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一直下到凃与知康复的那天。
回校时，师萌发现凃与知的眼角眉梢都舒展了许多。虽然那张脸还是没什么表情，但整个人像解冻了一般，连脚步声都轻快了几分。
“这么高兴啊？”师萌把吸管戳进牛奶盒，看着凃与知整理笔袋时微微翘起的嘴角。
凃与知的手指在笔上顿了顿，语气平淡：“因为身体正常了，能走了。”
然后就是连续三天的考试。
师萌跪在课桌前，这两周他光顾着照顾病号，知识点忘了个大概，尤其是物化，可以说是忘光了。英语和语文还能编点字，数学勉强写了几个公式，其他科目简直是在试卷上画抽象画。数学最后一道大题他完全没思路，物理更是连题目都没看懂。想到这里，他不禁把脸埋进臂弯里，发出一声闷闷的哀嚎。
收卷时他还偷偷瞄了眼周围人的答题卡，无一不密密麻麻填满黑色方块，就他写的乱七八糟。
这次他肯定要突破历史新低了，他只希望物化总分能比自己的血压高。
“考完了还这么苦恼？”
熟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师萌猛地抬头，正对上凃与知微微俯身的姿势。
“我、我...”师萌支支吾吾地红了脸，突然注意到凃与知手里拿着两盒牛奶，“这个是？”
“小卖部买的，不是限量，是冰的。”凃与知把其中一盒推到他面前，瓶身上凝结的水珠顺着桌面滚落，“看你热得脸都红了。”
师萌这才发现自己的确热得厉害，不仅是因为天气，更是因为……因为什么呢？
他愣愣地接过牛奶，冰凉的触感让他舒服地眯起眼睛。
“谢谢...”他小声说道，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抬起头，“对了，你家有空调吗？这几天特别热...”
他想起凃与知家那间西晒的房子，上次去时，他看见窗台上摆着小风扇。这么热的天，这不得闷死。
凃与知正在喝牛奶的动作顿了顿，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有风扇。”
师萌突然站起来，动作太急差点碰倒椅子，“那、那个！”他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了几分，“我家空调很凉快的！要不要...要不要来我家……复习？”
说完他就后悔了，师萌感觉自己的脸更烫了，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凃与知看着他这副模样，嘴角向上扬了扬：“好啊。”
简单两个字，却让师萌的心跳漏了半拍。
他呆呆地看着凃与知转身收拾书包的背影，阳光透过白色校服，隐约勾勒出少年清瘦的轮廓和曲线。
“发什么呆？”凃与知回头看他，手里拿着两人喝完的牛奶盒，“不走吗？”
“啊？哦！走、走啊！”师萌手忙脚乱地收拾书包，差点把桌上的东西摔在地上。
走出教学楼时，热浪扑面而来。师萌眯着眼睛看向湛蓝的天空，突然觉得，这个夏天，或许会比他想象的要精彩得多。
他偷偷瞄了一眼身旁的凃与知，发现对方也在看着天空。不知怎么的，师萌又忍不住笑了出来。
“笑什么？”凃与知转过头，眼睛里映着晴空的光芒。
“没什么，”师萌蹦跳着往前走了两步，转过身倒着走，“就是觉得，能认识你真好！”
说完这句话，他自己先愣住了。
这么直白地说出来，会不会太奇怪了？
但当他看到凃与知微微睁大的眼睛，和随即浮现的笑意时，突然觉得，偶尔奇怪一下，好像也不错。
盛夏的烈日发威，气温一路飙升到33度。教室里的空调一会儿被开到16度，一会儿26度，冷热不定。
偏偏师萌还坐在靠窗，一阵又一阵热风袭来，他只能扯着领口扇风。
可当颁奖典礼的通知贴出来时，他似乎感知不到热似的，第一个挤到公告栏前，没一会儿人挤着人，热度攀升。
他只盯着优秀学生代表那一栏，凃与知的名字后面跟着五颗小星星，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年级第一，物理化学双满分。
师萌无意识露出了淡淡的微笑，随即他的微笑又收了回来。
这份优秀代表栏变相说明成绩已经出来了。
热浪从身旁涌进，却驱不散他心底泛起的凉意。
凉凉了。
“胡孟寻！”他猛地拽住经过那张熟悉面孔，“帮我去办公室看看成绩呗？”
胡孟寻可不想看成绩，找了个理由推脱：“现在？可凃与知正在那边帮老师整理...”
“所以才要现在去啊！”师萌双手合十，眼睛湿漉漉的，“趁他忙的时候，拜托拜托。”
他拗不过师萌，怀着绝望去了。
办公室的门半掩着，隐约能看到凃与知清瘦的背影。他正在整理演讲用的资料，修长的手指将纸张对齐的动作一丝不苟。
胡孟寻猫着腰溜进去时，听见老师在夸他：“这次又是年级第一，颁奖典礼你给准高三生们一些激励。”
师萌在走廊上来回踱步，直到胡孟寻面色古怪地回来。
“怎么样？”他急切地抓住对方的手腕。
胡孟寻欲言又止，最终叹了口气：“先说高的两门，语文108，英语121。”
师萌的眼睛刚亮起来，就被接下来的数字砸得眼前一黑。
“再说低的，物理15，化学3。还要听别的吗？”
“多少？！”师萌的声音陡然拔高，又立刻捂住嘴。
他感觉脚下的地面突然变得软绵绵的，不得不扶住墙壁才站稳。
胡孟寻吓了一跳，赶紧安慰了两句：“我看的没赋分，往好点想，待会儿总成绩加27分了。”
……
那还要谢谢了。
这个瞬间，蝉鸣声、脚步声、远处篮球落地的声响，全都消失了。
这俩答题卡放地上被人踩一脚应该都比他考的高。
“成绩给你接了。”师萌忍着无力道。
胡孟寻瞪大双眼，连反驳的力气都没有了，突然双手合十念咒：“无意冒犯厄运走开，无意冒犯厄运走开……”
师萌急了，想上脚：“谁让你接物化了，接双语！”
胡孟寻这才挠挠头，“嘿嘿”一笑。师萌白了他一眼，捂着心脏，声音干涩：“凃与知知道了吗？”
胡孟寻摇头，“他一直在处理演讲的事，应该没注意成绩单。”犹豫片刻又补充，“不过老师说，明天颁奖典礼后要重点表扬他带动同桌进步……”
“进步？”师萌指着自己惨不忍睹的化学成绩，笑得比哭还难看，“赋分后能上60是吗？”
胡孟寻哈哈一笑：“不能。”似乎看到了什么人，随即一溜烟跑了。
身后传来脚步声，由远及近。师萌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那个节奏，那个轻重，他再熟悉不过。
“你还先跑！”他起步就要跑，却被平地绊了一跤，撞进一个带着淡淡香气的怀抱里。
凃与知手里的发言稿被撞散，胸口被师萌撞得微微发疼，秋季校服系在腰上，露出的小臂上还沾着复印机的墨水。
“怎么了？”凃与知问。
师萌下意识后退半步，喉咙发紧，“没、没事！”他猛地扯起胡孟寻当盾牌，“我刚刚和小寻寻在讨论...讨论暑假计划！啊哈哈好热呀先走……”
“三分，”这话一出来，师萌凝固了，“我看到了。”
世界上最绝望的死法。
师萌死死盯着地面，仿佛要把瓷砖看穿。
他设想过无数种凃与知看到成绩后的反应，失望？无奈？甚至可能会生气。但绝对没想到会是现在这样……平静！
凃与知弯腰捡起发言稿，轻轻拍了拍师萌一脚踩上的痕迹。
“暑假。”他开口，声音柔和，“我教你。”
广播里的上课铃声响起，但师萌耳中只剩下自己剧烈的心跳声。
“加起来不过二十分还教，为、为什么……”他结结巴巴地问。
那些复杂的公式和图形，在他眼里就像天书一样难以理解。这样的他，怎么会让凃与知有心去教？
“因为...”凃与知的手指在师萌耳畔停顿了一秒，温热的触感像蜻蜓点水般转瞬即逝，“因为你写得很有趣。”
“年级第一又在拿我寻开心了，”师萌全身僵硬，心跳像鼓点，似乎下一秒就要跳出来，“好了呵呵呵，上课了，回教室。”
师萌转身就往教室方向冲，差点被走廊上拖地的水渍滑倒。凃与知一把拽住他后颈的衣领，力道不轻不重，刚好把他拉回平衡点。
“看路。”声音还是淡淡的，但却带了些笑意。
蝉鸣声突然变得震耳欲聋。
“知道了！”师萌梗着脖子加快脚步，后颈发烫。
拐角处突然传来学生们的嬉笑声，凃与知不动声色地松了手，师萌却因为惯性往前踉跄半步，校服领口歪斜着露出半截锁骨。等那群人走远，凃与知突然伸手，食指勾住他衣领轻轻一拽。
“整理好。”顿了顿又补充，“会着凉。”
师萌连回怼“夏天”两个字都勇气都没有，被羞耻裹挟了全身。
他一屁股坐回座位，额前的碎发被窗外的热风掀起，黏在发烫的额头上。
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心想自己到底在别扭什么？凃与知不就碰了他一下吗？至于吗？他好歹是个男的，又不是什么纯情少女，怎么搞得跟青春期悸动似的？不对不对，一定是天气太热了。
他自暴自弃地把脸贴在冰凉的课桌上，试图降温，可脑子里却不受控制地回放刚刚的画面……
“会着凉。”
放屁！现在可是大夏天！
师萌在心里狠狠吐槽，可耳根却莫名其妙又烧了起来。
奇了怪了！凭什么就他一个人在这儿胡思乱想啊？！
还没等他想明白，讲台上的老师突然敲了敲黑板：“师萌，这道题你来答。”
师萌：“……？”
他茫然地抬头，发现全班同学都盯着他，而黑板上正好是一道英语的填词题。
凃与知微微侧头，目光淡淡地扫过来：“笨、蛋。”
师萌：“……”
这个称呼是干嘛呀！
呃呃呃不过幸好他会写！！
师萌：谁接物化？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4章 笨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