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缺乏安全感

第二天中午。

子轻一觉睡到这个时候。

烧已经退了,头有点痛,但不是很痛,他坐起,看着怀里团成团的衣服,眉头不由凝起。

再拧起。

看看左右,没人。

“阿——”他张嘴想喊阿兄,但咽喉实在烧得疼,喊不出声儿,甚至有点犯恶心想吐。

忽然,笃笃敲门声起。

继而是推门声。

子轻下意识迅速把衣服团塞进被子里,藏在身后,警惕望向里间外间的隔门。

来了一个陌生人,不认识,端着托盘,上边有个碗,断断续续冒着烟。

“孩子你醒了,正好,刚熬的米粥,暖暖胃,睡一天了,肯定饿了吧。”来人说。

——来人是谭管家的妻子,之前在方家那边,现在过来这边。

子轻听出她语气里的和善,识别她没有敌意,解除警惕,但没有搭理她,因为身上很痒。

非常痒,前胸、后背、手、脚、还有脸。

好痒。

迟一步进来的方四进来时看到他抬手要抓脸,突然喊他:“子轻。”

子轻顿住,看他,这是认识的,他肯定知道阿兄去了哪。

“啊——”

还没啊出个所以然来,这边方四抢先比划示意他胳膊上凸起的小泡:“不要挠,你要是把它抓破,流出水来,沾到的这一片都起这种粒粒,更痒。”

子轻能听懂,他只是不会说话,但能听懂大概意思,他看着凸起的泡,这是不让挠的意思,但很痒啊,他不爽,嘟着嘴不开心,不想听,就是要挠。

一旁芹婶刚把米粥放下,见他这模样,心疼地上前:“我给你呼呼吧,呼呼就不痒了。”

子轻往后一缩躲开,瞬间升起警惕,眼睛瞪得老大,芹婶见状无奈后退,看向四少爷表示她真没想做什么。

方四当然知道芹婶没想做什么,他上前,坐在床边,朝挂着红肚兜的子轻伸手:“我给你呼,肯不肯?”

子轻皱着眉犹豫想躲,但实在痒得难受,而且这是认识的,他试探地把右手伸出去,并学着给自己的左手呼,左手则给自己的腿抓,磨着水泡的周围。

发现有效,虽然还是痒但舒服了,又转过身让呼后背。

整个姿势跟耍杂技似的,就是脸还缺。

芹婶在旁边瞧着,身后门外又进来一人,她转身,是少爷带回的另一个,衣着得体看起来还挺俊,就是黑了点,肤色、衣服都黑。

江合是今早天微亮的时候被赶去休息的,刚醒,但起床的慵懒在他身上完全没体现出来。

他进门,脚步声引起耍杂技的子轻的注意。

子轻登时一个大变样,不呼了不挠了,蹦起,连手带脚要扑过去。

旁边方四拦腰拦了一下,把人截住:“慢点,又不会跑了。”

江合靠近在床侧一坐,子轻扑腾地扑过去,投入怀中,这才满意了,发出欣慰的一声“啊”。

想喊阿兄来着,嗓子痛。

被挣脱的方四伤心状感叹:“江儿一来,就羁鸟恋旧林、池鱼思故渊、转眼不认人了,行吧,不需要我,我走咯。”说着起身,但拍了拍江合肩膀,“等会来一趟,有话跟你说。”

江合:“嗯。”

子轻听到要走,居然要走,八爪鱼似的缠在江合身上,尽管腿短勾不成一个圈。不让走,不准走,他眉毛竖起,气势很足,就是肚子不适时咕噜叫了两声。

芹婶没忍住笑,赶紧将碗端起:“粥快凉了,趁热赶紧填填肚子。”

“多谢。”江合接过,拍拍八爪鱼让下来。子轻不情不愿撒手,眉毛还是竖着的,但勺子凑到嘴边,乖乖张口,喝。

张口,再喝。

手时不时探到后背,痒。

开始还是轻轻磨几下,渐渐用力搓,甚至直接指甲刺挠。

“手放下。”江合命令道,又舀一勺喂他,子轻瘪瘪嘴,但听话地把手收回,不挠了。

张口,喝。

用完粥,药熬好了送来,哄着服下一剂,药有安神作用,困乏悄然蔓延开来,子轻只觉眼皮有千斤重,他努力睁开,风吹过眼睛凉凉的。

“困就睡一会,我给你挠挠。”江合说,轻轻给他挠痒。

子轻舒服地翻身,让挠后背,不知不觉闭上眼沉沉睡去。

又抓了一会,江合挑来被子盖好,离开前往书房。

书房是新收拾出来的,比较空,方昕抬眼见他来,放下手中笔。

“子轻没闹吧?”

“没,睡下了。”江合答。

方昕颔首:“有件事要告诉你,关于子轻的身世——”

“虽然还没确定,但他极有可能是玉英公主之长子,北胡之主的王子。江儿,你需要保持下距离。”

“不是说让你们从此陌路,而是、如今他依赖于你,来日认祖归宗,身份变化,在有心人眼中,不会认为是子轻在依赖你,而会认为你在图谋不轨,使计下蛊控制了他。江儿,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方昕告诫道,视线落在这个相伴了六年的小子身上。

江合沉默,许久才点头:“我晓得了。”

方昕松了口气,江儿的性格固执己见,说一是一,说二是二,在带路他们找绿洲和出沙漠就表现出的,说往东,哪怕东面显而易见有危险,他也固执往东,狠起来自己都不放过。

如此性格,刚才方昕是真怕他听不进去。

相比只认识一个月的子轻,他更在意眼前这个朝夕相伴了六年的孩子的安危,不希望他被人作筏,被人诟病,至于子轻,等陛下长公主把人认回去后,就不关他们事了。

嗯,元二会关事,做主带子轻回来的是他,当然,有一部分原因是“雏鸟破壳认亲”般江合被黏上了,方四作为江合的师者养父,爱屋及乌捎带着把人照顾。

师者养父就是江合喊他师父,不改名姓,可以在世上有个依靠,不孤零零,哪天要离开,束缚也不重。

但方昕自认自己平平无奇庶子而已,无师之才德,于是把江儿当养子照顾,算是偿还大漠救命之恩。

说起元二,原本昨日说的明日也就是今日进宫汇报详细事宜,因着子轻出痘有传染性,所以方四的进宫暂缓,只元林自己去,昨天他还因为这个没能进来看子轻,元家有孩童,怕带回去染上。

“差点忘了。”方昕摸了摸下巴的须,“忘修这撮了,幸好今日没去汇报,瞧我这不修边幅的。”

“我帮您修。”江合说。

——

“唔。”

子轻揉着眼睛悠悠转醒,舒展地伸了个懒腰,咽喉不痛了,凸起的泡也不痒了,整个人暖洋洋的还有点热,他踢开被子,果然凉爽许多。

阿兄呢?他反应过来,翻下床,索性床不高,在里间找了一圈,没找到。

“阿,兄。”他叫唤着又到外间找,还是没有。

肯定在外面。他想,光着屁股赤着脚打开门,气势汹汹往出走,在院中乱蹿,是片叶子都要掀开看看。

方昕在正堂里,看见门外晃悠的他,身手敏捷抱着树干往上爬,还准备上房揭瓦。

“子轻,下来。”他仰着头。

子轻俯视,看见个陌生人——方昕现在下巴光溜溜,对于子轻来说就是陌生形象,不过他听声音能听出这是方昕。

他原路抱着树干又滑溜下来,仰着头问阿兄去哪了。

方昕没答,带着他回东厢房,给他披上外衣,抓着他手臂进袖子,“冷了就要穿,知道吗?”

“嗯。”他点头,配合地抬脚穿鞋,又问,“兄?”

是问阿兄呢。

方昕:“他照顾你一夜没合眼,又去补眠了。别打扰他知道吗,让他多睡会,子轻也不想阿兄累坏了对不对?”

子轻半懂不懂点头,坏是不好的意思,阿兄坏了就不好了,所以要让他多睡会,嗯,不去打扰,他又重重点头。

方昕在检查他身上的水泡,面部的已经干了,手脚的微微泛黄,前胸后背还是透明,恢复能力一如既往地快。

“还痒吗?”他问。

子轻摇头。

方昕:“那跟你说个事。”

方昕把他的疑似身世说出,“等你好全了,带你去见大长公主,殿下想看看你。”

子轻:“兄?”

方昕摸摸他脑袋:“阿兄不去,到时候二公子带着你……”

不等话说完,子轻猛然挣脱开,大喊“不要”。他能从语气里听出不对劲,才不要听,他拼命摇头往外冲,被门槛拌了一下,又爬起,刚好撞见西厢房出来的江合。

子轻扑上去紧紧抱着不松手。

“这是怎么了?”江合问。

子轻抱得更紧:“不要,不走。”你们不要我了,你们要把我送给别人,我才不要离开。

明明只有简单四个字,但江合神奇地读懂了他的控诉,蹲下把只有大腿高的他托起,拍拍后背安抚:“嗯不走,饿不饿,先吃点东西。”

正好晚饭在准备,很快摆上桌。

“啊。”子轻张大嘴等投喂,江合给送到嘴边,子轻满意了,乐呵呵笑容灿烂。

一顿饭,饭来张口。

方昕旁观依赖程度渐增,不由提醒:“江儿。”

江合看着先一步跑在前面的子轻,答:“我知道,慢慢来。”

子轻率先跑进西厢房,今晚他要和阿兄睡一起。

为了防止一觉醒来人再消失的事情重蹈,子轻牢牢拽着阿兄的衣角,用上了吃奶的劲,并且每隔一段时间醒来看看身边阿兄还在不在,发现还在,又继续睡,睡到时候又醒。

他的心底某处有些不安,阿兄对他极好,但他依然有预感,他要被抛弃、被送走了。第二顿饭也有喂,但几口后就要求自己抓勺,第三顿同样。

在喂完三顿后,江合彻底放手。

这是江合的风格,子轻知道,之前被从水里捞上来后,阿兄教穿衣教吃饼都是只手把手三次,第四次是绝对不会喂的,必须脱离自己来。

所以第四顿子轻乖乖自己抓勺自己吃,并时刻注意阿兄的脸色,强调他有在好好吃,别赶他走。

也所以,同床共枕三晚后的第四晚,子轻主动提出回自己房间住。

江合帮他掖好被子,道:“好梦。”

“好,梦。”子轻学语回道,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

江合:“睡吧,我过去了。”

“嗯。”子轻闭上眼,进入了黑暗,烛火熄灭后更黑了。他侧翻身,左手抠着右胳膊水泡结痂掉落的地方,右手抠着胸口水泡结的痂,有种别样的痒感。

还有舒服感。

他又翻了个身,右手抠左臂。

再翻回来平躺,睁开眼,看着黑暗的房间,要怎样才能得到阿兄关心,不会被送走呢?他苦恼思索。

有了!

子轻掀开被子爬下床,摸索到桌边,晃了晃茶壶,还有水。

生病了能得到关心,能得到第四次第五次第六次亲自喂吃。

他举起壶往头上浇,瞬间打了个激灵。

第3章修改成功。

羁鸟恋旧林,池鱼思故渊。——陶渊明《归园田居》。

卖个萌,求收藏~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缺乏安全感

<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
×
神医他被阎王点名
连载中两只蛋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