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小同桌放心吧,奶奶那边我都安排好了。”师萌轻声说着,指尖轻轻触碰着凃与知的手背,“你安心养伤,现在没人能伤到你了。”
见对方依旧沉默,他突然一把抓住凃与知的手腕,故作凶巴巴地说:“一个重伤患者给我擦药,我都让你擦了,还不听我说话是吧?”
凃与知这才轻轻笑出声来,苍白的脸上浮现一丝血色:“听,谢谢你。”
师萌心头一颤,抿着嘴收起药膏,目光扫过凃与知肋间的绷带:“擦完啦,你要不要...”话未说完,凃与知突然出声:“你别走。”
三个字轻飘飘的落在师萌心头,仿佛有千斤重。
他转头看见凃与知微微蹙起的眉头,立刻像得了糖的孩子般凑过去,眼角眉梢都是藏不住的欢喜:“小同桌说不走我就不走,我放个药膏哩,别怕别怕呀。”
药膏被随手丢在床头柜上,师萌重新坐回床边,自然而然地握住凃与知的手。
那只手冰凉修长,指节分明,此刻正微微发着颤。
“我在这儿呢,”师萌的声音温柔得不像话,拇指轻轻抚过凃与知的虎口,“哪儿都不去呀。”
凃与知的沉默在病房里蔓延,师萌看着他苍白的侧脸,连呼吸都不自觉地放轻。
他现在可真可爱。
就在师萌以为对方不会再开口,正准备替他掖好被角时,凃与知突然出声,轻声道:“你对我很好,但其实不值得。”
师萌身体明显僵了一下,一时间没意识到对方在说什么。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胸口的酸涩:“那你觉得什么才值得?”
凃与知显然没料到会得到这样的回应,他偏过头,目光落在窗外欲雨的天色上,像是在思考,又像是在逃避师萌灼热的视线。
苍白的指尖揪紧了被子,凃与知垂下眼帘思索片刻,“比如…”他的声音带着几分迟疑,“一个不会算计你的人。”
师萌闻言先是一愣,随即露出困惑的表情:“为什么要突然说这些?难道...面前这位小同桌算计过我?”
话音未落,他就看见凃与知的睫毛剧烈颤动了一下,苍白的唇微微张开。
师萌心头一紧,突然抢在对方开口前继续说道:“不过话说回来,这世上哪有人不算计别人的?”他故作轻松地耸耸肩,嘴角扬起一抹明亮的笑意,“只要最后能真心待我,真心待身边的人…这些都不重要啊。”
凃与知的喉结滚动了几下,最终只是轻轻地说:“…随你怎么想。反正,傻子才会信这种话。”
监护仪上心跳突然乱了几拍,凃与知抬手遮住眼睛,声音又细又软:“……困了。”
师萌明了,凃与知的心乱了。
师萌突然伸手,轻轻按在了凃与知的肩膀上。他能感觉到掌心下的身体瞬间绷紧,那家伙很紧张。
是想坦白吗?没关系,他都知道。
“那大概,我就是傻子吧。”师萌的声音很轻,像是自嘲,但又像是回应。
师萌知道,有些伤口需要时间愈合,有些心结需要慢慢解开。此刻,他愿意给这个浑身是刺的人全部的耐心。因为值得与否,从来都不是由被爱的那个人决定的。
“眼线”?
算了,没关系,这些都没关系。一时说错了话而已,没必要上纲上线。凃与知早就知道错了吧。
师萌自己都没想到会妥协到这种地步,明明当时听到那句话时,愤怒和伤心几乎要将他撕成两半。现在却……算了……
他只想、也只要,凃与知好好活着就好。
他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他的底线已经退到了这一步。
那些算计、那些防备、甚至那句伤人的话,在生死面前突然都变得无关紧要。不知不觉间,这个人已经成了他愿意放下所有原则去包容的存在。
师萌静静地望着病床上那个单薄的轮廓,觉得这个人的呼吸太刻意平稳了,连自己指尖在偷偷发抖都没发现。
傻瓜,醒着却偏要装睡。
他在心里默默许下愿望:凃与知,愿你今年能平安度过。
念头像一颗种子,悄悄落在心田。
他看着凃与知苍白的脸色,又添上一句:也愿你能一直上学,好好长大。
凃与知不能以这副伤痕累累的模样出现在奶奶面前,那就让他来做这个避风港吧,让这个倔强的人知道,世上不止奶奶一个牵挂。
炮灰又如何呢?现在的他们两,都是炮灰,没什么区别。
他偏要用这微不足道的身份,为凃与知筑起最坚实的城墙。
师萌的嘴角牵起一抹自嘲的笑,那笑意未达眼底便已消散。他凝视着凃与知,心底泛起一丝苦涩。
自己当真能走进这个人的心里吗?
答案或许是否定的,但至少,他不会重蹈季阳的覆辙。
师萌不是傻子,他知道,凃与知是有心的。
他见过那家伙耳尖泛红的样子,见过他因一句“回家”而颤抖的指尖,更见过他在睡梦中仍不安蹙起的眉头。
那些冷漠与算计只是这个人保护自己的方式,就像受伤的小兽会龇牙咧嘴,凃与知也不过是在用尖刺包裹那颗伤痕累累的心。
没关系,来日方长。
“我不值得。”这句话突然在寂静的房间里头炸开,没有任何预料,一下把师萌从想象中拉了出来,惊得他猛地抬起头,全身随之一颤。
“我不值得的。”凃与知又说了一遍,没发现对面那人的异样,“你对我很好,但我其实对你很冷淡,对谁都一个样子。”
师萌在内心给自己顺了顺气。
这家伙突然说话真是吓死人了……
不过,他当然明白他在指什么,但捅破这层窗户纸又有什么意义呢?
不要说出来,就让这些往事埋在昨晚的月光下吧。
师萌眨了眨眼,绽开一个灿烂的笑容,“真的吗?”他歪着头,故意用轻快的语调说,“但我感觉小同桌对我很热情呀。”
凃与知闻言抿紧了唇,绷带下的手指无意识地揪住了床单:“我和你吵架了也不会道歉,你说话偶尔我也会不理…”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又三番两次害你受伤。”
师萌听着这番自我剖白,嘴角不自觉抽了抽。
原来这个人对自己这方面的所作所为心知肚明。
但很快,他又恢复了那副没心没肺的模样。
“那你就觉得不值得吧。”师萌耸耸肩,伸手替凃与知掖了掖被角,笑意不减,“反正和我又没关系,我要做什么是我的事,你可管不了。”
凃与知微微一怔,阳光在他错愕的瞳孔中流转。
“你不听话……会吃亏。”他最终只吐出这句话。
那就,试着让他觉得值得吧。
师萌拿起身旁的一个苹果就开始削了起来,果皮连成长长的一条,垂落进垃圾桶内。他故意不理床上那个人,也不想回应这句话,因为……没有什么可说的,也没有什么好说的。
等吃亏了再说。
“给。”师萌捏着插着苹果块的牙签,自然地递到凃与知唇边。
凃与知条件反射地微微张口,温凉的果肉刚碰到舌尖就猛然回神:“我自己……”
话未说完又被塞了一块,甜脆的汁水在口腔迸开。凃与知耳尖瞬间漫上血色,急忙绷紧表情别过脸去。
师萌瞧见他喉结不自然地滚动,被果汁润湿的唇抿了又抿,故作冷淡的眉眼下藏着无处安放的羞赧……他没忍住,偏头一笑。
初夏的雨丝斜斜地飘进病房,带着青草与泥土的气息。
师萌见状,起身去关窗,短袖被雨水打湿了一小片,隐约透出少年人纤细却不单薄的腰线。
他的动作很轻,抬手时衣摆微微掀起,露出一截腰肢,踮脚去够窗锁时,后颈的碎发被风吹起,颈线可人。
雨水打在玻璃上,模糊了窗外的景色,却让窗内的画面愈发清晰。那关窗的少年转身时,微湿的衣料少许贴在身上,勾勒出特有的青涩轮廓。
凃与知的目光不自觉地追随着那道身影。
一声轻响,窗户关严的瞬间,雨声顿时变得遥远。
师萌甩了甩沾湿的指尖,回头正对上凃与知未来得及收回的视线。四目相对的刹那,雨滴在玻璃上蜿蜒而下,好似心跳震动导致得一般。
凃与知迅速别过脸去,病房里只剩下雨打窗户的轻响,和两颗跳得很快的心跳声。
“你是不是……发烧了?”师萌朝着床上的人走去,指尖已经下意识探向凃与知的额头,却在半空被对方偏头躲开,“躲什么?不许躲,让我看看。”
他想起以前听人说过,剧烈运动后免疫力会下降,有人打完架第二天就高烧不退。他可不希望再触摸的时候,发现凃与知已经是高烧了。
“不知道,”凃与知依旧偏头,师萌却强迫似覆上,他只好生硬地狡辩,“疼的吧。”
确实疼,肋骨的钝痛,手背针眼的刺痛,但都比不上此刻脸颊反常的热度来得难熬。
师萌收回手,眼里流露出来心疼,他看着床上的人,道:“我去问问医生有什么镇痛的方法。”他说完,转身向屋外走去。
凃与知望着他仓皇的背影,不自觉地咬了咬下唇,随后抬手用冰凉的掌心贴了贴自己的脸。
真希望能在师萌回来之前,让这份不自然的热度快点退下去。
凃与知直接就是一个零帧起手的“我不值得”!
师萌直接就是一个零帧被吓!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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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没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