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这剑没——”
年轻人得意洋洋地将腰间的长剑抽了出来,冷光直逼壮汉的眼睛,他忽然压低了声音,“这剑可以不是寻常的剑。”
“原来你自己武力不济,全靠身外之物。”那壮汉避过寒光,嗤笑一声,紧接着抬腿便踢向他的腰部。
那脚力可不一般,瘦高男子毫无防备被打,踉跄几步,手一抖,“宝剑”居然直接脱了手。
壮汉接过剑,又掂了掂:“这剑倒是真不错。归老子了。”
“大庭广众之下,你、你!伤人夺宝!”瘦高男子气的吐血,眼看壮汉要走,竟运起掌气朝壮汉拍去。
“老子这是教你初入江湖的第一课——低调。小兔崽子。”那一掌拍在壮汉身上,壮汉却动都没动,转身便用剑鞘杖击他的双臂,紧接着也是一掌。
“我这掌又如何?”
只听得“砰”的一声,那年轻人已经撞裂了桌椅上,双臂歪歪的挂在前头。
“你……你可知……我是……”
周围顿时发出一阵笑声。
“是谁?”
当今朝廷与武林共存,挟武斗殴司空见惯,除了明月山庄的闲人,没人伸手去管这闲事,反而都想着看这些江湖人热闹。
“我是……九……闾门……门主的……侄子……你敢……”
壮汉冷哼一声,竟是又上前踹了一脚:“九闾门是什么东西?驴还差不多。”
“你……”
“还我剑……我不追究你……”年轻人躺着,气若游丝。
“三百两。”壮汉扬了扬下巴。
“你!你!”年轻人忽的喷出一口血来,双目赤红,“等我报了'明月山庄',我倒要看看你还能活多久。”
壮汉脸色忽然阴沉下来:“我倒是差点忘了……”他冷冷地扫视了一圈,紧接着缓缓朝瘫坐在地上的男人走去。
“你、你要干什么……”年轻人双手垂挂,只有两条腿挣扎着后退,眼神满是惊恐。
“咱们出去聊。”
壮汉一步一步走到年轻人面前,正要将他抓起,忽然听得“噗嗤”一笑,他猛地回头,狠狠道:“谁笑了?”
只见一位一身白衣的公子正伸出一双筷子夹菜,听见他讲话顿了顿,依旧是伸了下去。他的身旁坐着的是个身穿蓝布衣衫束发的小厮,那小厮正微微低头,嘴角难掩笑意。
“是你?”壮汉转过身,握紧了那把“宝剑”,沉沉目光盯着那小厮。
“咳……不是、不是。”那小厮摇摇头,又瞟了自家公子一眼。
白衣公子仍旧慢条斯理地吃菜。
“这客栈真是名不虚传。”他忽然笑着开口,目光直视小厮,“你也吃点。”竟是全然将壮汉无视了。
“公子——”小厮努了努嘴,示意有人在看他。
他这才缓缓把目光移向壮汉,认认真真打量了他一眼,目光停留在那把“宝剑”上:“这把剑不值三百两。”
壮汉来了兴致,大马金刀地坐在他右侧的椅子上,扬了扬下巴:“那你说值多少。”
白衣公子想了想,伸手比了个“五”。
“五百两?”
他摇了摇头。
“五十两总该有。”
他依旧摇了摇头。
“难道只有五两?”那壮汉勃然大怒,“你欺辱我!”便将那剑抽了出来,明晃晃亮在白衣公子眼前。
谁知那公子也不避开,目光顺着那剑爬到壮汉执剑的手上:“你是练掌的。”
壮汉傲然:“自然,我从不假借外物!”
白衣公子微微一笑,摊开手:“那这剑就分文不值。我手里什么都没有。”
壮汉一怔,忽然仰天长啸,他把剑“咣当”一声丢回年轻人身前,转身便走。
“好!好一个分文不值!!”
……
“客官,这是您点的地三鲜、糖醋鱼段、辣子鸡丁。”
“麻烦了。”白衣男子声音温和。
店小二见过的江湖少爷没有上千也有八百,但如此气度,从容之间化干戈为玉帛的人也是少见,于是她含笑问道:“公子这是要往何处去,奴家或许可帮上些忙。”
白衣公子与对面的人对视一眼,摇了摇折扇,微笑道:“京城大道,不必劳烦姑娘了。”
少女正要再讲些什么,就听见后厨喊道:“悦娘,菜来了。”
“来了。”少女应了一声,只得从桌边离开。
少女甫走,那年轻人便一瘸一拐拖着双臂走到白衣公子。
“多谢公子出手相救。”
白衣公子抿了抿茶,点点头:“以后莫要如此招摇。”
“我……直到了,敢问公子名讳。”
“复姓独孤,单字忱。”白衣公子仍温和的看着他,仔仔细细看了他的手臂,“只是骨折,不用担心。”
年轻人微微鞠躬,便走了。
“嗳,不愧是我们家公子……熟读四书五经,文武双全,在分寸这一块儿,无人可比。”小厮打扮的人笑道。
独孤枕瞥了他一眼,浅浅一笑道:“我就当你是在夸我。”
“此次入京,总该见见公主殿下。”蓝衣男子叹了口气,嘀咕道:“天妒红颜,当今圣上为了这位娇弱的公主殿下四处求药。药是带来了……”
“方圆。君子慎言。”
独孤枕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又沏了一杯茶,抿上一口。
人多耳杂的客栈,谁知道有没有藏着什么危险。
自知失言,方圆咳嗽一声,双眼张望了一圈,见周围似乎无人注意,便闭上嘴不敢再说。
※
“殿下,该起床了。”翠微看着床上闭目安睡的公主,柔声道。
当今的晏国公主得皇上殊宠,不必早起行晨礼,于是直至辰时,翠微才来姗姗来唤。
白蔹咳嗽一声,双眸略微停留在翠微身上,又不留痕迹的移开,她慢慢从床上爬起,在翠微的搀扶下坐至铜镜前。
翠微是陪伴长乐公主长大的丫鬟,洞悉长乐公主的生活习惯。
这是她的第一关,长乐公主的生活情态在她心里早已过了无数遍,而这次是实践的第一遍。
白蔹凝视着铜镜中那张略带苍白的脸,长乐公主不愧是天下第一美人,青丝倾泻而下,一双美目似水柔情,肌肤细腻,鼻尖微微泛红,一股娇柔之态尽显,眉头微促恍若西施在世,绝代芳华。
“翠微,将我的头发馆上,正式一些。”白蔹只是稍作调息,便轻声道。
“是,殿下。”
翠微挑起白蔹的长发,仔仔细细地给她绾了个略带正式的小髻,接着便服侍白蔹穿衣,宫廷服饰繁琐,折腾了半柱香的时间,穿着洗漱一概完成,白蔹将碎发挑到耳后,在铜镜前转了个圈,见翠微没发现什么异常,于是问道:“父皇下朝了吗。”
“小六子来报,说是下了,正在兴庆殿休息。”
“许久未见父皇了。”白蔹目中流露出思念,“用过早饭后,我要去兴庆殿面见父皇。”
长乐公主大约每隔十天去见一趟大晏皇帝,估算时间,就在这几日,她总得去见一面“父亲”。
翠微应了一声,便端上饭菜来。
宫廷饭□□巧,白蔹记着李鸢挑食,便捡着她爱吃的素菜吃,翠微在旁端茶送水,并未发现端倪。
用过饭后,白蔹乘着车驾,摇摇晃晃地到达了兴庆殿。
兴庆殿是皇帝下朝后休憩之地,宴帝有时直接在此地批改奏章或者面见朝臣,事务繁忙时,甚至直接在此睡下,诸位皇子皇女也常来此地请安,算是个半正式半私人的场所。
“鸢儿,你来了。”是宴帝慈爱的声音。
白蔹正要下跪,就听见宴帝道:“说了多少次了,不必行礼,坐吧。”她心底安定了些。
白蔹顿了顿,嘴角扬起浅笑:“多谢父皇。”接着便在旁坐下,对身边的男人颔首:“哥哥。”
除了父亲以外,长乐公主李鸢还有一亲兄李修汶,是当今太子。
两人的母亲深得当今皇上宠爱,但是在产后不久暴毙而亡,从此成了宫中禁忌。除了两人外,宴帝还有两子一女,二子李修慎熟读诗书,是有名的才子,另外一子一女皆年幼。
李修慎是嫡出,而李修汶是长,大晏本有立嫡不立长的规矩,但是宴帝大权在握,又爱极了两人的母亲,便力排众议立了李修汶为太子。朝臣有些闲言碎语,也在宴帝的压制下,不敢发一言。
李修汶见妹妹今日神色自在,咳嗽似乎也少了,心中喜悦,便问道:“妹妹,近日身体可好些了?”
李修汶年及弱冠,丰神俊朗,在宴帝的刻意培养下,已经有了储君气度。李修汶虽然忙于政务,但自幼受宴帝之教,对唯一的妹妹李鸢十分疼惜。
“一如往常。咳。”白蔹垂下眸子,轻轻咳了一声,她知晓李鸢自母体出生时,便气血虚浮,不知是何原因,大补之物吃了不少,也没有丝毫效果,反而日渐虚弱。
宫内御医束手无策,宴帝与李修汶则始终坚持寻求天下名医为她调理身体。
宴帝叹了口气道:“罢了,你好生休养便是。”接着又细细询问了日常生活起居可有不满意之处。
白蔹照着李鸢前几日的作息答了,言谈之中夹着咳嗽声,听得宴帝又少问了几句,生怕引她再咳。
“宫里新来了些御厨,我挑了些合你口味的给你送去。”李修汶惦记着李鸢,每隔短时间,就要仔细问妹妹的饮食起居,关爱之情溢于言表。
宴帝见了,也十分满意。他最爱的一双儿女,应当相互扶持才是。
白蔹嘴角微微一笑,轻声道了谢。又闲聊了一会儿,她便轻轻叹了口气,微微喘息,又扶了扶额头,歉声道:“父皇、哥哥,鸢儿身体不适……咳……”
李鸢每次来见父兄时间都不长,瞧着时间差不多了,她便作出身体不适状。
宴帝和李修汶自然不多留李鸢,叮嘱了几句,便送她离开。
待李鸢走后,宴帝转头对李修汶幽幽叹道:“鸢儿这身体,多少年没有长进了。”
李修汶心中也不好过,两人这些年遍访名医,多数都束手无策。他道:“父皇,待到阿枕送来天玉续灵草,就可以试试七年前那位神医留下的方子了。”
七年前曾有一游医,在皇城脚下声名鹊起,宴帝自然邀请他为李鸢脉诊,神医开出的方子无一不是珍奇药材,那位神医留下方子后便要离开,他言道:“机缘至时,便会再临。”
※
“岑先生好。”白蔹微微福了身子,垂眸轻声道。
宴帝担忧长乐公主身体虚弱,便特地派遣少师岑笠来宫中对公主教学。
岑笠曾经是状元郎,一番波折后做了太子少师,兼职教导太子和李鸢。
岑笠平日里隔着轻纱给长乐公主教学,再加上这课程设置并不频繁,大约四五日才有一次考教,白蔹心下松了些,翻开书页读着李鸢的书。
李鸢是用不着抄记的,素节在她读书时陪侍在侧,会将岑笠所讲的内容记下,供她有空翻阅。
书页微微泛黄,有些翻阅的痕迹,白蔹扫了一眼,便知悉了大概内容。
长乐公主平时便所学内容不多,除了《女诫》一类女子必读之书,就是士人读得四书五经,还有琴棋书画的谱子。
岑笠在桌案坐下,翻开书,挑了几个上节课讲过的内容来问。
白蔹对答如流,该答不出的便沉默不语。
岑笠见公主沉默,知道她不会,于是跳了题,开始讲解今日的课程。他与公主勉强算得上熟稔,见公主柔弱,也是轻声细语。一番考教后,岑笠作了揖便起身离去。
日头正盛,过了午时,公主的身体便吃消不起。
白蔹找了课时劳累的借口屏退左右,独自坐在桌前,提笔写下给阁主的密函。她的嘴巴撅成圆状,发出轻轻的古怪哨声,呼唤着影子。
连着呼唤了两声,影子却没有现身。
出什么事了?
她不再呼唤,将密函折叠放于枕头下,躺在床上,闭上眼,细细的听,果然听见了脚步声,一人是她的哥哥李修汶,那另一个人是谁?
那人脚步不似常人,十分轻妙且有规律,想必是身法极好,看来影子不出现就是这个原因。
“妹妹在休息?”李修汶的声音隔着窗透了进来。
“禀殿下,公主殿下课后劳累,说自己要安静会儿。”
“哎。”李修汶叹了口气,更觉自己对妹妹有所亏欠,“罢了。阿枕,我们走吧。”
独孤枕心中也有些可惜,不过天意如此,当下便应了一声好。
正当二人转身准备回宫时,便听见屋内传出了轻柔又细腻的声音:“哥哥……别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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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假装自己是公主