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谢弃被吓得慌乱逃窜回家,还剩十分钟的路程硬是让她一口气跑到单元楼下。
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她便听得楼上一阵阵嘈杂的声音传来。
“快点来人,有人在吗?”
“人呢,人去哪里了?有人吗?”
有人惊呼一声在楼道里炸开:“是503吗?怎么回事啊?”
吧嗒一声,门吱呀吱呀地被推开,听见呼喊声,对门里走出来的大婶连忙上前,神情焦急起来:
“哎呀哎呀,这是怎么了啊?”
“陈阿姨,快过来搭把手,这小女孩晕过去了。”
谢弃听到邻居大婶熟悉的声音,以及年轻女声中的那句“小女孩”,立马意识到什么,心口咯噔一跳。
脑海中顿时警铃大响,糟了是月月,月月——
来不及多思考,谢弃下意识推开厚重的铁门。
一道慌乱的瘦小身影借着楼梯栏杆的力,三步并作两步大步跨上台阶,脚步越来越快,一口气蹿到五楼。
楼层夹缝间,就见熟悉的邻里几人正围在她家门口,门口倒地的正是她的妹妹月月。
谢弃抓着栏杆的手布满灰尘汗液,瞳孔紧缩起来,身子晃了晃拼命稳住脚步,心急如焚地往上爬。
小女孩低垂着脑袋挤压着脖颈,整个身子无力地瘫倒在年轻女生的怀里,额头冒着虚汗,紧闭着双眼连同眉头蹙起,青紫的嘴唇哆嗦起来。
“月月——”谢弃喘着粗气呼喊道,看着眼前的景象声音变得激动又颤抖。
她吓得急忙挤进去,甩下身后的书包,手忙脚乱起来,接过身旁人扶着的肩膀转身反手就往背上靠。
热心的邻居陈大婶见谢弃过来也不含糊,立马搭把手帮她一起把月月背上去。
“谢弃,快快送你妹妹去医院。”
慌乱间,凑过来的邻里们见状急忙纷纷靠墙让道出来。
“谢谢陈阿姨,谢谢姐姐,谢谢大家,我现在就去。”谢弃眼眶发红一边说着,一边背着妹妹脚步往前迈。
一旁的年轻女孩见谢弃噔噔噔地赶下楼去,也连忙补充几句叮嘱道:
“谢弃,我已经打了120她们应该快到外面了,你快点过去啊小心点啊。”
医院的灯光在夜幕中散着浓郁的光芒,似要将黑暗挤出天空。
谢弃双手紧紧扒住走廊长椅上冰冷的金属边缘,心提到嗓子眼,整个人坐立难安地,双脚机械般僵硬地使力挤压着地板。
她眼睛瞪得浑圆紧盯着大门,眼神里充满着慌乱与无助,一种难以言喻的焦虑紧张像被虫啃般遍布着全身。
晚上的急诊通道格外安静,墙上的时钟滴答滴答声让她的心跳逐渐不受控制地乱蹦,呼吸急促起来。
见门被打开的那一刻,人还没出来,谢弃就焦急地冲上去担忧道:“医生,我妹妹的情况怎么样了?”
“你是病人家属吗?病人的父母呢?”
为首的医生戴着口罩将听诊器揭下,声音听起来沉闷中夹杂着一丝疲倦。
犹豫一两秒,谢弃急忙补充道:“我是她姐姐,医生您快告诉我妹妹怎么样了?”
见面前瘦小的女孩忧心忡忡的模样,眼神闪烁着似是有意躲开这个问题。
她眼神朝谢弃身后看去,后面只有空荡荡的过道。
女孩内心忐忑不安,灰暗的影子被头顶的灯光拍打在地面,慌不择路地摇晃着,无处躲藏。
医生安抚道:“你先别急,病人现在已经稳定下来了。”
“不过......先天性心脏病多少会有些虚弱,现在需要家属去办理一下住院手续,我们这边还是要观察几天。”
谢弃愣了愣呼吸凝住,她怎么把这件事给忘了。
记得阿姨当时怀月月的时候身体营养就没跟上,加上又是早产儿,月月体质相对差一些,同时也被诊断出有先天性心脏病。
只是这些年一直没有什么明显症状,她才忽略了这件事。
谢弃额头上细密的汗珠渗出,连忙向医生表达感激后,顾不得其他又匆匆跑回家去拿出她这段时间攒下的钱。
夜风吹拂树梢,昏暗的路灯下行人寥寥无几。
谢弃眼神疲倦极了,喉咙干涩不已,交完费才勉强松了一口气。
幸好幸好,她攒下的钱可以交上一部分费用,可是几天后的费用该怎么办,谢弃皱着眉头有些发愁起来。
要不然跟店长预支一点。
想到打工的那家咖啡厅,到时候还是去问一问说不定有机会,妹妹的病肯定不能耽误,谢弃这样想着。
思考片刻,女孩转身迷茫地抬头望着四周,医院里的消毒水味刺激着她的神经。
她很讨厌来医院,这个地方总能让她精准地想起那天可怕的经历。
哪怕现在回想起来依旧让她浑身哆嗦,费好大心力才能勉强控制自己颤栗的手脚,如坠冰窟。
谢弃抬眸,脸色依旧苍白无血色,漆黑暗淡的瞳孔中倒映出墙上的挂钟。
它就像一个圆圈周而复始,时间化作滴答声和简单的阿拉伯数字,而人们经历过的痛苦却丝毫作假不得。
五岁那年,她睡意朦胧地窝在病房里的一张供人休息的小床上。
昏昏沉沉间,依稀睁眼见到父亲进来,递给病床上母亲一束鲜花,听到父亲满眼爱意地对母亲说:
“这是你最喜欢的红玫瑰,我带来了。”
那朵花鲜艳的过于晃眼让她难受地重新闭上了双眼。
可是她不知道为什么,再次睁眼的时候,是她的亲生母亲跟疯了一般死死地恰掐住她稚嫩的脖颈。
嘴里不停地念叨着:“就是你!就是你困住了我!”
“凭什么我要被你困在这里,你不该来到这个世界上,你给我去死!”
她睁大了双眼,甚至都来不及哭喊,小脸涨得猪肝色。
妈妈——
为什么?
谢弃一双瞪得铜铃大的眼睛里充斥着面前女人疯魔般的面容,她脑海里闪过的却全是母亲笑着轻揉着她粉嫩的脸颊,声音甜美地呢喃道:
“我们弃弃是世界上最可爱的小女孩哦~”
母亲跟她的名字一样,爱笑,笑起来眼睛弯弯,唇角两侧的酒窝若隐若现,像酒心巧克力一样令人陶醉甜美极了。
可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好久都没有再见过母亲温暖的笑容了。
听着母亲嘴里还在不停地咒骂自己,幸好,她的耳朵已经什么声音都快要听不清。
谢弃被迫嘴唇一张一合着,瘦小的手和母亲干枯的手紧握着,却被掐住喉咙发不出任何声音。
小女孩儿破碎的泪水滑落脸颊,她无声的呐喊显得愈发苍白无力。
她只能看到母亲面目狰狞的模样,眼睛通红。
谢弃感觉思维变得迟缓,眼神涣散地望向天花板,不敢相信,母亲是真的想要自己死……
好像这些话她听过很多次了。
是不是对所有人来说,她的存在就是一个错误,她不应该出生在这个世界上。
毕竟连她对的亲生母亲都开始不承认她的存在了。
“笑笑,你在干什么?”
一道熟悉的怒吼声混杂着大门咚咚撞墙的声音。
最后,父亲从外面及时赶回来,把她从亲生母亲手里救下来。
她昏过去的最后一眼看到的就是散落在病床前的红玫瑰。
像炽热的鲜血般刺痛着她的心口,烫得她心头发紧,在她柔软小小的心脏上砸出一个如钻石般坚硬的洞。
从此以后,象征爱情的红玫瑰在小小年纪的她眼里,就普通吃人的吸血鬼獠牙一般可怕。
什么爱什么情,那明明是布满獠牙的炼狱,将她的母亲拉下神坛坠入深渊,连同她一起抛弃。
那个时候她才五岁啊。
从那天起父亲把她送回家里,不用去上幼儿园,她再也没有见过母亲。
直到有一天睡醒后发现家里突然来了好多人,她看到了从来都不喜欢她的爷爷奶奶,嘴里还嘟囔着她听不懂的方言,她能感觉出来那些话一定很难听。
她还是乖巧地喊了一句爷爷奶奶,可他们望向她的眼神里依旧是毫不避讳的嫌弃,像是见到了什么晦气肮脏的小东西,嫌她碍事一把把她推开。
后来她听邻居阿姨才知道父母在出院回家的路上出车祸死了,她成了没有爸爸妈妈的孤儿。
不知道为什么,那天之后,家里再也没有人出现。
可能家里本来就只有她一个人吧。
父亲给她留的饭钱她也没剩多少了,没有了一日三餐,她开始过起了吃完上顿没有下顿的日子。
每天买一个馒头就着白开水,幸好她肚子嘴巴都小,掰成两半可以吃上一整天。
吃完饭,小谢弃一天大部分时间都是趴在床上看母亲喜欢的《简爱》,看了一遍又一遍。
母亲以往每天晚上都会给她念里面的故事,可是现在没了母亲,她好像也不认识里面几个字,就一边看一边拿着字典翻书,这也是母亲教给她的。
但是后面她连馒头也吃不起了,书也看完了。
某天她实在饿得受不了了,想出门找吃的,可是发现自己除了家里好像哪里也去不了。
她跑去宋笑曾经住过的医院,变得面黄肌瘦的小人儿就那么站着望着。
小区里跟母亲关系好的一位阿姨抱着襁褓里的妹妹刚从医院出来,发现谢弃竟然傻愣愣地站在这里。
像是知道了什么,带着不知道是关心还是同情地眼神望着她,摸摸她的脑袋,嘴里念叨着:
“真是可怜的小娃娃,要不然你跟阿姨回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