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迹的尽头，是跪坐的钟情。
她背对莉维丝塔，微微屈身，仿佛拥着什么一样，姿势有些奇怪。
莉维丝塔攥着刀，缓步靠近。
“钟情？”
这一次，钟情有反应了——她平淡地应了一声，听起来没什么不妥。
“你手里有东西？”莉维丝塔走近，看着钟情合拢的手掌，发问。
钟情摊开手。
一枚红水晶棱柱浮她掌心，大小类似唇膏，散着朦胧微光，银光成线、鸟巢般缠绕在它四周。凑近些，还能听到轻微的、细碎的、如玉石碰撞一般的叮当响。
这一看就不是现世的产物。
钟情张口就来：“我在这里捡到的。”
莉维丝塔将它接过来。红水晶入手，她立刻感到丝丝凉意，和浓郁的、雪见川的气息。
事态发展让莉维丝塔摸不着头脑。
“再试试你的追踪手段。”莉维丝塔说。
钟情照办。
红墨水和水迹混合，红线再度生成，线的一端依然在钟情的手中，线的另一端，却连接上红水晶。
……雪见川真变成了红水晶，为什么？
莉维丝塔蹙眉，望向钟情：“有什么头绪吗？”
钟情摇摇头：“我第一次见。”
——此乃谎言。
早在一个月前，钟情就见过这水晶：在现世重塑肉身的反穿角色死后，灵魂和肉身会被封存在水晶中。
如果放任不管，水晶会在一段时间后自行消散，宣告角色正式退场。水晶存续时长因人而异，一般来说，和角色与现世的融合度高低挂钩。
倘若将这水晶收集，及时找一具新鲜的尸体置入，封存的灵魂就有可能再度附身重生。通常，再附身成功的概率取决于角色和附身对象的契合度。
钟情不打算分享这情报。
一个月前，系统找上钟情，和钟情合作，联手驱逐跨次元的客人，并加固世界墙，成果斐然。这段并肩作战的隐秘时光，是不可轻易分享的宝藏。
莉维丝塔细细观察钟情的表情，没找到破绽。
钟情看起来与被造物打交道已久。那一手娴熟的追踪把戏，竟能让被追踪者无知无觉，不可能是没有实践经验的尝试。
她声称不曾见过红水晶，那哪来的胆量上手就捉？是谎言的破绽、设计的埋伏、还是她有什么秘而不宣的倚仗？
莉维丝塔没有追问。一方面，和雪见川的战斗让她精疲力尽，此刻淡然的姿态不过强撑，受不得几分风霜，另一方面，她已决定和钟情平等联合，自然不会粗暴逼供——那或许很有效，但还不必要。
无需急于一时，莉维丝塔依旧如此判断。
她收拢手指，运转魔力，可红水晶的坚硬超乎想象，不能轻易摧毁……莉维丝塔只能暂且作罢，将之收容，再做打算。
“你的追踪能力。”莉维丝塔问，“是单单你自个儿会，还是现世人都可以用？”
“不确定，要试试吗？”
“暂时不用。”莉维丝塔说。
钟情迅速打量莉维丝塔，见她关节变形、重心左.倾……不出所料，一场险胜。
莉维丝塔坦然接受她的审视，不急着治疗自己断裂的骨骼，挑眉问道：“如何？值得你投资吗？”
钟情轻拍双手，由衷鼓掌：“当然，总督大人。不如说，你表现得太好，好到令人汗颜，相比起来，我付出太少，配不上你身价。”
“花言巧语。”莉维丝塔哼笑一声，“知道自己出价低了，还不主动加码？钟情，你既然用追踪问路，那就好好显显你的本事，追踪死人没什么意思……想要觐见陛下，你得奉上最好的礼物。”
钟情问：“比方说？”
“比方说，应钟的踪迹。”
钟情轻笑：“应钟？我以为你不会很喜欢她。”
“何止不喜欢，我恨不得生吞了她！”莉维丝塔语调平平，但冷意十足，“谁会喜欢被操控命运，被设计成磨刀石，沦为衬托的绿叶，最后，还要被随意处死？我莉维丝塔作为工具的一生，服务的甚至是令伊！”
“但是。”她眯起眼睛，话锋又转，“我怎么看待造物主是一回事，怎么对待造物主是另一回事。无论应钟是货真价实的造物主，还是可以窥探其他世界的能力者，怎么看待她、处置她，都是我们这些——”
莉维丝塔冷笑一声，咬了下重音：“我们这些‘造物’的事。”
莉维丝塔调用水系魔法，清理手掌：“总之，只要我们这些造物存在于世一天，那么我们伟大的造物主——应钟，就是最好的。想要讨好陛下，你必须献上最好的。”
语毕，她朝钟情一伸手。
钟情轻轻搭上，借力起身。
清水的凉意还残留在莉维丝塔掌心，透过两人相触的肌肤，细流般淌向钟情。
焚心的渴意平息了。
“你说得对。”钟情温顺地附和。
……
脏兮兮的血人没有捎带钟情回返的意思，闲聊几句就没影了，钟情又获得了单独行动的时间。
她刚拿起手机，通话就接了过来——是连理枝。
连理枝的临时行程也结束了，钟情看了看时间，警方效率不错。
她接通电话，一边应付连理枝，一边思索局势。
《天空王座》里的两大阵营，分别是以主角令伊为首的千星联盟和以反派爱泽西尔为首的三族同盟。
千星联盟内种族繁多，除去少数濒危种族，不是与魔族有仇就是生存受魔族威胁。联盟成立的初衷是反抗魔族，有共同的敌人和相似的愿景，一向气氛融洽，万众一心。
与之相比，三族同盟虽然顶着同盟名号，魔族却独揽大权，近乎一言堂。
妖族和黑暗精灵与其说是同魔族结盟，不如说是暂时依附：前者选择依附是因为自个恶名累累，仇敌之众仅次于魔族，很难不怀疑千星联盟前脚清算完魔族，后脚就肃清自己……后者接受依附的原因更简单——令伊来势汹汹，是头号大敌，其他小族都被衬得无所谓了，可以先放放。
除此之外，妖族、黑暗精灵和魔族昔日处境类似，又都以强者为尊，实力强横难扫，两族主动归顺，倒也不必拒绝。
当然，站在作者本人的角度，三族同盟存在的理由就更单纯了——魔族一族对抗世界疑似有些太孤僻了，还是分配两个队友吧。
作为反派，三族同盟死伤惨重。
如今，死去的角色反穿到现世，一败涂地的三族同盟反而因祸得福得到前所未有的优势，总让钟情控制不住想要打压……这短短两天，竟已不小心除掉妖族两个领主了。
要知道，妖族最核心的战力，拢共不过一个妖王八个领主。更别提，这八位领主也没全军覆没。
摧毁妖族这不是最优解。
钟情目前并不缺少维系生命的能量，驱逐角色不为生存压力，只为唤醒系统。但除了身份特殊的魔王爱泽西尔，其他角色提供的能量都大差不差，杯水车薪，如果完全依靠他们，注定是个漫长的过程……能量贡献有个别之分，却没有种族之分，没必要逮着妖族霍霍。
想要尽快重见系统，钟情的最佳方案是尽快找到魔王并将之杀害，走上唤醒系统的唯一捷径，次级方案是尽可能集合角色再批量驱逐，以量变促质变——无论哪一个，留着妖族高层都利大于弊。
暂时不动妖族了，除非他们胆敢再衣着大胆、人设崩塌……那钟情就顾不上什么长远利益了！任何角色都不被允许脱离设定，跟未来可能面临的困境相比，还是钟情的美好形象和美丽心情比较重要。
唤醒系统不急于一时，清除毒瘤却刻不容缓。
钟情收拾好心情，思索起现状。
目前妖、魔两族现身的高层，一个是魔王近卫莉维丝塔，寄居在公司总裁江山丽身上，另一个是妖王寿美枝，附身在网络红人连理枝身上，依然受连理枝意识压制。
前者……
一道人影忽然笼在钟情斜上方，打断她的思路，阻拦她的去路。
“钟情！”
来者是——上班摸鱼的税金小偷，学了心理学却莫名变成基层刑警，还能调回星城和亲舅舅一个工作单位、很难不让人怀疑清廉与否的枕溪光警官。
“我接受你的宣战。”枕溪光笑着说，语气轻快友善，浑身却好像冒着黑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