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臣亡

暮春三月,骤雨初歇。

六皇子府。

青瓦飞檐间悬垂的雨线穿破烛影。

案头端砚里凝着半方松烟墨,墨汁表面竟结出薄冰似的晶碴,分明是入夏时节,屋中却浸着刺骨寒意。

“殿下,皇城司的人亥时三刻便守在吏部后巷了。”书童抱臂立在廊下,望着廊角石灯笼里明灭不定的烛火,喉间滚出的话音带着颤,“还有,还有南衙送来的急报,说,陇右节度使昨夜突然发了癔症,见人便喊‘将谋篡盗’。”

案前正在批红的少年笔尖陡然顿住,狼毫在宣纸洇开团墨渍。

他并未抬头,“把上个月从潇湘送来的承平玉取来。”声线平稳得过分,指节却将宣纸边缘捏得泛白。

忽有鸦鸣自檐角掠过,振翅声惊落几片残瓦。西阁后窗“咔嗒”轻响,黑色身影自雨幕中翻入,腰间玉牌在雷光里闪过半分——是刑部侍郎的令牌。

“侍郎大人好雅兴,深夜闯府,就不怕皇城司的人听见?”谢知韫道。

来人轻笑出声,“殿下还是没变。”

沈淮序自暗中走出,手指抚过室中陈设,缓缓道来:“陇右监军使密信,三日前已遭截杀。”

“这是从他咽喉处取出的。”

沈淮序从袖中拿出绢帛,展开绢帛时,几滴血水恰好落在“血诏”二字上,将朱砂字迹晕成暗红云团。

“还有句话他咽气前说,‘韬晦藏锋,窃柄篡祚’。”

谢知韫指尖抚过绢帛上的暗纹,他忽然抓起砚台重重扣在案上,墨汁顺着砚台边缘滴落在月白色中衣上,洇出点点污渍,倒像是他此刻紊乱的心境。

节度使会身亡他心里早就有了底,如今听见人真死了谢知韫还是有些恼怒,那人手里还有重要机密,现在人没了,谋权篡位的胜率大大降低。

心中愁绪更甚,似是察觉什么,谢知韫掩唇咳嗽,烛光将他脸色衬得更加苍白。

“怎么了?”

沈淮序一靠近他就后退一步,“无需大人关心,深夜来访本就不合规矩,还请回吧。”

撵人走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沈淮序反其道而行,一把抓住谢知韫地手腕,“殿下还真是薄情寡义,臣为您提供情报,殿下就这般回报臣?”

“那又如何?”谢知韫答。

黑影笼罩,距离被拉进谢知韫无路可退,他低声警告:“你这是做什么?放开我。”

雨声渐歇时,西阁内传来瓷器碎裂声。

取回承平玉的书童听见屋内动静担心道:“殿下,您还好吗?”

书童推门而入,只见自家殿下倚在桌案上,发带已散,颈间露出半道浅红指痕,“归舟。”

“殿下!”归舟急忙将手中的物品放下,小跑到谢知韫身旁,左看看右看看,“是不是受伤了?是不是病发了?还是什么?”他急得泪珠都出来了,“您不要吓我啊。”

谢知韫摇头,“无事,只是有些累了,扶我回去休息。”

归舟抹了把泪,哽咽道:“好。”

床头火烛半灭,谢知韫一阖眼,刚才的画面便见缝插针地涌进脑海,挥之不去。

夜阑人静,忽有银蟾辉色漫过雕花窗棂,于青砖地上泼作碎银斑驳。

更夫打着梆子走过巷口,见吏部侍郎府的灯笼不知何时全换成了素白,恍若提前挂起的丧幡。唯有墙根水洼里,半片烧焦的木槿花瓣正随着涟漪打转,隐隐映出灯笼上未干的墨迹。

“天下既变,何需问卜?”

“什么鬼?也没听说这吏部侍郎……”更夫喃喃自语。

“去去去,说这话也不怕被人割了舌头。”门口的侍卫走上前驱赶。

“我呸!凭什么说不得?你不就是他的一条走狗吗,得意什么?”说完还不忘啐口唾沫。

这一举动成功激起侍卫的怒火,冲动之下拔刀刺向更夫,更夫见侍卫盛气凌人的架势,怕招惹麻烦一溜烟跑远了。

青石板上的积水未干,吏部侍郎府的朱漆正门已掩得死紧。八名皇城司亲从官腰悬横刀,靴底碾过满地素白灯笼碎片。

子时初刻,皇城司奉命拿人,却见侍郎趴在书案上,喉管已被割断,五指还抠进砚台里,墨汁混着血在黄麻纸上游走,竟像极了西北地形图上的泾河走向。

“大人,后巷发现此物。”一名灰衣密探呈上半片焦木槿,花瓣边缘用金粉描着北斗纹样,正是三日前谢知韫赏给侍郎的上巳礼。

沈淮序接过花瓣,忽然瞥见案头镇纸下压着半幅残卷,字迹歪斜如鬼画符,“将谋篡盗”,最后那“盗”字,笔尖重重戳进纸里。

沈淮序倚在朱漆围栏上,手指轻捻花瓣。

“大人,皇城司今早查封了吏部库房。”暗卫低声禀报,“还传出消息,说侍郎是因私扣陇右军饷畏罪自杀。”

沈淮序轻笑,指尖划过石栏上的水痕:“畏罪?他若真畏罪,何必在断气前刻下将谋篡盗?”

“是承认自己的罪行还是别人的,”

忽有侍卫匆匆来报:“启禀大人,德妃娘娘派人送了盆白木槿,说,说给大人添些雅趣。”

沈淮序挑眉,德妃是六皇子生母,素日与他井水不犯河水,怎会突然送花?他掀开锦盒,雪白的木槿花蕊中,躺着半块刻着“南安”的玉佩。

“嗯。”沈淮序收下玉佩,“替我向德妃娘娘问好。”

巳时。

“一月之内接连失去两位重臣,此事必定惊动陛下,昨夜刚得知。”太监瞧了眼身旁人的脸色才继续说,“陛下正在气头上,大人待会小心些。”

沈淮序点头称是,“多谢公公提醒。”

节度使设立之初是为了防御边患,加强中央对地方的控制,提高军事效率,保障边境安全。节度使的死自然而然成了顺德帝心中的一颗刺。

近日朝堂动荡局势不稳,想要抓住背后主谋难如登天,顺德帝需要一个更强大的左膀右臂,辅佐他稳固根基。

“参见陛下。”沈淮序稽首。

“可知我找你是为何事?”顺德帝扶额,脸上尽显疲态。

“回陛下,三日前接到陇右监军使密信,陇右节度使在回京途中遭刺客截杀,子时初刻,吏部侍郎府传来动静,待我们进去时,人已自刎。”话完,沈淮序才抬头,眸底锋芒暗涌。

“说是扣押军饷。”

“朕给你实权,朕要你查个明明白白!”

第一次写文,求善待,只是无聊写着玩的[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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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臣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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