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淅淅沥沥的小雨下了整整一天,打更人敲着竹梆踩着雨花仔细走过每条小巷,冷清的酒馆门前坐着一个黑影,虽未撑伞,但雨点却近不得身。
这人坐的端正,腰身直挺,双眸亮如星辰,眉宇间透着一抹凌厉,却抿着双唇拧眉环胸对着空气说了句令人生疑的话:“你迟了几日”。
只听远处若有若无的脚步声愈来愈进,再一眨眼间,已然坐在了男子对面,来人带着帷帽,一身素衣,翩然若仙,虽看不清面孔,却隐隐透出这人俊美的轮廓,只不过背后的背篓似乎与他格格不入。
他将背篓放下,启唇:“天庭战神之首丘振君?他们怎么肯派你下来护我”。
战神丘振只盯着他卸下来的背篓:“这便是云霄?”对面男子身形顿了顿,帷帽上下缓缓动了动算是应了。
“给吾”丘振飞快一语抽手便要夺来却被迅速按住,丘振抬眸:“青君要与吾为敌?”。
褚青慢悠悠将帷帽摘下,露出一张俊美的脸,眉如柳长儿细,狭长的丹凤微弯,不施粉黛却樱红的唇角上扬着,如此深沉的夜也盖不住他的美,显然这便是褚青原本的模样罢,想来出门匆忙,帷帽一摘,那一袭墨发犹如瀑布般肆意飞扬。
褚青淡笑:“岂敢,上面这次派您来,想来醉翁之意不在酒”褚青挽了挽飞在耳侧的发,轻佻地向丘振凑了凑:“是为清露之事罢”。
丘振不自在的移开了眼:“你怎的和云霄一个性子了”。
褚青摹地顿了一下,面无表情道:“他不在,这孩子现在也不是他,神君休要再提,想来神君也清楚当初帝君最后的言语,我既应了他,便是魂飞魄散,也要做到”。
丘振蹙眉:“你站帝君?便是要与天下为敌,同当初的芷颜一样?”。
“不会”褚青低头沉声回答道。
丘振了然,遂起身盯着他身边的背篓对褚青开口:“那,便好自为之,若你违背今日所言,下次吾所捉拿的罪神,便是云霄帝君!”。
语罢丘振便消失在黑暗里,褚青抬过背篓,里面的婴孩粉嘟嘟的小脸泛着红晕,小拳头紧紧攥着睡的香甜,褚青葱白的指尖点了点婴孩的脸又道了一遍:“不会”。
寒冬腊月,冰河冻得结实,空气似乎也要凝固起来,大雪飞扬的日子里,一个村落的简陋小医馆却人满为患,村民们洋溢着笑脸将自家养的鸡鸭、收的稻谷送给已经再拿不下东西的少年,少年边将东西往出推边叫:“叔、婶子们,我们够多啦,快拿回去罢”。
村民的声音熙熙攘攘,声音最出众的还是数许家许小助的爹许良,他扯着嗓门:“我们这穷乡僻壤的地儿,求医多难都新明镜儿着,这几年多亏了你们师徒,救了我们村多少人的性命,这东西啊,都是自家养自家种的,该收的该收的”。
“是啊是啊,俺娃打小就落的毛病都给医好了,你们可真是神仙呀”。
“就是可惜呀,从没见你师傅露过面,不知你这师傅...”吵嚷的人群突然被这低低细小的声音打断,气氛一时尴尬。
那少年赶忙打圆场,说他家师傅体质特殊实在不方面露面,没办法亲自招待大家实感抱歉,但治病是绝对不会马虎的,叫大家赶紧回去了,众人也不好说什么,只能一个个打着哈哈的走了,走时还不忘瞪一眼打破气氛的人。
这边少年刚将人都送走,在厅里忙着收拾东西时,褚青慢悠悠从屋里走了出来,自打他将季奚和的孩子带走就一直安居在这村落里,由于村落幽僻,虽对自己的脸没再有任何遮掩,但都给那少年一人瞧了去,要说前几年带着婴儿不方便露面,那这后些年便是少年觉得师傅这张脸太妖言惑众实在不能出去招摇,褚青也乐得待在屋里叫少年伺候着,美名其曰‘子欲养而亲不待’,少年只白了褚青一眼便不再说些什么。
少年见褚青走出来道了声师傅又继续忙着手里的活,褚青背着手冲他点了点头便望着外面纷飞的大雪:“小孩,你今年该多大了?”。
“回师傅,十二岁了”小孩回道。
褚青一怔:“十二年了啊”小孩这次不知道该接什么话,只得低头继续手里的活。
虽说两人是师徒关系,但他关于师傅的一切却一点也不知晓,甚至做这家医馆的大夫,也未受褚青一点教导,是早些年褚青不知从何处给他扔过来的几本医书,里面的内容甚是奇怪,开头几篇尽是些各种叫不出名字的花儿,小孩看得眼花,草草翻了翻,印象比较深的就是那两朵双生花——日月莲与日月昙。
这两朵双生花一黑一白,黑的绽放开来,白的却含苞待放,让人看不出它的真实模样。后面便是些伤寒杂病的知识,此刻在村里正好派上用场。再往后确是些听起来就虚无缥缈的三界理论。小孩看得糊涂,褚青也不怎么教,亏得他聪明学得快,几个月来伤寒杂病的知识学的差不多了,只是实战有些难,好在师傅在遮挡的布帘的缝隙里只看一眼便知晓那人得了什么病,小孩便直接对症下药。
当治好了病,小孩的医术便传开了也坐稳了这个大夫的名声,只是有两点是少年犹豫很久却也不敢开口的事,一是自己如今已十二岁,为何师傅不见老,村里的人没有一个比得上师傅好看,甚至比村长家从城里回来的秀儿都好看,肯定不是村里人,见识多的许大叔说不会有大夫愿意来他们这村里开医馆的,他师傅又从不露面,所以许良猜测师傅要么是归隐要么是得罪了什么不该得罪的人躲到这里来。
小孩才不愿意信,他师傅这般好看,定是天神下凡才对,就是太柔弱了些,大约是不会武功,看来自己以后不仅要医好病,还得有一身好武功保护师傅才行。
可是这二嘛...小孩犹豫着放下手里正归拢着的菜,抬头望着褚青姣好无暇的侧脸再度出声:
“师傅,我十二了”。
褚青回头看他:“嗯,怎么”。
“师傅,我打听了,隔壁婶子家的娃,还没出生就给取好了名,如今我都这么大了,治病救人也熟练了,还要被人小孩小孩的叫,实在不妥了”小孩闷闷的说出了压在心里多年的话。
“我...不会起,你想叫什么便叫什么罢”褚青不自然的回他,小孩听得双眼放光,一直以为自己是不是有什么身份所以师傅一直不说他的名字才不敢问出口,没想这么容易,只自己问一句的事,唉,想想自己错过了多少年。
于是他再接再厉,很开心的大声对褚青说:“那师傅,我能叫云霄吗!”小孩还开心的沉浸在自己能给自己取名字的欢喜里,殊不知一向温文尔雅、冷静自持的褚青听到这个名字却慌了神。
“谁!谁告诉你的这个名字!说!”小孩被褚青的模样吓了一跳,这是第一次师傅向他发火,来不及思考什么,脱口而出:“我不知道,只是总觉得我该叫这个名字,我、我....”。
被人称为医术了得的神仙的小孩吓得快哭了,头一遭的事使他大脑一边空白,满心的话都是不该问的不该问的哎呀自己怎么就这么沉不住气。
褚青被小孩通红的眼眶拉回神,赶忙蹲下搂住他小小的还在发抖的身子,和他道歉:“是为师的错,不该如此对你,你想叫便叫”。
“师傅,你到底是谁,我又是谁,为何什么都不告诉我”,小孩早就控制不住流下泪来。
背后的褚青手攥了攥,良久才道:“你以后总会知道的”说完站起身。
“天冷,回屋罢”,小孩擦了擦脸颊的泪水,迅速将东西收了,回了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