是来救你的。接下来,听从我的指挥,继续与人群同行,避免落单,寻找掩体。”
钟情往身后看了一眼。
“别做多余的动作。”对方立马警告她,“不要试图寻找我或者狙击手的位置。”
好吧。
钟情同时伸出左手和左脚。
“自然点。”对方又立刻提醒道,“别让狙击手察觉到异常,对方很专业,也很敏感,不要刺激她。”
这下钟情确定了,此人要么距离自己很近,要么拥有监视观察方面的优势。此外,他魔力使用精细化,控制欲强,斤斤计较,没有礼貌,熟悉狙击手,又不方便直接出手干涉对方。
不太正派,是三族同盟的人。
藏头露尾,又不像妖族作风。
钟情没有听从他的指挥,迈步向开阔的地方走去。
“你做什么?”对方严厉地质问她,随即下达命令,“停下。”
钟情点点嘴唇。
“想说话?不,没有交流的必要,想活下来,你只需要听我指挥,我会保证你性命无忧。”他说话时带着不讨喜的傲慢,像是习惯发号施令的角色。
钟情果断转身,走向莫惊春。
对方不悦地:“停下。你不相信?你知道业红枫,知道魔法存在……停下!”
三秒后,他妥协了。
“手指按住耳机,集中精力,放低声音,我能听见。”对方言简意赅,冷意十足。
“你为什么帮助狙击手?”钟情压住耳机,问。
“我帮的是你。”
“是吗,为了什么?”钟情追问。
她好心给了个理由:“因为我认出了业红枫身份,或许知道死而复生的秘密?”
“你很聪明。”对方回答说,却没有任何要追问的意思,要不是自己愚蠢,就是口是心非,又或是态度敷衍,演都不演。
钟情立刻挫他锐气:“那为什么不找个更危急的时刻,你不擅长这种事吗?想要收获感激,你应该登场地更震撼人心、力挽狂澜些,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像个新手骗子。”她加重语气。
对面似在思考。
钟情趁胜追击:“你应该庆幸我知道魔法存在,换做其他人,只会把耳机交给近在咫尺的警察,再感谢国家防诈宣传做得好……你的话术对一般人来说太没有真实感,很容易被打成诈骗。你不该太相信身体遗留的零星常识和习性,你就没有考虑过附身对象本身缺乏常识、职业小众的可能性吗?”
“……”对方沉默了。
钟情不疾不徐:“没关系,我愿意教你,所以?”
“别得寸进尺。”对方不领情,“现在被枪指着的是你,我大可放你自生自灭。”
“请便。”钟情礼貌地表示。
片刻后,他说:“……希望你谅解狙击手的冒犯,我愿意为此做出补偿。”
这次,他的语气谦逊许多。
“你和狙击手什么关系?”钟情问。
“与你无关。”他回答,旋即,又有些生硬地补充,“不必在意与我们交易无关的事。”
冷意在钟情心中滋生。
他不仅对死而复生的真相漠不关心,还对钟情透露的情报无动于衷,甚至真是为了保护某个现世人才诓骗钟情、利用钟情。不论他是钟情怀疑名单中的哪一个,这行为都不合人设。
他最好有一个合理的解释。
钟情不动声色:“我可以考虑,但在那之前,你得先为你的冒犯做出补偿。”
心情不佳,她说话也变成了发号施令:“去把落水者处理掉,他和你来自同一个世界,同样没有心跳,去医院就会暴露。”
这是一个浅薄的试探,依照他表现出来的性格,不应该轻易答应,除非这有利于低调度日、平静生活的要求也刚好符合他的需求。
对方问:“那你?”
他又选了不合人设的选项。
“不劳牵挂。”钟情冷淡地说。
对方对钟情急转直下的情绪无知无觉,又或者说,不在意。
他的声音消失了。
迫不及待地消失了。
他很担心暴露。
钟情摩挲静默的耳机,再度感到了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