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妇人立在他们面前就停下来,仿佛找到了目标。
她穿一身脏兮兮的常服,上面沾满泥尘和黑色污渍,看上去好久没有换过衣服了。
头发是花白的短发,但也不太干净,发丝凝结成团,像是在土里栽了一跤似的。
她的身影在月色与阴暗中交叉,整个人带着朦胧的阴森。
“你们是来旅游的吧!”苍老的声音响起,她歪着头,像一具行将就木的尸体,眼珠子布满血丝瞪着前方,瞳孔却是涣散的,似乎无法聚焦视力。
历骋下意识地往钟时濛身边靠了靠,钟时濛拍了拍手上的灰,大方道“没错,刚好赶上花期,就想多看看,你知道这附件有住宿的地方吗?”他微微笑抬起头,露出清秀的笑容。
“知道,跟我走吧!”说完老妇人便走在前面引路。
钟时濛抱着手臂,歪着头说“拿行李,进村旅游了。”
老妇人晃着身子,走路的步子颠颠倒倒,节奏非常不自然。
钟时濛闻到了空气中弥漫的非常浓郁的花香,鼻子有些发痒,他看向味道的源头——老妇人,加快脚步越过她,独自走在最前面,而老妇人却什么也不说,只追在他们后面步履蹒跚。
果然是无法产生意识的傀儡,行动方式也只是靠着人气去追踪。
但仔细思索后,他又发现老太太和鲁至常的傀儡明显不一样,鲁至常的傀儡并非活物,多是一些纸人或者其它玩偶,他们就像一个躯壳,可以容纳鲁至常的意识而被操控。
而老太太更像是活物,她蹒跚的脚步如同死人。
这给钟时濛的感觉就是,老太太按照操控者的指令去完成任务,除了任务脑子里没有其它东西。
并且即使老太太身入黄土,也还是会为了完成任务而活起来!
指令就是信仰,是被操控者自发生出的行为准则。
钟时濛摩挲着下巴,自顾自地走在前面。
历骋都快吓尿了,见自己被抛在后面立刻就拎着行李赶了上去,与老妇人擦肩的时候害怕到了屏息的程度。
月光明朗但夜里的路依旧很暗,路况有些朦胧,历骋紧紧跟着钟时濛,企图说话提高自己的胆量“前辈,为什么不用火把照路,就刚刚那样火攻...”尽管抑制过了,但他的声音还是带着一丝慌乱。
“我的业火对这些植物伤害太大,这就是门口的大火烧得差不多了,她才出来的原因。”钟时濛耐心解释。
果然不是人,历骋心想。
他直起腰,尽量让自己表现地更自然一点。“那我应该可以用手电筒照明吧?”历骋三下五除二从包里掏出了手电筒咬在嘴里正准备开时,钟时濛眼睫一弯,手掌搭上了历骋的肩膀,历骋突然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他僵直身体望钟时濛“前辈...”钟时濛回应一抹不明的笑意,他说“既然带来了工具,就要把它的作用发挥到最大。”
然后手掌一转,历骋便顺着力道彻底转了个身子,手电筒的光束不偏不倚正好打在了身后老妇人的身上。
圆形的光圈照在老妇人的脸上,历骋这才看清那些老妇人的全貌,焦黄的皮肤似深扎在泥土的树皮,质感很接近凉薯的果皮,花白的头发则是植物细碎的根须,最让历骋受不了的是老妇人的脸上那些长长短短交错的皱纹。
“前辈...那些皱纹,在她脸上游动...”
“是蛆虫,活的。”蛆虫在老妇人脸上肆意蠕动,钟时濛注意到了白色条状蛆虫胖硕的身形,若有所思,他按着历骋的头把光往下打。
顺着光圈的移动,他们看见老妇人露出的手脚也化作了树茎,这些东西随着老妇人的步伐摇摇晃晃,好像随时要散掉一样。
钟时濛关掉手电筒,加快了步伐。“部门特质的手电对邪物具有腐蚀功能,不许再开了!
”可是不是您转的方向吗?再说了,她都死透了吧!大佬您在顾虑啥啊?有信息不能不共享啊!
历骋噘着嘴,把埋怨的话憋在了肚子里。
钟时濛走在最前面,打量着周边环境的情况。
一路上除了明朗的月光,他们只能靠着历骋的手电筒照明,水泥道两旁被膨胀的藤蔓塞满,那些粗大的根茎弯弯绕绕朝着道路蔓延,茂密的植物遮盖了很大一部分的视野。
往深处看,钟时濛发现了只冒出了半个头的长直路灯。
这些路灯根本没有开启,像被沼泽吞咽到只剩下一只手发出呼救的濒死之人,又像是一排排整整齐齐静默的墓碑。
结合一路上的异状,钟时濛开始有了猜测,但他需要验证。
十几分钟过后,老妇人把他们带到了村里的民宿。
那是在观赏区以外的白色小洋楼,一共三层,每层都有独立的房间,设备齐全像一个小型酒店。
让钟时濛觉得诧异的是住宿区的静默,他根本没有见到过除了老太太之外的第二个“人”,除了他们要暂住的小洋楼,整片楼房区没有任何灯光。
钟时濛上了二楼,东边的房间。历骋也扛着行李搬上了二楼,他刚要一脚踏进钟时濛挑选的房间却被前辈无情挡在门外。
“行李给我,你住隔壁。”
最后历骋泪眼婆娑住进了隔壁,好在钟时濛只取出了自己的必需品就把箱子塞还给了他。
洗漱完毕后,钟时濛躺在床上等着客人来访,他揉了揉太阳穴,眼角瞥到了窗台摆放的一盆绿植,那是一种水培植物,它的根茎泡在水里,叶片撑出水面,而结出的花却像水莲一样浮在水面上,钟时濛刚想查一查它的品种,却发现手机根本接收不到任何信号。
看来周围被布上了一层隔绝信号的磁场。
于是他躺平摸了摸咕咕叫的肚子,劳碌一天了还没有进食,他确实有点饿了,这时刚好历骋敲了他的房门“前辈,我这准备的干粮您还没吃呢!”
钟时濛没有给人开门的习惯,饥饿感让他稍微有点烦躁“自己进来!”他不耐烦道。
“可是前辈,你好像锁门了...”历骋委屈巴巴的声音在门外响起,还伴随着挼搓塑料袋的声音。
这句话一说就漏洞百出了,钟时濛瞬间来了兴趣。
来的还挺快。
钟时濛理了理自己的头发,对着镜子整理出一副斯文温良的模样,看着镜子里俊俏清秀的脸,钟时濛忍不住裂开一个破坏气氛的嘴角“来了!”他喊道,然后一本正经打开了房门。
“带了什么吃的?”
“就压缩饼干啊,面包之类的,对了,还有水。”历骋一边扒拉塑料袋一边给钟时濛展示。
“十五六岁的小孩就吃这个?”钟时濛无比温柔地笑了笑“要不我请你吃点别的?”他说。
“好啊!吃什么?”钟时濛把历骋领进门,示意他坐沙发,钟时濛则拉了一把靠背椅坐在他的对面“先不急,吃东西之前,我们聊聊天。”
“聊什么?”他交叠双腿,挺直了背靠在椅子上居高临下“聊承连村是怎么变成旅游基地。”
他的目光锐利而深沉,像枷锁一般把人死死锁住。
闻言,历骋停顿了几秒,钟时濛在他脸上捕捉到了异样,他继续说“又或者聊一聊...”他慢慢站了起来,弯下腰,如玉般的双手撑在茶几上“劫连子!”
咚!
在历骋即将作出动作之时,被钟时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掐住了脖子,他被整个提了起来按在墙上。
他的双眼发红眼珠凸起,唇瓣下的牙齿咬得咯噔响却根本无法挣脱。
历骋整个人被提了起来,除了头,四肢动不了丝毫。
眼前这个斯斯文文的细瘦男子好像有一种定力源源不断地从他的手臂传上来,把他牢牢钳制在墙壁上。
“你..发现了...”历骋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都费了他好大劲儿。
“这不是显而易见的事吗?”钟时濛嗤笑一声,棕色眼睛里满是渗人的不明的笑“话说,这张皮,你要穿到什么时候?”话刚说完,历骋身上的皮肤便开始碎裂,像秋冬季掉落的树皮一样。
皮下的血肉顺着四肢迅速解体成为条状,随后蜘蛛一般快速攀上高墙。
白墙上无数的条形血肉如毒蛇似的肆意攀爬,整个房子形同蛇窝,蜿蜒血水留下满墙黏腻爬痕。
钟时濛顾不得恶心,手心迅速燃起火焰一掌打在墙上。
火势迅速蔓延席卷了所有肉块,整个房间瞬间明亮起来,焦烟四窜,空气中还弥漫着一股尸臭味。
噗噗!
噗噗!
房间的八个墙角同时传来声响,像某种生物的心脏在疯狂跳动。
天花板和墙壁上不断掉落焦黑的细小尸块,钟时濛望着满天熟肉,饥饿感消失地无影无踪。
斩草除根这个道理他不是不知道,只是现在还不确定根的具体位置。
他留下满屋狼藉敲下了历骋的房门。“前辈...你刚刚去吃烧烤了吗?”打开房门的历骋目瞪口呆,拧动门把的手僵在半空不敢动。
看见钟时濛灰头土脸的模样历骋忍俊不禁,求生欲让他收敛起来,他只好把这尊大佛请进屋子。
擦肩而过的时候,钟时濛扭头望了他一眼,眼神里掺杂着一些恼怒、以及悲哀。
历骋被他看得发毛,藏在背后的手紧了紧。
“前辈?”
“如果刚才的东西敲开的是这扇门,你现在已经死了。”
他说完便直直朝浴室走去,那道洒脱的背影在历骋眼中带着些凉薄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