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龙回来了，还带回来了不少东西。”
红砖黑瓦的小平房，掉漆木桌上摆着简单的四个菜，桌前三个人坐在一起吃早饭。两鬓微白的妇人忽地说起村子里的八卦。
于一清夹菜的手没停顿，下意识问：“于龙回来了？他不是前天才进去吗？”
“对，昨晚回来的，还带出来了不少值钱东西，他爷今天一大早就去镇上把那些东西卖了，说是古董，卖了大概有七八万块钱。”
于一清看了眼旁边的李锦，没再接话。村里出现奇怪漩涡的事情，还是不要让外人知道比较好。
见她不回应，于母不满撇嘴：“吃完饭你也去那里面看看呗。”
于一清伸手夹了一筷子青菜，开始装聋作哑。
她有种不祥的预感。
看她还不搭话，于母本就不多的耐心彻底没了，她沉下脸，开启说教模式。
“你一天天的就知道呆在家里，又没工作又不嫁人，跟你一样大的孩子都两个了，就你整天窝在屋子里，让你相亲也不去，我跟你爸两个人年纪这么大了，哪天要是走了，哪个照顾你……”
果然……
知母莫若女，于一清就知道自己老妈突然开始说于龙的事，就是要拐着弯的扯到她嫁人上来。
自从她被裁员后回了老家，老妈的这个嘴就没闲下来过，每天不是说她不去工作，就是说她一大把年纪不找对象，真真是比唐僧还能念叨。
于一清放下筷子，脸色不虞：“就非要吃饭的时候说这个吗？就不能吃完饭再说？”
于母：“你一天到晚躲在房间里，我除了吃饭的时候说两句，还有啥时候能见着你面？”
她要是不躲房间，还不得被念叨死？
于一清翻了个白眼：“念念念，一天到晚就知道念，读书的时候不让谈恋爱，毕业了立马催婚，真是搞不懂你们。”
于母被她的话一噎，等反应过来，声音也跟着抬了起来：“你这是刚毕业吗？你都毕业几年了，二十七八快三十的人了，还一点不着急，工作也没有，你说想回家休息休息，我跟你爸也没说什么吧？你这现在都休息半年了，你还不去上班，嫁又不肯嫁，我一把年纪了还天天做饭给你吃，你现在还在这里摔碗筷，甩脸给谁看！”
说着说着于母眼眶红了起来。
于一清：“……”不是，她又哪里摔碗筷了？
伴随着老妈的唠叨，还有一旁高中同学投来的探究目光，于一清只觉脸颊发烫，有些没脸。
她快速扒完碗里的饭，转身回了房间。
身后老妈追着杀：“一说你你就跑房间去，我这是为了你好，我能害你吗？你天天除了玩游戏你还做什么了？”
见于一清回了房间，于母转头问旁边的李锦，想要她说句公道话：“李锦你说，我是不是没说错？这天底下的父母，哪个不是为了孩子好？”
眼瞅战火烧过来了，李锦只得从碗里抬起头，讪讪应和道：“阿姨你说得对，天底下父母都是为了孩子好的。”
于母心里舒坦了些：“就是，还是你懂事，不像她，根本就不明白做父母的良苦用心。”
于一清在房间听见了，对外面喊道：“人家到我们家是客人，你能不能不要跟人家说这些？”
“不要我说那你就去工作，或者找个对象，我肯定就不说你了！”
于母的声音透过紧闭的房门传过来，于一清烦躁的拿枕头捂住了脑袋，不想再听她的唠叨。
于一清很苦恼，自己老妈嘴巴一天到晚没个把门的，什么都往外说，有客人在都念叨个不停，发脾气离场，也是希望她走了她能少说些。
李锦是于一清的高中同学，两人之前是同桌，但高考结束后就没什么往来了，跟陌生人没两样，之所以李锦会出现在她家，听她说是跟父母来他们这边的集市上赶集，结果不小心走散了，就连手机也被偷了，阴差阳错下来的于家村，恰巧遇见她这个高中同学，于是在她家借住了一晚，打算今天就回去。
躺了一会，于一清心情平复不少，起身扎了个马尾，换鞋准备出门去于龙家。
老妈的话就是圣旨，她要是不去，以后还有的烦呢。
正在收拾碗筷的于母看她穿鞋，忍不住埋怨：“你又要去哪里？一天天的事不做，就知道往外跑……”
于一清在她看不见的地方翻了个白眼，边提鞋跟边说：“不是你叫我去那里面吗？于龙刚出来，我去问问他到底怎么回事。”
“这还差不多。”
于母继续收拾碗筷，一旁的李锦想帮忙，被于母笑着拒绝了：“哎呀~不用你帮忙咧，你是客人，哪能叫你做事呢，你去和一清玩吧，她刚好要去别人家里，你们一起去，正好让她带你到处逛逛。”
于一清：“……”带李锦去别人家里逛吗？
李锦本来就是客气一下，闻言也就没推辞，跟着于一清出了门。
于一清的家坐落在这座小山的半山腰，屋前有个开垦出来的空阔平地，用来晒些稻谷豆子。平地外是一片竹林，竹林左右两边各有一条经久走出来的小路，下雨时泥泞小路会有些打滑。而为方便平日用水，便在左边小路的位置挖了个压水井。
“喵——！！”
才出门，便听水井方向传来一声凄厉的猫叫，于一清闻声小跑过去。
“小黑！”
于一清本以为是自家黑猫被野藤蔓缠住了，没想到水井边的路上竟站了个人。
那人一头参差不齐的齐耳短发，像狗啃出来的一样。小麦色的皮肤看起来很健康，脸上却涂了不少黑泥灰，叫人看不清本来相貌，只有一双琥珀色的眼睛亮的可怕。她穿着棕麻兜帽衣裳，袖口用束带绑着，隐约可见手臂上壮实的肌肉线条，背上斜背着个瘪瘪的包袱，腰间挂着个通体乌黑的匕首。
一眼瞧去倒有点像武侠小说里出来的人物。
在她的旁边有一只健壮的黑猫，半人高，像个小豹子，和那人一样，裹了件灰兜帽衣裳。
“哈——”
健壮的黑猫弓背哈着气，旁边不到它一爪大的小黑猫被吓得瑟瑟发抖。
在它旁边有一块小石板，上面依稀可见一点油水，显然是这人刚刚在给自己的黑猫烤肉吃。
于一清跑下去抱起被大黑猫逼到石坎下的小黑猫，明白是自己这小猫贪吃，闻见烤肉味跑过来想抢，结果就被教训了。
于一清问：“你的猫也叫小黑？”
她刚刚听见这人呵斥那黑猫，喊的就是小黑。
那人在看见于一清时脸色剧变，抬眼又瞅见旁边的李锦。
那人看着李锦，皱眉惊问：“你怎么在这？”
李锦愣愣道：“我昨天才来的。”
那人惊愣住了，她目光落在于一清脸上，胸口起伏，神色复杂，迟迟不曾说话。
见对方好像不待见自己，于一清转头问李锦：“你们认识？她是谁啊？”
李锦回过神来，像是有些不敢面对那人，良久才道：“算是认识吧，不熟。”
李锦的神色复杂，两人一看就是旧识，虽不知她为何不肯承认，但于一清向来不爱管闲事，所以也不打算多问，毕竟谁还没有个小秘密呢。
“哎呦！怎么起火了？”端着潲水盆出来的于母站在门口慌张大喊。
左边的小路有条斜支，通向农地，两路相交位置有一片小空地，那里的茅草本来被砍了堆在地上化肥，没想到竟着了火。
想起刚刚在石板上看到的油腥，分明是那人在给猫烤肉，虽没看见她烧火，但于一清还是觉得这火和面前这人肯定脱不了关系。
她不禁生气质问：“是不是你烤肉弄的？”
那人显然没想到于一清会这么说，她不耐烦地翻了个白眼，跑去灭火了。
好在周围没有其他可燃物，火势不大，那人手脚利索，也不怕烫，等于母打好水跑过来时，火已经被她踩灭了。
“秋高气爽，天气干燥，要注意防火。”她这话是对于母说的，语气温柔，带着不易察觉的亲昵。
于一清听了，忍不住蹙眉，总觉得有点奇怪。
这人不仅认识李锦，难不成还认识她妈？
于母笑道：“谢谢你啊，你也是一清的朋友吗？进来喝口水吧。”
听见于母这话，于一清放松了些，她就知道这人不可能认识她妈，要真认识，她哪能不知道？而且这人着装怪异，指不定是什么骗子呢，也不知李锦是如何认识的。
那人不舍的看了于母好一会，才说：“不了，我不认识她。”
她苦笑了下：“我还有事，先走了。”
说完，她转身朝农地方向离开，原本在自娱自乐的壮硕黑猫见状，立马跟了上去，半路却回头看了她们一眼。
不知是不是于一清的错觉，那人在转角处张了张嘴，像是说了句什么，可惜距离有些远，于一清没听清。
倒是于母忍不住喃喃道：“这孩子，看起来跟你有点像啊。”
于一清无语：“哪里像了，我长发她短发，我也没她那么壮实啊。”
于母：“怎么不像了，就连小黑都很像好嘛。”
于一清：“小黑哪有那么大。”
“阿姨。”李锦突然出声，打断了正在争执的母女二人。“我想先回去了，晚了怕爸妈担心。“
于母开口挽留：“不是说吃完午饭下午再走吗，怎么这么着急？”
李锦礼貌笑道：“不了，出来的有些久，想家了。”她垂下眼，神色牵挂，看起来很是想念家人。
于一清道：“那我送你出去吧。”
于母本来还想再挽留一下，瞧见对方的神色也没好再开口。
李锦笑着点点头，和于母道完别，两人一起往村口走去。
路上，李锦突然开口：“一清，你和阿姨少拌些嘴吧，我看得出来她很爱你，你没必要总说一些气话。”
她虽然才在这住一晚，但是也发现了这母女俩时不时就会斗嘴，明明心里都有对方，嘴上却总说些难听的话。
于一清叹了口气：“我知道，就是有时候看不惯她，什么都说，根本不看场合。”
李锦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最后笑了笑，道：“我们走快点吧，我已经迫不及待想回家了。”
于一清看着几步走到前面的李锦，笑着摇了摇头。以前读书时候她怎么没看出来这丫头这么想家呢？
送完李锦回来，于一清直接去了于龙家里。
于家村中间有条小溪，小溪两边不远处各有屋舍，于一清家在溪右边的半山腰，那里只有他们一户人家，村里其余房屋都在山窝窝平地里头，于龙家就在溪对面。
于一清在于龙家门口遇见了正在喂小鸡仔的于龙奶奶，她开口打招呼：“十奶奶，于龙在家吗？我听我妈说于龙回来了，我来找他打听一下里面什么情况。”
于龙爷爷按照于家村族谱辈分排名第十，所以于一清叫于龙奶奶为十奶奶。
于龙奶奶道：“是一清啊，于龙在厨房烧火煮饭呢，你去找他吧。”
于一清应道：“好咧，那您先忙，我先进去了。”
进了屋，于一清瞧见于龙正在土灶前烧火，他穿着件棕色高领毛衣，眼神呆滞，对她的到来毫无察觉，只时不时伸手添点柴火。
于一清在于龙旁边坐下，打探道：“于龙，听说你去那里面了，那里面怎么回事啊？说来听听呗。”
于一清说的地方是一个漩涡，是三天前突然出现在他们村的，两米高，前后左右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是一个泛着淡蓝色光晕的椭圆漩涡，立在村子最里头，因为村子最里头全是农田，没人知道那漩涡具体是什么时候出现的，不过于龙最先发现了它，一开始他朝里头扔泥巴，扔不进去，后面他抓起个臭屁虫丢了进去，死的东西进不去，活物却能进，但是没人敢进。
于龙自小顽劣，胆子也大，他犹豫了一天，简单收拾了些东西就跑了进去。
听见于一清的话，于龙眼眸动了动，像才充满电的机器开始运作。
于龙偏头盯着她，眼神暗藏一丝不易察觉的恶意，他笑：“你想进去？”
于一清解释：“我妈叫我进去，你不是从里头弄了不少好东西出来吗？所以我来问问你，找你取取经。”
于龙看着于一清，痴痴笑起来：“你妈叫你进去？哈哈哈哈，你妈叫你进去……”
于龙一遍遍念叨着，眼神癫狂，令于一清有些瘆的慌。
于龙像是笑够了，他突然正色道：“那里面是个集市，什么好东西都有，不过要灵石换。”
于一清好奇道：“灵石？那灵石怎么来，长啥样？”
难道是修仙小说里头的那种灵石？还是她想叉了，其实是零食？
于龙一眨不眨的看着于一清，他双目通红布满血丝，于一清被他看得心里发毛。
见他不说话，于一清又问：“听说你带了好几样东西出来，换了不少钱，你是不是在里头赚了不少灵石？”
听见她这话，于龙瑟缩下脖子，伸手提了提高领毛衣的领口。
现在才十月份，秋老虎轰轰烈烈，决不至于冷到要穿毛衣。
于一清注意到，于龙领口下的脖子上，还有小半个墨黑色的纹身印记露在外面。
两人同在一个村，天气热的时候，于龙经常会光膀子，她不是没有见过，也分明记得于龙的身上是没有纹身的。
什么时候纹的？难道是她记叉了？
土灶里的木柴烧的噼里啪啦，于龙没再说话，这么热的天在灶前烧火，明明被烤的大汗淋漓，却死抓着毛衣领口不松手，平添几分怪异。
看于龙的样子，于一清也猜到估计问不出什么了，起身离开。
“那里面全都是好东西，带一件出来，一辈子吃喝不愁，我带的那些都是垃圾，你进去吧，里面全是好东西，只要你能带出来，这辈子都有了，发达了……”
于龙语速极快，朝着走到厨房门口的于一清不停念叨，他看起来有些神经质。
于一清瞧着于龙的样子，不舒服地皱了皱眉，在她印象中，于龙除了不着调，也不颠啊。
难道是因为没从里面拿出好东西来，所以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