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水在杯中荡漾,这瓶酒是从城主府里讨来的,还未正式上任的继任者没太在乎城主府内的酒水库存,被手下的人偷偷摸走也没有发现。
休斯咂嘴。
这就是献给城主的酒啊,连味道都与其他地方不同,也怨不得下面的人群情激荡想要翻身。
他笑出声。
小殿下还能在那个位置待多久?就算再久也拿不到实权,既然如此,不如让他代劳。
休斯低头,依稀能从杯中看见自己写满贪婪的眼。
哎呀,我可是真是一位为小殿下着想的好下属啊。
入夜,被烤得炽热的土地凉下来,城主府内巡逻的护卫少了些,属于阿菲尔的区域却依旧灯火通明,慌乱的少年忙忙碌碌地从里面端出插着蜡烛的烛台。
风总是偏爱她,被青叶点燃的蜡烛生出小小的烛火,却极为稳定。
阿菲尔抱着手肘在边上看,嘀咕着:“还要准备得这么充足吗?”
烛光在青叶的脸上打出阴影,她抬眼:“寿星说了算,一守说的,”她有些得意地挑眉,“所以你该听我的。”
被护卫反过来奴隶的小殿下又嘀咕几句,声音压得低低的,生怕被青叶听见又要挨说。
结果兜来转去,他还是忍不住开腔:“你怎么这么兴奋。”
“因为是第一次。”
“第一次过生日?”
阿菲尔像是有点同情,他拍拍青叶的肩:“你们也没有到连生日都过不起的地步吧?”
「你没过过生日?」
连木纹也出来凑热闹。
不语族没有庆生的习惯,只有成人礼稍微上心,毕竟沙漠物资匮乏,而不语族人也对过于热闹的生日聚会没什么兴趣。
也不知道安颂的成年礼过得如何,一生一次的仪式总该有点花样吧?
…想问问小物先生。
青叶把脑子里蹦出来的木纹按回去。
阿菲尔不知道我是不语族人,你也不知道吗?
「你真的没过过生日」
这难道是什么人生必不可缺的一环吗?
青叶反问,你过过生日?
「当然、」
声音忽然截断了,脑子里的寄居者再次畏缩着蜷回去,安静得像是消失了。
青叶眯眼,但也没再和木纹深入探讨所谓的“过生日”是什么情况。
她拂开阿菲尔的手:“当然不至于,但我们对过生日没有什么特别的执念。”
树叶沙沙,阿菲尔顺着月光的痕迹看向远处的树影,黑暗中,只有点点灯火摇曳,他看不清藏在树影之间的东西,却莫名觉得有什么庞然大物即将袭来。
风带着树叶舞动,那些或轻或重的声响奏成连绵的一片,阿菲尔心中生出点焦急,尽管这样的夜色中连土地都是冷调的。
“一守呢?”阿菲尔搓着手,他有点冷了,“他迟到了。”
“没关系,我们有一整晚的时间。”
青叶拎出小金鸟,她点点金鸟的喙,聪明的小鸟就唱起歌。
金鸟的歌声悠扬。
青叶敲着椅背,一下又一下,踩着歌的节拍点头。
夜深了,风却喧哗起来。
结束工作的一守从外面进来,他心情不错——至少脸上的笑容更甜了,他步履匆匆,提出一个包裹得严严实实,绑着蝴蝶结的礼物盒:“晚上好!”
“晚上好,”青叶对他笑,“看起来很顺利。”
“有你的帮助当然顺利。”
“我没做什么。”
谦和的圣女接过礼物,手痒着想拆开看看:“现在可以拆开吗?”
“最好等一等,”一守“唔”了一声,“在房间里打开它更漂亮。”
青叶欣然接受伙伴的建议。
“哗、哗啦啦”
“哗哗、哗哗哗”
什么东西响起来,是树叶在碰撞。
一守才落座,就听见周围不安的躁动,他下意识地看向青叶,只看见她波澜不惊的模样。
那双干净,一点饰品也没戴的手轻轻地搭在桌面,于是无数藏在地下的魔法阵便诚实地将自己所感受的输入进主人的脑子里。
青叶微微侧身。
她的视线穿过黑暗直直捅进外面的人的心窝。
她看见我了?
不可能!
黑衣人握紧手中的短刀,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魔法师一向疏于管理身体,何况是来自多隆拱的魔法师,那里可没有足以让她训练出敏锐感官的土壤。
可心脏却不听话地加速跳动。
“砰砰”
“砰砰”
“…有点吵,”青叶蹙眉,心脏跳动的声音就在她耳边,风太乖巧地递来外面的动静,“他在紧张什么?”
一守歪头:“大概是被你震慑住了?”
青叶觉得不太行。
她叹了口气,有点困倦:“那最好快一点,我没有熬夜的习惯。”
也许是听见了护卫的冷嘲热讽,刹那间,一把短刀破风刺来,定在阿菲尔的眼前。
“叮”
碰在无形庇护上的刀尖弯了一点。
尖锐的刀尖泛着不妙的冷光,几乎要贴在阿菲尔的眼球,阿菲尔没有说话,耸肩后退了一步。
“只是这样,就太看不起我了。”
从地底升起的保护罩流动着金红色的光,将青叶身后手无缚鸡之力的两位男性严丝合缝地护住,她抬手握住刀把,轻巧地在手腕转了一圈。
忽明忽暗的烛光里,那双碧绿的眼像是蛰伏已久正嗜血的野兽:“不过这把刀我很喜欢,多谢。”
“呼呼”
从角落中冲出来的黑衣人们分队站开,捂得只剩眼睛的脸上没有表情,当然,也没人能看透那些蒙脸的黑布。
站在院子正中央,护住身后人的护卫小姐投过来一眼。
只是一眼。
就连笑容的弧度都没有丝毫变化,似乎面前持刀的黑衣人在和她开三流玩笑,又或者在她眼中这种的场景还远远不足以让她生出警惕来。
“你太嚣张了。”黑衣人的头领说。
听见这样的言论,她侧目,眼底带着点好奇:“嚣张?不,大家都说我很和气,你看错了。”
躲在保护罩里的两位叽叽咕咕。
“谁说过她和气?”
“我?”
“你真的这么觉得吗?”
“唔、可青叶确实是个很好的人啊。”
得到赞成票的护卫更理直气壮了:“果然是你看错了。”
黑衣人头领没心思和对手进行无意义的辩论赛:“拖延时间是没用的,所有人都被调走了,现在这里只有你。”
“拖延时间?”她微笑着,那么恰到好处,“不,我不需要。”
“非要说的话,应该是为你们多争取一点看穿我的时间。”
从手中脱出的暗器飞快袭向她的脸,那笑容实在可憎,让人无法忽视,于是理所当然,她的脸就成为黑衣人们最想打破的面具。
可风却拧起来了。
携带着从手心钻出的火焰。
风中参杂着缕缕火光,无形的风与有形的火融合成张牙舞爪的触角,在青叶周身腾空而起,它们缠住暗器,又甩到地面,噼里啪啦坠了一地。
她垂眸,孩子气地踢了一脚离自己最近的暗器:“还抹毒,会不会太过分了点。”
分明是从一而终的模样,可此时的她在黑衣人眼中更像浑身燃着地狱火焰的恶鬼,就连飘起的黑发都变成蛇一样的助力。
这家伙…
这家伙…!
头领握紧短刀,心在发颤,不敢往前。
用之前那些魔法师的实力来衡量她是绝对错误的,她的实力比那些魔法师高出不止一点——可派瑞西亚才该是魔法师的摇篮,怎么可能有比派瑞西亚魔法师更强大的存在!
可恶,就算实力再强大…
他握着短刀的手更用力了,连青筋都一根根暴起。
实力再强大,也敌不过这么多人!
魔法师…要是魔法师真的不可战胜,那魔法协会也不至于变成破烂模样!
“区区魔法师…”
碧眼的魔法师仍没有动作。
他咬牙:“别以为自己多了不起,就算是魔法师也会被我们啃下!”
可我没觉得自己很了不起诶。
青叶不解,还有些迷茫。
似乎是发号施令的呼喊,听从命令的黑衣人们真的如工蚁一般涌上来,站着的魔法师没有惊慌,她甚至是悲天悯人的,眼角眉梢都是淡淡的无奈。
黑夜中骤然升起一束光。
金色的光点花瓣一般点在黑衣人的额间,也与笼子里的小金鸟亲昵地贴了一下,早就停止歌唱的金鸟再次开口,这次唱的不是生日的祝贺曲,而是轻快的派瑞西亚小调。
光点看起来轻飘飘的,没有一点力量,却成功让院子里的黑衣人们止住动作。
无法动弹。
身体、一切,都静止了。
这是什么?
唯有眼珠还能转动,可眼珠转动得再快,也拦不住渐渐走近的魔法师。
咚咚、咚咚
心脏飞速跳动,好像在为歌声敲鼓,他忍不住,也无法让自己平静,心脏便一点点攀升,好像下一秒就要到舌边,从嘴里呕出来。
魔法师停在他面前。
现在的她倒像正常人了,可风还跟随着她,悄悄拨弄她的发梢。
“你们到底想做什么?”她问。
沉默中,她想起了什么似的点头:“抱歉,忘记你们现在不能说话了,不过我也不能让你们说话,一守说你们偶尔太过极端,会咬舌自尽。”
哈,假惺惺的。
首领愤愤地想,还不如让他们死了更痛快,装什么好人呢。
“我不是在装好人。”
魔法师的话让首领以为自己恢复了语言自由,但下一秒他就意识到并没有,只是他被人看穿了。
他的脸更黑了。
魔法师心情很好,她望向城主府入口的位置。
风带来盔甲移动时的哐当声。
她极有闲情逸致地说:“先遣兵们,你们戏份还没结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