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天宗最偏远的青竹峰上，一座简陋竹舍被结界笼罩。
谢折枝将洛云归轻轻放在床榻上，银针周围的青紫已蔓延至整个胸口。他尝试过拔针，却发现针体与血肉融为一体，稍一触碰就引发剧烈抽搐。
“师尊，忍着点。”
谢折枝咬破指尖，在洛云归心口画下一道繁复血符。这是前世他用来控制剧毒的法门，虽不能根治，至少能延缓毒性发作。
血符成型的瞬间，洛云归突然睁开眼睛，瞳孔却是一片惨白！
“小…心…”
他艰难地吐出两个字，随即整个人剧烈痉挛起来。谢折枝连忙压制住他，却发现洛云归体内灵力正在疯狂逆流，全部涌向心口那根银针！
“该死！”
谢折枝当机立断，一掌拍在自己心口，逼出一滴泛着金光的心头血。就在血滴即将落入洛云归口中时，竹舍的门突然被撞开——
“住手！你想害死他吗？”
一个披头散发的男子冲了进来，手中药瓶散发着刺鼻气味。谢折枝剑已出鞘，却在看清来人面容时怔住：“大师兄？”
男子看起来三十出头，邋遢道袍上沾满药渍，腰间却挂着玄天宗首席大弟子的玉牌。他看都不看谢折枝，径直冲到床前，将药瓶中的液体倒在洛云归心口。
“滋滋”声中，银针周围的青紫暂时褪去少许。
“没用的。”男子摇头，“九幽噬心毒入体超过一个时辰，神仙难救。”
谢折枝一把揪住他衣领：“你有办法。”
不是疑问，是肯定。这男子能精准找到这里，还带着缓解毒素的药，绝非偶然。
“办法是有。”男子拍开他的手，“但需要三样东西：魔尊心头血、下毒者灵根，还有…”
他忽然压低声音：“寄生灵根宿主的全部修为。”
谢折枝眼神一凛：“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男子指了指昏迷的洛云归，“他这些年靠寄生灵根收集的灵力，正好能中和毒性。”他顿了顿，“但代价是…”
“灵根尽毁。”谢折枝接话，心沉到谷底。
男子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你知道？”
谢折枝没有回答。前世他钻研毒术时就发现，九幽噬心毒最阴损之处在于——解毒过程会摧毁中毒者最珍贵的东西。对修士而言，莫过于灵根。
“还有其他办法。”谢折枝沉声道，“用我的…”
“你的魔骨？”男子冷笑，“且不说你如今这具身体尚未长成，就算取出来，也抵不过三百年累积的毒性。”
他从袖中掏出一卷竹简扔给谢折枝：“自己看。这是师尊这些年的行踪记录，每处标记都是他收集灵力的地点。”
谢折枝展开竹简，越看越是心惊。那些密密麻麻的红点，竟全是他前世重要活动的地点！从第一次杀人的山洞，到最后一战的战场，无一遗漏。
“他在...收集我的灵力残痕？”谢折枝声音发涩。
男子点头：“寄生灵根有个特性，会对宿主最熟悉的灵力产生共鸣。”他看了眼昏迷的洛云归，“这傻子以为没人发现，其实大长老早就…”
话未说完，床上的洛云归突然剧烈咳嗽起来，一口黑血喷在胸前。谢折枝连忙扶住他，却发现那血中竟有细小的银色光点！
“毒发了。”男子脸色大变，“必须立刻…”
“不必。”
洛云归虚弱地睁开眼，惨白的瞳孔渐渐恢复清明。他看向谢折枝，嘴角勾起一抹熟悉的笑：“小枝…还记得为师教你的第一课吗？”
谢折枝心头一颤。三百年前，云归真人手把手教他剑法时说的第一句话是——
“剑修之剑，不在掌中…在心头。”
洛云归满意地点点头，突然抓住谢折枝的手按在自己心口：“现在…取出来。”
“什么？”
“我的灵根。”洛云归平静地说，“用它解毒。”
谢折枝如遭雷击，猛地抽回手：“不行！”
“傻徒弟…”洛云归轻叹，“你以为…我留着这残缺的灵根三百年是为了什么？”
他忽然抬手，指尖泛起微弱光芒。随着光芒越来越盛，一根晶莹剔透的灵根虚影缓缓从心口浮现——那灵根上布满了裂痕，却依然顽强地搏动着。
“看清楚了。”洛云归的声音忽然变得无比清晰，“这才是真正的…寄生灵根。”
谢折枝瞪大眼睛。在那灵根最深处，竟然缠绕着一缕黑色雾气——那是他前世的本命魔气！
“当年我并未完全净化你的魔气，而是将它封印在灵根里。”洛云归苦笑，“所以这三百年，我既是收集灵力，也是在…养着它。”
男子——真正的大师兄倒吸一口凉气：“难怪师尊每次从秘境回来都…”
“现在明白了？”洛云归看向谢折枝，“这灵根本就是为你留的。用它解毒，你就能恢复前世修为…”
“然后呢？”谢折枝声音嘶哑，”看着你变成废人？”
洛云归笑了笑，没有回答。但他的眼神已经说明一切——这本就是他计划中的结局。
竹舍内陷入死寂。
突然，谢折枝一把抱起洛云归：“还有一个办法。”
大师兄皱眉：“你…”
“九幽秘境。”谢折枝斩钉截铁，“那里有时间法则。”
洛云归瞳孔骤缩：“不行！那里…”
“我能闯一次，就能闯第二次。”谢折枝低头看他，眼中是前所未有的坚决，“这次，换我救你。”
窗外，夕阳将竹林染成血色。山雨欲来风满楼，玄天宗的钟声隐约可闻——那是集结除魔的信号。
九幽秘境入口处，罡风如刀。
谢折枝背着昏迷的洛云归，站在那道漆黑的空间裂缝前。身后十里外，玄天宗的追兵已然逼近，各色法宝的灵光将夜空映得如同白昼。
“你确定要这么做？”大师兄萧然挡在两人身前，手中阵旗猎猎作响，“九幽秘境的时间乱流，连大乘期修士都能绞碎。”
谢折枝没有回答，只是将洛云归往上托了托。师尊的身体越来越轻，心口的青紫已经蔓延到脖颈，呼吸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
“让开。”谢折枝声音嘶哑。
萧然叹了口气，突然咬破手指在虚空中画出一道血符：“我只能挡他们一炷香。”血符化作流光没入地下，方圆百里的土地顿时剧烈震颤起来，“记住，秘境里的时间流速是外界的千倍，你只有…”
“三个时辰。”谢折枝打断他，“我知道。”
前世他堕魔后，曾为寻一件宝物闯入九幽秘境。那里的一瞬，外界已过数月。若能在内部找到时间静止的“永恒之墟”，或许就能逆转毒素扩散。
“保重。”萧然深深看了洛云归一眼，转身迎向追兵。
谢折枝不再犹豫，纵身跃入裂缝。
刹那间，天旋地转。
仿佛被扔进滚筒中碾碎又重组，谢折枝死死护住怀里的洛云归，感觉每一寸皮肤都在被时空之力撕扯。当他终于摔在实地上时，喉头一甜，喷出一口鲜血。
“师尊？”
怀中的洛云归双目紧闭，脸色灰败得可怕。谢折枝颤抖着探他脉搏，发现毒素已经侵入心脉，银针周围的皮肤开始出现蛛网般的黑色纹路。
“来得及…一定来得及…”
谢折枝抹去嘴角血迹，抱起洛云归向前走去。九幽秘境内景象诡谲，天空中漂浮着无数静止的流星，地面上的草木一半枯萎一半盛开，远处甚至能看到几个被定格在逃跑姿态的修士残骸。
按照前世记忆，谢折枝朝着秘境深处疾驰。怀中的洛云归突然轻咳一声，微微睁开眼。
“放…下我…”他气若游丝，“你一个人…更快…”
谢折枝充耳不闻，反而加快脚步。洛云归艰难地抬手，指尖触碰到他脸颊：“傻徒弟……”
那冰凉的手指让谢折枝心头一颤。三百年前堕魔崖上，师尊最后碰他的地方，也是这里。
“省点力气。”谢折枝声音发紧，“等到了永恒之墟…”
“听我说…”洛云归打断他，惨白的瞳孔突然泛起一丝神采，“柳青澜…不是下毒者…”
谢折枝脚步一顿：“什么？”
“针上的毒…是改良过的…”洛云归每说一个字都像在忍受极大痛苦，“需要…两种引子…魔气…和…”
他突然剧烈抽搐起来，一口黑血喷在谢折枝胸前。血中银色光点比之前更多，落地后竟腐蚀出一个个小坑。
谢折枝脸色大变。这根本不是普通的九幽噬心毒，而是掺杂了时空之力的变种！难怪会发作得如此之快——
“有人想借我的手…杀柳青澜…”洛云归的声音越来越弱，“也想借他的死…激你入魔。”
谢折枝脑中闪过一道灵光。是了，若他真取柳青澜灵根为师尊解毒，势必重蹈前世覆辙。而师尊若死，他更会……
“大长老。”谢折枝咬牙切齿。
洛云归微微点头，突然抓住他的衣襟：“永恒之墟…不能去…”他眼中闪过一丝恐惧，“那里…”
话音未落，秘境深处突然传来一声震天动地的咆哮！整个空间剧烈摇晃，远处那些静止的流星开始纷纷坠落。
“糟了！”谢折枝望向声源处，脸色骤变，“时空守卫醒了。”
前世他闯入秘境时，就曾与这头守护永恒之墟的凶□□手。那时他已是魔尊之躯，仍被打得险些陨落。如今这具身体...
“放我下来…”洛云归不知哪来的力气，突然挣脱谢折枝的怀抱，踉跄落地，“我拖住它…你走！”
“休想！”
谢折枝一把扣住他手腕，却见洛云归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下一秒，一股庞大到恐怖的灵力从两人相触的地方爆发！
“这是…？”谢折枝震惊地发现，自己体内的修为正在疯狂增长。金丹、元婴、化神…转眼间已恢复至前世七成实力！
而洛云归的脸色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灰败下去，那根银针“叮”的一声弹出，带出一串黑血。
“三百年的灵力…都给你了…”洛云归瘫软在地，声音几不可闻，“去吧…我的魔尊大人。”
谢折枝双目赤红。他终于明白洛云归的计划——将毕生修为渡给他，让他有能力对抗守卫，而自己……
“一起走。”谢折枝不由分说地抱起洛云归，“这次你别想…”
地面突然裂开！一头庞然大物破土而出，形似麒麟却生着三对羽翼，周身缠绕着时空乱流。它六只眼睛同时锁定两人，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
时空守卫——饕餮！
谢折枝将洛云归护在身后，手中凝聚出一柄血色长剑。这是他前世的本命法宝“血饮”，此刻在洛云归灵力的滋养下，剑身泛起妖异的红光。
“吼——”
饕餮率先发动攻击！它一爪拍下，空间都被撕裂出道道黑痕。谢折枝挥剑格挡，两股力量相撞产生的冲击波将方圆百丈的草木尽数夷平！
“咳咳…”洛云归被余波掀飞数丈，艰难地支起身子。他看见谢折枝与饕餮战作一团，血色剑光与时空乱流交织，每一次碰撞都让秘境震颤。
“不够…”洛云归喃喃自语。即便有他的灵力加持，谢折枝仍处于下风。饕餮的时空之力正在慢慢消磨他的血气，再这样下去…
洛云归看向自己的手掌。皮肤下，那残破的寄生灵根正微弱地搏动着。若将它彻底引爆，或许能…
“你敢！”
谢折枝的怒吼突然传来。洛云归抬头，只见一道血色身影冲破战局，转瞬间来到自己面前。
“我说过…”谢折枝满身是血，眼中却燃烧着骇人的光芒，“这次，换我救你。”
他忽然将血饮剑刺入自己心口！
“小枝！”洛云归失声惊呼。
谢折枝却笑了。随着心头血浸透剑身，血饮剑上的纹路逐一亮起，最终在剑柄处形成一个诡异的符文——那是前世他堕魔时，亲手刻下的禁术标记。
“以我魔血，祭时空。”
剑锋所指之处，饕餮突然发出痛苦的嘶吼！它周身的时空乱流开始不受控制地旋转，最终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
谢折枝单膝跪地，气息萎靡到极点，却仍死死抓着洛云归的手：“走…漩涡中心就是永恒之墟…”
洛云归想说什么，却被谢折枝一把抱起。在饕餮彻底被漩涡吞噬前，两人纵身跃入那片扭曲的时空。
天旋地转中，洛云归感觉有什么温热的液体滴在自己脸上。他努力睁开眼，看到谢折枝正低头对他笑，唇角不断溢出鲜血。
“这次不准再丢下我了，师尊……”
师尊:用我的灵根解毒！
徒弟:不！不要给我！
师尊：不要怂！
徒弟：No, no, no！
[害羞][害羞][害羞]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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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